杜甫生命中的达人们(4)

4.房琯之三:相撞

肃宗收拾房琯,显得格外心慈手软,甚至有些偏袒有加:仅仅罢去房琯宰相,贬为太子少师,担任散官。后来,房琯随唐肃宗返回长安,又加金紫光禄大夫,进封清河郡公。

但房琯不思悔改,不顾惜圣上的美意,常称病不去上朝,却在家中招纳宾客,以致宾客盈门。同时,房琯的亲党在朝中大肆宣扬:“房琯文武全才,应受重用。”唐肃宗非常反感。758年(乾元元年)六月,唐肃宗历数房琯罪责,将他贬为邠州刺史。

但杜甫不干了,他像打了鸡血,两眼喷火地咆哮了!他连夜给肃宗皇帝上奏章,大肆渲染房琯的高风亮节,风度气派,历数朝廷和皇帝的是是非非。其中既有“房琯有大臣度,真宰相器,圣朝不容”之语,甚至又有“不为尧舜,当为桀纣”这样诽谤肃宗的句子。

至于杜甫为什么这么冲动,不惜冒犯天颜救房琯,学界各有独见。冯至先生《杜甫传》这样评:

杜甫只看到房琯少年时享有盛名,晚年成为"醇儒",每每谈到国家的灾难,就义形于色,而没有看到房琯不切实际的工作态度,同时又觉得那些攻击房琯的人行径更为卑污,于是他就执行拾遗的职权,不顾生死,上疏援救房琯。

又有人提出看似云遮雾罩的说法:

肃宗罢免房琯宰相,张镐、杜甫疏救房琯,以及张镐、韦陟疏救杜甫一案,其背景实关系到玄肃二帝之间的皇权之争,以及肃宗朝士大夫清流与浊流之间的斗争。

但笔者个人认为,评论杜甫“疏救房琯”,一定要弄清几个基本事实,这样才能了解杜甫真正的心态。

第一,是不是因为所谓的“布衣之交”的私情蒙住了杜甫的眼睛?答案是否定的。

杜甫对房琯,也是“呼唤人的和被呼唤的很少能互相应答(《徳伯家的苔丝》)”,当年陆

浑山拜见隐居的房琯,完全是处于对房琯的敬仰。杜甫投奔肃宗的时候,房琯已经深陷各种漩涡,对杜甫基本无暇顾及,更谈不上眷顾提携,史料上也查不到任何帮助杜甫的星星点点。新旧唐书所谓二人“布衣之交”的美言,不知道是为杜甫“疏救房琯”找注脚,还是还是为了渲染才子们的风流。我常常卑陋地认为:史学家们出于美好的善念撰写的“布衣之交”的佳话,不知道掩盖了多少令人窘迫的尴尬和苦涩。

因此,杜甫疏救房琯,不是出于私情,只是出于対房琯才学和人品的认可,甚至对房琯风度气派的崇拜。

杜甫《奉谢口敕放三司推问状》:“窃见房琯,以宰相子,少自树立,晚为醇儒,有大臣体。时论许琯,必位至公辅,康济元元。陛下果委以枢密,众望甚允。观琯之深念主忧,义形于色,况画一保泰,其素所蓄积者已。”

这段话是对我们的结论的最好说明。

第二,为什么上疏中还要攻击皇帝和朝廷?

攻击皇帝好理解。为什么?皇帝下的诏令。攻击朝臣颇耐人寻味。当时,在房琯事件中

出现的朝廷重臣,基本有这几人:时任谏议大夫、后接任房琯做宰相的张镐,他首先出面救房琯,杜甫肯定对他感恩戴德;上面提到的贺兰进明,这个人行径无耻,天下百姓未必知晓,但作为左拾遗,虽然品位低下,却接近中枢,杜甫一定会风闻。即便他诋毁房琯是密奏皇帝,但隔墙有耳,恐怕也会传扬开来;第三个是刑部尚书颜真卿。

颜真卿跟杜甫的恩怨情仇,我们下面仍有单独章节讨论。此处只想强调一点:杜甫认为颜真卿是把房琯推向深渊的帮凶。杜甫《祭故相国清河房公文》有“小臣用权”、“贬官厌路,谗口到骨”的句子,也是很好的注脚。

也就是说,杜甫诋毁皇帝是假,责骂朝臣是真,肃宗只不过躺枪而已。

肃宗怒了,肃宗令将杜甫发三司问罪,已经动了杀机。

《通典》卷二十四《职官六·御史台》侍御史条:“其事有大者,则诏下尚书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同按之,亦谓此为三司推事。”我们敬爱的大诗人杜甫,获得了大唐历史上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文人受“三司会审”的荣耀。

御史大夫韦陟、大理寺卿崔光远、刑部尚书颜真卿颜真卿审讯杜甫。颜真卿从山东回朝,起初担任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后不兼职,看来是韦陟接任了御史大夫;据史料载,大理寺卿崔光远由颜真卿提携上来,有“颜氏门生”的说法。由此看来,真正的“三司会审”,无论是从声望地位,还是资历情感方面讲,韦陟、崔光远得看颜真卿的脸色。颜真卿掌握着杜甫的生死!

一个是书法艺术的高峰,一个是诗歌艺术的高峰。此时,两座高峰跨越出身、地位、才艺等等的差别,撞到了一起,我们没看到鲜花美酒和地毯,也没有看到亲切交谈和握手,我们只听到两座山峰相撞的巨大轰鸣,这个声音响彻千年……

在历史上,类似的相撞还很多,比如李白和高适,王安石和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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