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是你的未婚妻了,你还去选妻?”

文 | 百川鱼海

01.

大晋的江湖风平浪静,各门各派皆是谦让团结、一片和谐的景象,不过最近出了一件稀奇事,那就是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一个采花贼。

说起来叫“采草贼”更为恰当,因为这是一个专门夜闯公子内室的小贼。

四个月以来,那小贼从大漠以北一路“采草”过来,整整“采”了七七四十九人!江湖上但凡有些姿容的公子无一幸免。可以说没有她“采”不了的人,只有她想不“采”的人。

“那小贼昨夜竟然夜闯天下第一庄,被其府上的侍卫追得差点无路可逃。”

聚贤楼乃江湖消息传递的枢纽。此时,楼里的说书先生正讲得唾沫横飞。

台下是一片叫好声,只有角落里那个穿着红衣、皮靴的小姑娘心不在焉的,低头专注于手里的本子。

那本子上头赫然是七七四十九个被画掉的大名,唯独“纪姚”两个字被画了一个圈,而纪姚便是“采草贼”昨夜“采草”失败的天下第一庄庄主。

没错,这个娇俏玲珑的小姑娘正是众人嘴里罪无可恕的“采草贼”花采采。

花采采嘟着嘴,心想,她也不是天生喜好男色的,她是有苦衷的。

半年前,师父病重,握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采采啊,师父有一个亲生儿子,左臀上有一块蝴蝶型的红胎记。我们失散了二十多年,师父想在临死前见他一面。你能不能帮师父完成这个最后的心愿?”

师父说得情真意切,花采采怎么好拒绝,于是就一口应承下来。

最开始,她可是十分斯文有礼的,满面笑容地询问那些公子:“公子,可否借您的臀部一看?”

那些被问的公子中,脾气好点的骂她神经病,脾气暴躁的就直接动手。她沦落到“采草”这一步,都是被他们逼的。

据说师父儿子的养父母家世显赫,她几乎把所有的世家都摸了一遍,如今只剩下这天下第一庄没去了。

“话说,那天下第一庄的庄主纪姚要公开选妻了。”

不知什么时候,说书先生的话题已经转移,正愁眉不展的花采采赶紧竖起耳朵听。

“纪姚,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想嫁进天下第一庄的女子估计都能排到城门口了吧。”有人感叹。

“那可不是!这一次只有收到请帖的女子才有资格去呢。”中间一桌坐着一位白纱美人,身侧的小丫头傲慢地说道,“我们小姐就收到请帖了!”说着,还将手里殷红的请帖炫耀一般地晃了晃。

花采采脑中灵光一闪,瞬间便有了主意。

02.

花采采是娃娃脸,一身绫罗白衣穿在旁人身上那是仙气,穿在她的身上顶多算是孩子气。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状的请帖,翻开看了看上头的名字——玉玲珑,这可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这身衣服是偷来的,请帖自然也是偷来的。昨日那一主一仆在炫耀时暴露了身份,她入夜便将她们的包袱整个儿偷了出来,如今,没钱结账的两人估计在酒楼里洗盘子还债吧。

今天的天下第一庄已经不是天下第一庄了,而成了天下第一热闹的“菜市场”。庄门口那里人山人海,一点也不比赶集、庙会差。

花采采这下算开了眼,没想到想嫁给纪姚的女人这么多。她手脚并用才勉强杀出一条“血路”,吃力地掏出请帖,看门人立刻将她放了进去,而身后一位提早掏出请帖、呵斥众人让路的姑娘被淹没在了抢请帖的“海洋”里……那场面太美,她不敢看。

不愧是天下第一庄,内院巨大,却甚为冷清。

花采采扫了一圈,终于在大门顶上发现一位身穿白衣、头戴玉冠、脚踩黑靴、打扮朴实,却藏不住一身风华的男子,他盘腿坐着,正在看门口的热闹。

“兄台,请问你是庄里的人吗?”白衣男子原本专注地看着屋外的情形,听她开口,则慢慢地回头,一双桃花眼带着浅浅的笑。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他指着自己。

花采采这才被他唤回了神志。这人的容貌简直可以将从前那七七四十九位贵公子秒成灰!

“我是受了邀请来参加庄主选妻的。”她笑得一脸无害,“不知庄内是怎么安排住处的?”

男子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笑着道:“哦,姑娘随我来。”

花采采松了一口气,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高一矮,皆是白衣飘飘,即使一前一后地保持着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却挡不住“般配”二字。

“姑娘是第一位到的,按照规矩,你可以优先选择住处。”男子忽然开口,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真的啊?”花采采大喜过望,“那离庄主最近的院子是哪一个啊?”

这样,她夜探庄主内室时也容易一些。

不过她惊喜的表情落在男子眼里则是有着截然不同的寓意,他以为她又是一个仰慕庄主的痴女,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后院分为红、橙、黄、绿、青、蓝、紫院,庄主住在红院。”

花采采自然听懂了他的暗示,张口就道:“那我选橙院好了!”

男子一路将她带到了橙院,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花采采顿时被这番美景吸引。她从小长在塞外,除了无垠的沙漠就是掉毛的骆驼,何曾见过这样的美景。

“红院在左边?”花采采迫不及待地问,男子笑着摇头,“那是在右边?”男子依旧摇头。

“前边?”见他还是摇头,花采采急了,“后边?”

男子乐不可支,手朝着最东边的地方一指:“红院在最东厢,而橙院在最西厢。”

看见花采采一副上当受骗的凶狠模样,男子越发好笑:“姑娘,我可没有说橙院就在红院的旁边。”

待花采采想要破口大骂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在院门口,徒留她一人在原地跳脚。


“我都是你的未婚妻了,你还去选妻?”_第1张图片

03.

花采采向来是行动派,夜色方至便换上了夜行衣。天下第一庄可谓铜墙铁壁,这一次她要比上一次更加谨慎,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

可是地方太大,不过绕了一绕,她便迷路了。她抬头瞧见“绿院”二字,“绿”字的偏旁与“红”字相似,她从小长在塞外,对汉字是一知半解,还喜滋滋地以为找对了地方。

花采采悄悄地溜进屋里,屏风后面的人正在沐浴,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她搓着手绕过屏风,木桶里的人听到动静后回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大叫。

“有贼啊!抓贼啊!”女子尖细的声音几乎能掀翻了屋顶。

花采采没想到那人会是一个女子,一时手足无措,听见院子里有人冲进来后,才急急忙忙地跳出窗户。

天下第一庄藏龙卧虎,连普通的护院都轻功绝顶。

花采采费尽力气也甩不掉那群尾巴,牙一咬心一横,决定跳进湖里去躲一躲,不料一只手将她捞住,于是就一头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姑娘这是想不开要跳湖?”那人从头到脚扫过她的打扮,眼里有藏不住的揶揄。他正是白日里遇到的那个浑蛋。

“放手!”花采采去扯他的手臂,无奈他的“铁掌铜臂”将她紧紧地圈住,撼动不了半分。眼看着护院离她越来越近,她顿时心急如焚。

“需要我帮忙吗?”男子慢悠悠地蛊惑道。花采采病急乱投医,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不料,男子忽然扯开她腰间的带子,等她回神,夜行衣已被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一身单薄的亵衣,冷得她打战。

“你做什么?”花采采面孔绯红,不知是害羞还是恼怒。男子解下外套披在花采采的身上,扯落她的发带。她的背脊靠着回廊的柱子,被牢牢地圈在男子的怀里,两人的姿态极为暧昧。

不早不晚,护院刚一赶到,便见到两人这副模样。

迟疑了片刻,他们生生退了几步,还不忘道:“属下打扰了庄主的好事,罪该万死!”

男子冷笑一声,几人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开。花采采从他的怀里探出脑袋,见人真的走远了,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多谢!”她虽有些不甘,却仍旧道谢。

不过男子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我前后帮了你两次,光一声‘多谢’可不太够。”他挑了挑眉,显然不怀好意。

“那……你说怎么办?”花采采心虚,直觉这人不好打发。

男子果然满意地笑道:“先欠着。”

花采采的心一颤,她是不是中计了?

“他们喊你庄主?”花采采好奇地问道。

“姑娘,你可要好好记得你未来夫君的模样!”他屈指敲了敲花采采的额头,一面大步离开。花采采惊诧,未来夫君?他是纪姚?04.

还没有开始选妻,庄主与一位姑娘私会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各位美人皆是咬牙切齿地互相怀疑,那种分分钟想弄死对手的狠劲吓得花采采连话都不敢多说。

今日,选妻大会正式开始,第一关——厨艺。

花采采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自从十岁那年她火烧厨房后,师父就再也没让她进过厨房,她都快忘了锅子长成啥样了。

走神间她根本没有听见管家交代了什么,于是急忙问边上的美人。那位姑娘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庄主嗜辣。

花采采简直要乐歪了嘴,小手摸了摸怀里的番邦第一辣椒末,顿时觉得自己赢定了。

她勉强用榨菜丝泡了一碗汤,还不忘朝里头撒了一把无色无味的辣椒末。纪姚肯定会认为她有把榨菜做出辣椒味的绝技,那样就一定对她青眼有加。到时候,有了两人独处的机会,她就一把扯下他的裤子……这样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纪姚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依旧是一身白衣,与昨日朴实的打扮没啥区别,乍一看还以为只是一个面目俊秀的书生。他温和地看着各位美人端着一道道精致玲珑的小菜上前,然后极为挑剔地皱眉、摇头。

花采采点头,暗想:那些看着就寡淡到极点的菜,嗜辣的纪姚怎么可能喜欢呢?

终于轮到她上前,纪姚认出了她,敷衍的笑容变得格外真实。

纪姚舀了一勺汤,装模作样地慢慢品尝,但勺子触到唇畔的那一瞬间便掉在了地上,然后他捂着嘴,一副中了毒的表情。

花采采震惊了。她的厨艺是差了点,但不至于是毒药的水平吧。

一时间厅里乱成一团,管家更是怒不可遏:“你在汤里下了毒?”

花采采一边摇头一边摆手,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我只是往里边加了一点儿辣椒末。”

管家厉声呵斥道:“庄主不能沾辣!这比毒药更严重!”

05.

纪姚的屋里进进出出的大夫换了几批,他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花采采蹲在门口画圈圈,再瞧瞧边上那位姑娘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终于意识到是她故意陷害自己。

忽然,管家一把将她揪起来:“老夫差点忘了,玉姑娘可是神医谷的传人,玉面医仙必然能治好庄主。”

花采采错愕,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被人一把踹进屋里。屋里有些凌乱,人都已经跑光了,只留下床上昏迷不醒的纪姚。

旁人不知她是假的,可她有自知之明啊,治病是不会的,杀人倒是可以试试。她想起进来时管家说的话:“玉姑娘可一定要治好庄主啊,否则你们就同生同死吧。”接着他一掌劈断了她身侧的柱子。

她才十七岁啊,一点也不想死。

她一阵哆嗦,从怀里掏出番邦神药大力丸。此药可解百毒,就是不知道对辣椒过敏有没有用。她的小手粗暴地抠了半天,终于将药丸塞进纪姚的嘴里,可怜他的薄唇还被抠出了点点血迹。

花采采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心想,这真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心中暗暗窃喜,搓着小手,开始解纪姚的裤腰带。

眼看着往下一拉就能找到真相,她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直跳。忽然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她吓得惊叫,抬头却发现昏迷中的纪姚已然醒了,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姑娘在做什么?”他的嗓音略有些嘶哑,却仍旧尽显调侃本色。

花采采尴尬万分地说:“我这不是给你吃了药嘛,就想给你把个脉看看情况。”

纪姚笑起来,还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真不愧是神医谷的传人,连把个脉都和那些庸医不同。他们握手腕,而你……”他状似无意地按了按她的手背,臀部柔软的触感让她触电般收回小手,面色绯红。

不应该啊,之前那七七四十九个男人的臀她都摸得脸不红气不喘,到了纪姚这儿,还隔着一层亵裤呢,她竟然面如火烧。

“我这就去叫人进来。”花采采刚要脱身走开,又被纪姚拉住。

“姑娘害我至此,如今却想撒手不管了?”纪姚的语调有些委屈,还真叫花采采生出几分惭愧。

这是要她照顾他的意思?她一个塞外人都懂中原的规矩:“庄主,男女授受不亲!”

“你我迟早是夫妻,有啥好忌讳的。”纪姚一脸不以为然。

花采采目瞪口呆,明明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备选的妻子。

不不不……她只是一个冒充备选妻子的“采草”大盗。

见她不答应,纪姚叹了一口气,继而对着门口大喊:“陆叔,玉姑娘不肯——”

陆管家一掌劈断像腰那么粗的柱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花采采一把捂住他的嘴,笑得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说:“我照顾你!”

纪姚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得花采采气绝。这哪里是外界传说温润如玉、如谪仙一般的美男子,分明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大流氓!

06.

纪姚这人,确实如他所说的十分容易照料,但是他没说的是,花采采会成为外头那些美人的攻击对象。今天飞来一支袖箭,明天掉下一个狼牙锤,她简直就是在苟且度日。

“纪大庄主,您都病一个月了,死人都该养好了,可您怎么还躺在床上啊?”花采采忍无可忍地说。

纪姚闲适地靠着床头看书:“我自小体弱,从前一个小小的伤寒都要休养半个月,何况是这样的重病呢?”

花采采气得肝都疼了。辣椒过敏算什么重病啊,明明第二天他就声如洪钟了。

这一个月来,她每天都想等纪姚睡着的时候察看胎记,可屡屡被他识破,没有半点机会。

见他看书看得入神,她悄悄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迷药,猛地掷向纪姚。

纪姚没有如花采采预料的那样应声倒下,而是眨着眼睛调侃:“我一直以为玉姑娘只研究草药,没想到对迷药也颇有研究。”

花采采的心凉飕飕的,那可是番邦第一烈的蒙汗药啊,她花了重金才买到那么一点点,不会是假药吧?

“我正在研制新药,就想和庄主开个玩笑而已。庄主不愧是庄主,真厉害。”她竖起大拇指夸着,一脸的心虚。

突然,纪姚一把抓住她的手,原本笑眯眯的表情骤然消失,沉声问道:“你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花采采觉得从他温暖的指尖传来的热度让她的心跳跟着变快了,犹豫着抽手,可被他抓得牢牢的。

岂料,花采采越是挣扎,手臂上的伤露得越多,一道一道都是她这月余被人攻击的辛酸史,而面前这个面露凶相的男子可不就是源头吗?

纪姚越看表情越严肃,抓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由于触到了伤口,她喊了一声疼。

“说!”听到她的声音,他握着的手倒是松了松。

“我与几位姑娘切磋武艺,不小心被伤到了。”

花采采可不是保护旁人的圣女,要知道在缠斗过程中,基本上是她们伤得比她重,她还怕她们追究呢。

“这个给你,往后你带在身上,挂在最醒目的地方,旁人便不敢再伤你。”纪姚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金铃,放进她的掌心。

“这是什么东西?”上头还有一个大大的字……原谅花采采汉字识得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金玲是由真金所制。

纪姚一本正经地回答:“这叫迷魂铃,遇到敌人的时候在对方面前用力地摇晃,就能让对方迷失心智。”

花采采连连点头,暗叹,这可真是一个好东西。

纪姚忽然又开口:“哦,对了,其实我对迷药也有些研究。”突然掌风一扫,花采采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大早,花采采从纪姚的房间里出来的那一刻,谣言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满了整个山庄——花采采在庄主房里过夜了!

当即便有沉不住气的女子找上门来,她们一脚踹开橙院的大门,指着花采采的鼻子大骂:“伤风败俗!不要脸的狐狸精!”

彼时,花采采正在研究金铃,既然被人骂成这样,就想对面前这人试一试。她捏着绳子用力在女子面前摇晃,金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不消片刻,对面的女子就崩溃得大哭,扭头便跑,边跑边哭:“知道庄主喜欢你!何必炫耀!”

这好像不是她要的效果,花采采摸着鼻子,不过也算是有效吧。

花采采自从有了金铃,简直就是遇神杀神,遇佛诛佛,逼哭了一个又一个美人,她觉得自己都快要从“采草”变成“摧花”了。

07.

又过了半月,纪姚终于大发慈悲,不再装病。原本应该兴高采烈、重获自由的花采采在他潇洒地出现在众位美人面前的时候,忽然觉得心酸无比,心脏好像空了一大块一般。

反观诸位美人,她们个个面露喜色,毕竟选妻大会还没有结束,那就人人都有希望。而花采采没有如众人猜测的那样被敲定为庄主夫人,依旧只是一个随时会被淘汰的备选妻子而已。

大会第二关——女红。

花采采浑身僵硬得如雕塑的反应和四周美人信心满满的反应一比简直就是南辕北辙。她只会拿针戳人,可不会用针缝衣啊!女红,女红,在她这儿要变成见红了!

花采采忧愁地看着地上成为“尸体”的碎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捣鼓毒药、驯服野兽是她的强项,可她根本不是学针线女红的这块料。

花采采最后还是下决心挑了入门级的荷包,只是最简单的花样于她而言几乎都难如登天。

果然如她所料,绣花针跟长了眼睛似的,拼命和她的手指作对,一扎一个准!好好的雪绸被染上了一点一点的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眼看着还剩最后一针,原本十指连心、仿佛哪里都在疼的花采采,竟然盯着那一对看不出原型的鸳鸯咧嘴笑了。

中原人把这两只鸳鸯作为美好姻缘的象征,那她和纪姚也会像这两只鸳鸯一样……针头刺进食指,疼得她回神,沁出的大颗血珠落在那对脖颈相交的鸳鸯上头,格外醒目。

花采采用力拍了拍脑袋,暗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来查看纪姚身份的,却在纪姚未来妻子的角色里越陷越深了!

于是她跑到湖边想要清醒清醒,却见到几步外的水榭里紧紧相拥的两人。月光照在两人的面上,将画面衬得越发唯美。

女的她并不太熟悉,只知是其中一位候选的美人,男的她倒是再熟悉不过,是纪姚。

指尖尖锐的刺痛好像一瞬间进了心口,那种绵延的疼,痛得她只有扶着身侧的廊柱才能站稳身体。

花采采低头才发现手里还捏着即将绣完的荷包,一用力便将它朝湖心丢去,清脆的落水声惊动了水榭里的人。她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在唤自己,是她熟悉的声音,但她依旧没有停下,脚下的步子只快不慢,

匆匆躲进了房间。

花采采在房里关了两日,若不是第二关要公布结果,她一点也不想出去见人,特别是纪姚。

侍女一一将美人们的辛苦杰作收走,说庄主亲自挑选出的便是胜出者。花采采对着侍女摇头,双手一摊,空空如也。侍女又是吃惊,又是鄙夷,可花采采哪里还在乎这些,只低头坐在最后的位置。

纪姚的出场一如既往地引人注意,简单的白色长袍,并不是任何一位美人的杰作,众人皆是失望的表情。

“不知庄主挑了哪位姑娘做的物件?”里里外外地打量了纪姚几回,实在找不出痕迹,有人忍不住问道。

纪姚但笑不语,纤长的手指托起腰间一团……暂且称之为荷包的东西。众人纷纷惊疑,有心直口快的人不服:“这样的东西比之我做的衣裳不及十分之一,何以得到庄主的青睐?”

纪姚挑眉:“我从来不是看手艺,而是心意。”说着,目光流转,最后落在了花采采的身上,她也如感应一般抬头。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她面上的不快和愤然被他尽收眼底,反倒径自笑了起来,眉目舒展的笑容看得旁人都痴了。

纪姚朝着花采采一步一步走进,她想要后退,却踢在厚重的木头椅子上,差点摔倒。

纪姚眼疾手快,穿过她的腰肢,已将她一下子拥进怀里。比之那天夜里他与那位美人的距离,此刻两人的距离只近不远。

“放手。”花采采原本想凶恶一些,可当下的表情明显羞涩更多,娇嗔的口气让纪姚更加死皮赖脸,反而收紧了手臂,几乎可以闻到彼此的呼吸。

“昨日那位姑娘以你的名义将我约了出来。”低头见她还是皱着眉,一脸介意,纪姚开口解释道。

花采采愣了愣,撇嘴道:“干吗告诉我?我才不想知道。”别扭的语调煞是可爱。

“可我想说。”纪姚叹了一口气,脸上虽是笑盈盈,可眼底的真挚叫人不敢忽视,“是我错了。”

花采采扭头,好奇地反问:“哪儿错了?”

“若是知道你会来,我就不该去扶她,就该任由她摔进湖里。”纪姚一本正经,谈笑间倒是将事情说清楚了,然后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生气吗?”

“为什么要选荷包?”众目睽睽之下,花采采可没有他的定力,伸手推开他,他也心满意足地松了手。

“你做的任何东西,我都喜欢。”他的眸色明亮,拇指摩挲着上头的绣图,“这两朵紫薇花绣得挺好。”

花采采面色一沉:“……那两只是鸳鸯!”

08.

花采采久久占据着仇恨排行榜的首位,众人皆是默认了她在庄主心里的特殊地位,大大小小的赌局她的赔率一直居高不下。

今日是第三关,也是最后一关——比武。

天下第一庄未来的夫人,怎么能只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文弱女子呢?要想与纪姚这样武功顶尖的高手比肩,她必然也要武功高强才是。

花采采终于松了一口气,前两项她毫无把握,这比武倒是有几分胜算。

比赛不许使用任何武器,暗器更是严禁使用,点到为止。毕竟是选妻这样的喜事,大家图个喜气,何必斗得个你死我活呢?

场上都是武林世家的女子,武功都出人意料的不错,连花采采也很意外。不过她到底是把学厨艺、学女红的时间都放在了练武上,武艺要是不比她们更胜一筹,那真是显得没脸了。

花采采顺利杀入最后一轮,看到场上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子,她终于有了些印象。这人可不就是那天占纪姚便宜,吃纪姚豆腐的女人吗?

龙微微,别看生得弱柳扶风,武功倒十分了得。花采采不动真格,本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她是招招留情,与对方的处处狠招不同。

缠斗片刻,花采采觉得自己已经给足对方面子了,便反手一个擒拿把对方治住。她赢了,炫耀一般地抬头望向看台。

纪姚慵懒地靠着椅子,朝她竖起大拇指,算是夸赞。

花采采松手,不料对方不服气,竟然从袖子里抛出三枚飞镖。这下让花采采措手不及,她只接住了两枚,眼看着最后一枚朝着她的心口飞来。突然身体一转,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刚的位置,身前是蹙眉不展的纪姚,白色的衣袖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晕出鲜红的血迹,显然是匆忙间为她挡下了那枚飞镖。

“你受伤了!”花采采惊呼,心疼地抓着他的手臂。

纪姚面上跟仿佛不曾受伤似的,云淡风轻,只牢牢地盯着她的脸,无比认真地说:“无妨,你没事就好。”这话字字铿锵,如同丢进了她的心田,掀起一阵惊涛骇浪,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为……为什么要救我?”她咬着唇,声音忍不住发抖,透露出她此刻内心的紧张。

纪姚有些无奈。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迟钝呢?非要他将话说得明明白白吗?

“你说呢?”他抚了一下她的脸庞,“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09.

“我喜欢你”四个字在花采采的耳边绕来绕去,纠缠了她好几天。

彼时,纪姚干脆反问她:“我喜欢你。那你呢?”

花采采一时语塞。或许她是心动的吧,甚至比心动更深。她也是喜欢他的,可是她说不出口,因为自己假冒的身份和不纯的初衷。

她那副闭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模样落在纪姚的眼里,许久得不到回应,他垂下眼睑,只得忍住所有的情绪,状似豁达地说了一句:“我等你。”等你……也喜欢我。他在心里说道。

今日庄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由于是选妻大会公布结果的日子,在座的美人都拿出自己压箱底的鲜衣华服,唯有花采采一人仍是那一身连花纹都没有的白裙。

一路上,花采采总觉得心里不安,路过一处角落,两三个侍女正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听说庄主早已有心上人,选妻大会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其实他心中夫人的人选早就挑好了。”其中一人道。

另一个人连忙接过话茬:“我也听庄主的贴身小厮说了,庄主早就写好了夫人的名字,他似乎看到那个名字的后边两个字是一样的!”

“一样?那岂不只有龙微微?”最后一人惊呼。

发现花采采站在身后,三人吓了一跳,见她面色不太好,心里一惊,连忙跑开了。

花采采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三个字——龙微微。

花采采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厅,纪姚身边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再加上揣着心事,只挑了远处的位置坐下,也不管纪姚黑乎乎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出神。

酒过三巡,管家将写着结果的卷轴递给纪姚。花采采霍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卷红绸。纪姚见到她有些紧张的表情,冰冷的脸色才稍稍有些缓解,然后向她晃了晃卷轴,冲她微微一笑。

“感谢诸位远道而来,来者是客,若是庄上有任何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台上的纪姚是花采采没有见过的模样,腔调官方,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还真有些天下第一庄庄主的派头。

话音未落,一波黑衣蒙面的人忽然冲进院里,将台上的纪姚团团围住。一时尖叫声四起,众人都站起了身,场面有些混乱。

花采采也很惊讶,放下手里的酒杯。顷刻间,在座的人四肢虚弱无力,纷纷倒下,唯独她一人屹立不倒。

花采采“嗖”的一下站起身,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只见为首的黑衣人朝着她走来,露出很满意的表情:“玉玲珑,你做得很好。”

他喊她“玉玲珑”,可她根本不是,这显然是要陷害她。她蹙眉,还没来得及解释,责难声四起——

“原来你是魔教的人!”

“难怪就你没事!”

“呸!卑鄙无耻!”

花采采越发觉得自己无辜,慌忙摇头:“不是,我不是魔教的!”

花采采下意识地望向纪姚,只见他此刻皱着眉,单手扶着额头,似乎也中了毒,却不似旁人那样倒下,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嘴角抿得笔直。

为首的黑衣人朝她抛出一枚飞镖,花采采侧身躲过,不料她的腰间忽然掉落一枚黑色令牌,那正是魔教信物。

这一刻,她百口莫辩。耳边是众人的谩骂和羞辱,她却只能拼命地摇头,半句解释的话也吐不出来。

黑衣人朝纪姚动手,即使他武功再高,现在中了毒,也不能以一敌百;哪怕挡住了正面的袭击,背后还是露给了敌人。

“纪姚!”看到此景,花采采用最快的速度扑过去,可她到底离纪姚太远,一个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接着是皮肉撕裂的声音,让人听着就疼。

龙微微为纪姚挡下了那一剑,原来能为纪姚舍生忘死的不是只有她花采采。

花采采只觉得自己的脚尖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从纪姚手里掉落下来的卷轴。系带已经松了,红绸缓缓地摊开,上头只有三个字,奈何她并不认识,可她知道,那不是“玉玲珑”三个字,原来纪姚选的人真的不是她。

后头两个字果然是一样的,龙微微……是她吧?

她又想起方才侍女的话——原来那些不是流言,而是慧语。

这是纪姚第二次将龙微微揽在怀里,而也是这一瞬间,花采采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那么多余。

援兵已到,场面一团混乱。没有人阻止她,她就那么一步一步地离开,没有回头。

耳边似乎传来师父的声音,采采……采采,那个只有她师父知道的名字,最终淹没在一片厮杀里,渐渐势弱。

10.

花采采摸了摸脸上的假胡子,确认易容万无一失后,才混入出城的城民里。那日夜里,魔教突袭天下第一庄,庄主中毒,却依然带领庄内弟子将魔教教徒尽数除去,一时成了佳话。

可这对花采采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她被通缉了。城门口贴满了她的画像,一旦被逮住,她就会被扭送到天下第一庄听从庄主发落。

可怜花采采一个大姑娘整天东躲西藏的,天天在破庙里和乞丐混在一起,差点被他们逼着加入丐帮,变成丐帮的帮主夫人。

今日她终于抓住赶集人来人往的这个时机,经过易容变装,伺机出城。一切都朝着她设想的方向发展,出城也顺利得一塌糊涂。当真正跨出城门时,她没有成功的雀跃,心底反而生出几分不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城门。

就是这一眼,竟让她被眼尖的侍卫看到:“那个大胡子,你给我站住!”

花采采四下张望,周围都是眉清目秀的小年轻,大胡子……似乎在说她啊!

她连忙施展轻功,奈何人实在太多,根本跑不快,还没跑出两步,只觉得腰间一紧,脚就已经离开地面,身体像飞起一般,将所有人踩在脚下。

她被人轻轻放在城墙上,鼻尖是熟悉的味道,带着一股淡得几不可闻的檀木香,除了纪姚还能是谁。

“这位小哥,你跑什么?”纪姚字字带着调侃,花采采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城门下都是梗着脖子看热闹的人,她只觉得丢脸。

下巴猛地被他捏住,她被迫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表情不如语调里的愉快,在她的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他那黑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但喜怒不形于色。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花采采豁出去了,一把扯下胡子,露出那张他日思夜想的娃娃脸。

纪姚倒是被这话逗笑了:“花采采,来中原才几个月,汉语倒是学得不错。”

花采采倏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纪姚从腰间抽出一封信,递给花采采。她展开信,许久才憋出一句:“我……看不懂。”

纪姚失笑。这小姑娘正经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

“吾与令尊定下婚约,吾徒花采采已前往中原,希望庄主能够兑现诺言。”纪姚言简意赅地翻译了一下。

“婚约?”花采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们?”

在得到纪姚的点头肯定后,花采采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

“我不是来履行婚约的,我是来帮师父……”如此关头,傻乎乎的花采采终于醒悟过来,她被卖了!

纪姚哈哈大笑:“花采采,你怎么能这么傻?”花采采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却无力反驳。

两人有片刻的沉默,花采采忽然开口:“既然我是你的未婚妻,那你为什么还要选妻?”语气里有些不痛快。

纪姚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原本不喜欢这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要叫你知难而退,哪知你这样可爱!”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玉玲珑了?”花采采好奇。

“玉玲珑是我的表妹。”纪姚轻笑,“现在还在聚贤楼里洗盘子呢。”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花采采用小手捂住脸,心想:这回丢脸丢大发了。

纪姚扒掉她的手,歪头看着她,乐不可支。

花采采咬着嘴唇,纠结许久:“那……你信我不是魔教的人吗?”

“当然!”纪姚挑眉,“魔教只会派龙微微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让你这样的笨蛋来卧底?”

这话听得花采采半是气愤半是高兴:“龙微微才是魔教的?”

“她原是魔教圣女,结果对我有了些好感,”纪姚有点得意又有点尴尬地咳嗽一声,“便抓住这次机会,趁机背叛了魔教,结果两败俱伤。”

花采采前一刻还含笑的脸立刻板了下来,嘴角一扯:“是真爱呢,她还救了你。”

“倒是可惜,正邪不两立。”纪姚摇头,见花采采的面色越发不好看,才终于不再逗她,“我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

这么突然的表白叫花采采好生意外。

“花采采,嫁我可好?”纪姚忽然正色道,抓着花采采的小手,字字铿锵。城门下的人仿佛都是顺风耳一般,纷纷起哄,喊着“应了吧”。

花采采羞红了脸,好不容易把手抽出来,却发现原本好好收在腰间的金铃躺在了掌心,听见纪姚问道:“你可知这金铃的意思?”

她自然是摇头。

“这金铃是庄主夫人的信物,收下金铃,便是承认了庄主夫人的身份。花采采,你早就已经是我的夫人了。”纪姚见“奸计”得逞,笑得狡黠。

花采采恍然大悟。她还傻乎乎地以为这真的是催眠的武器,原来那些美人反应剧烈是因为这是庄主夫人的信物!

她还想“垂死挣扎”,纪姚叹了一口气,终于拿出了撒手锏:“还记得初见时我给你带过路吗?人是要知恩图报的,所以我要你嫁给我。”

“这……”花采采错愕。他这么不要脸,她根本斗不过他,忽然发现往后的生活似乎永无翻身之日!

这时,城东鞭炮声大起,响彻全城。花采采探头,发现那似乎是天下第一庄的方向,便回头望向纪姚。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婚宴开始了,新娘子,我们去拜堂吧。”

花采采鼓腮,终是绷不住脸,笑着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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