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饮冰患者
《怪屋》原著名称叫 Crooked House,可能翻译成"畸形屋"更贴切,毕竟除了屋子的造型诡异,里面住的一家人更是畸形百态,如索菲亚所说,"我们是个怪异的大家庭,所有人都冷酷无情,但这种冷酷是以不同形式表现出来的。这就是麻烦所在,让人看不清真相......"
读阿加莎的侦探小说实在很费脑细胞,在追随真相的每一章上总会情不自禁地自我博弈。每一次都仿佛对智商的自查,而不看完最后一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懊恼自己为何一次次错过显而易见的暗示和线索?而我认为在所有线索中,人性方面是最难勘测的,一是难以发觉,二是不敢向前,因为一旦发现总有不寒而栗之感。
关于家族谋杀,是阿加莎的拿手好戏了,但即便你了解很多她写的关于波洛探长或马普尔小姐探案集的故事,我依然相信本书的凶手绝对有资格成为令你印象最深的凶手之一。
(注:阿加莎的侦探小说不压抑也不血腥,相反很生动很有洞察力。《怪屋》尤其,没有波洛或马普尔的出场,但代入感极强,因为这本是以第一人称"我”来叙述和破案的。)
"我"在埃及遇到了心爱的索菲亚,但对她的家庭背景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有一个富裕的大家庭,所有人一起住在伦敦郊外的一幢歪歪扭扭的畸形屋里……在我们准备回国结婚之际,家里最权威的,脾气怪诞的老祖父阿里斯蒂德被人谋杀了,毒死家中,显然怪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动机和嫌疑。
"我"是整个家庭唯一的局外人,所以能很清楚地发现这个家族的怪诞甚至某些无情。令我惊诧的是这些冷酷的,所谓的家庭成员是如何一起活成一大家子的?
如同藤蔓植物一般绞杀却谁也离不开谁,事实生活又互不打扰各自心怀鬼胎,相对独立之下没有谁能给对方提供在场或不在场证明,所以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贯穿始终的还有一个遗产纠纷,神秘的失踪、出现又被掉包,而遗产牵扯家里的每一个成员,所以每一个人都有动机。而推动"我"去侦破案件的原始动力是"我"要和索菲亚结婚,因为这个杀人案一日不破就一日不得轻松。
杀人犯应该是什么样子?或许他根本就不像坏人,就是你我这样的寻常人。但杀人凶手的与众不同在于,明知杀人是错误的,却不会感受到罪恶感,如同人类的第一桩杀人案,创世纪里的该隐杀亚伯。大多数人在事到临头时都能悬崖勒马,但杀人犯却不能,且会毫不犹豫将想法化为行动。
一团迷雾中谁也不像正宗的凶手,每个人都外表冷漠想撇清嫌疑,却又深受恐惧想赶快了结此案,于是猜疑的对象不约而同地指向一个“非家庭成员”:老祖父的续弦,一个年龄相差太大的妻子布兰达,怪屋家庭“笃定”是布兰达和小鲜肉合谋杀害老头。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不喜欢这个外来者,于是人人感叹“要真是布兰达就好了”“如果是她那就好办了”等等。众人只是很害怕凶手出现在家里,迫不及待想送个凶手出去,拿别人当靶子实在很过分,而布兰达也实在很冤,因为常识告诉我们最像凶手的人一定不是凶手。
这其中瓜葛不清的感情因素也是影响推理的一大障碍,我几乎把所有人物都轮流怀疑了遍,连保姆都看着嫌疑重大,直到保姆死了我才作罢,甚至觉得古怪的老头是自杀却想造成他杀的假象。在不停的推翻与怀疑之中,整本都快结束了,我开始矛头导向自己,难道“我”是个有严重幻觉和人格分裂症的凶手?还是说我必须怀疑自己美丽勇敢的未婚妻?我被阿加莎的手笔差点逼出强迫症。
而那个畸形的灵魂到底是谁?凶手一直在我眼前晃,也完全符合书中引导和透露出的杀人者特征,而我无论怎么怀疑,甚至考虑偏执狂自杀等因素,都不愿去想凶手是个孩子。
但,孩子也会杀人,而这桩奇特的杀人案操作手法简单也正好在孩子能力范围之内。我不得不承认这应该是我读过的儿童犯罪最有力量的一本。
心理因素其实是一大线索,而我也说了人性方面是最难勘测的。书中有各种各样的害怕,比如母亲的害怕是出于母性的直觉,她意识到这个孩子的不太正常,却无从释手。
我说阿加莎的小说真的要榨干脑子读到最后,因为翻案都不打招呼,结局是另一场谋杀。
那个孩子叫约瑟芬妮,接近尾声时最爱约瑟芬妮的姨婆开车带着她出去,一起去车祸结束生命。很不可思议,但这是生命即将结束的姨婆所能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姨婆的遗言也诉说了她的犹豫,但她坚定初衷绝对是出于爱,所以乞求上帝的原谅,想想这又何尝不是人力范围之内最伟大的爱?毕竟靠自我牺牲和罪来个鱼死网破也是需要觉悟和勇气的。姨婆如此深爱这个孩子,果断在萌芽阶段掐灭了犯罪的种子是为了免除日后更大的造孽,所以两人双双赴死,和罪同归于尽。
这样的结局安排在侦探小说里实在很令读者畅快,它解除了我之前一切的疑惑,比如 "被害者大多是凶手所爱的人,而非他们的仇人。这也许是因为,深爱的人更能让你觉得生命难以承受。" 这段话出现在中途一团迷雾的时候,正是伏笔结局没那么简单,只是身为读者智力跟不上,往往后知后觉。这个结局的翻转无疑满足了我推理上的饥渴症,但,却不像以往那么痛快。
既然姨婆情愿用这样的方式去结束罪孽 "如果错了的话,乞求上帝能原谅"。我不怀疑她爱的初衷,爱之极深才痛恨身上的罪性,但我想上帝不会用这样抹灭一切的方法去救赎。因为,双双赴死之前,姨婆诱骗说我们开车去吃苏打冰淇淋吧,约瑟芬妮的眼睛亮了 "我要吃两个。" 并和旁人郑重其事地说我和姨婆一起去朗布里奇市场吃冰淇淋。当时还有两章全本就结束了,我也万万没法去相信,凶手是个孩子,死前要去吃冰淇淋的孩子。
最后一章终于揭露谜底,是以约瑟芬妮自己的小黑本中记录的方式来揭开多么单纯的作案动机,甚至在成人眼中是可笑而幼稚的,却也是极容易忽略的,而罪就是由极小的破口进入的。
我没法去完全憎恶这个凶手,过程中还挺喜欢这个孩子,那么谁是真凶?也许世上真有天生乖僻的畸形灵魂,但原生家庭恐怕才是万恶源头,别忘了这书是叫“畸形屋”。
------------- 尾声 --------------
约瑟芬妮这个孩子实在让我联想到奈良美智所创造的那些不怀好意的,吊眼角的熊孩子。眼神中充满着"看什么看?你管我!"的不友善神情:
他们看着很有攻击性对吗?因为成年人总以这些罪恶的形象围绕在儿童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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