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锁红楼:妙玉的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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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版妙玉

惜春这个人很特别,她不大喜欢跟哥哥嫂子来往,甚至整个宁国府,她都是不愿意沾边儿的。但她喜欢跟智能儿、妙玉在一起玩。智能儿是贾府家庙馒头庵里的小尼姑,妙玉是养在贾府里的带发修行小尼姑,惜春最后也看透世事,出家为尼。这大概就是道同志合,所以惜春喜欢跟智能儿和妙玉一起玩耍或聊天。

第87回:妙玉来惜春这里,恰好宝玉也来了,说了几句话之后,妙玉便要告辞,宝玉送妙玉,在路过潇湘馆时听琴,不觉听得入了迷,却未料弦断,妙玉心中大感不妙,竟自走了。宝玉也满腹疑团不得其解,只得回怡红院去了。

回来后,妙玉照常在晚饭后做晚课打坐,没想到竟然走火入魔:吃了晚饭,点上香,拜了菩萨,命道婆子自去歇着。自己的禅床靠背俱已整齐,屏息垂帘,跏跌坐下,断除妄想,趁向真如。坐到三更以后,听得房上一片响声,妙玉恐有贼来,下了禅床,出到前轩,但见云影横空,月华如水。那时天气尚不很凉,独自一个凭栏站了一回,忽听房上两个猫儿一递一声厮叫。那妙玉忽想起日间宝玉之言,不觉一阵心跳耳热,自己连忙收摄心神,走进掸房,仍到禅床上坐了。怎奈神不守舍,一时如万马奔驰,觉得禅床便恍荡起来,身子已不在庵中。便有许多王孙公子,要来娶他;又有些媒婆扯扯拽拽扶他上车,自己不肯去。一回儿,又有盗贼劫他,持刀执棍的逼勒,只得哭喊求救。

早惊醒了用中女尼道婆等,都拿火来照看,只见妙玉两手撒开,口中流沫。急叫醒时,只见眼睛直竖,两颧鲜红,骂道:“我是有菩萨保佑,你们这些强徒敢要怎么样?”众人都唬的没了主意,都说道:“我们在这里呢,快醒转来罢!”妙玉道:“我要回家去!你们有什么好人,送我回去罢。”道婆道:“这里就是你住的房子。”说着,又叫别的女尼忙向观音前祷告。求了签,翻开签书看时,是触犯了西南角上的阴人。就有一个说:“是了,大观园中西南角上本来没有人住,阴气是有的。”一面弄汤弄水的在那里忙乱。那女尼原是自南边带来的,伏侍妙玉自然比别人尽心,围着妙玉坐在禅床上。妙玉回头道:“你是谁?”女尼道:“是我。”妙玉仔细瞧了一瞧道:“原来是你!”便抱住那女尼,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妈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那女尼一面唤醒他,一面给他揉着。道婆倒上茶来喝了,直到天明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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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版妙玉、宝钗和宝玉

一直以来,我们都把走火入魔看得很邪乎,认为是碰不得的东西。但实际上,妙玉的走火入魔,可以理解为是她在听了黛玉的琴声之后,突然顿悟到自己的命运结局,回来打坐时,内在呈现出来她后来命运种种迹象,只是不自知而已。

妙玉会扶乩,她能算出别人的命,却算不出自己的命,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别人看得透彻,看自己看不明白。所以,我们需要明师指路。孔子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个师,不一定是有名望有身份有地位有才华的,坐在自家门口的文盲老妪,也可能是指引你人生道路的明师。如果妙玉不那么太孤傲,来她这里喝茶的刘姥姥,便可成为她的“师父”,可惜,她太过洁,反误了自身性命。恰如惜春所想:“妙玉虽然洁净,毕竟尘缘未断。”这里的尘缘,未必是情啊爱之类的,对于尘世间任何人事物所起的念头与想法,也是尘缘。妙玉表面上是断了尘缘,却心有所念,当然,她念的不一定是宝玉,不一定是爱情。她不要刘姥姥喝过的茶杯,这也是有所念。也因此,她在听到黛玉的琴声,乱了心性,所以走火入魔。

近日重读这一段,忽然就想起自己曾经有过幻听的经历。或许,那些幻听,就是内心的杂念所引起,类似于妙玉的走火入魔,只不过我这个没有妙玉的严重。因为我是个比较实际的人,虽然也修行,但不会完全脱离世俗,也无法彻底断了俗缘,所以,我就在世俗中修行。

其实,人人都有妙玉这样的走火入魔,不一定是修行或练武功的人会经历走火入魔这种事情。比如,你执着于爱情,可能对方很正常的关心一下,都会被你视为对你有意,令你深陷爱河。再比如,你已经与爱人分手,可是你因为太深情而忘不了对方,这个时候,你忽略掉对方所有的不好,只愿意记得他/她与你相爱时对你的痴迷与体贴,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你心心念念想着对方的好,拿着这点好,来证明他/她是爱你的,你们会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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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版宝玉和妙玉

再举个例子,在工作中,可能你的人际关系不是特别好,当其他同事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时,你或许心里会猜测:他们是不是在说你坏话?

回到家里,爱人因为很疲惫不想多说话,你心里可能会想到:他/她是不是烦你了或你哪里没有做好?等等,这些其实都是走火入魔,都是你胡思乱想的杂念或邪念带来的。当你不能客观理性地对待你的杂念,你就没办法真正看到自己的命运。换句话说,如果妙玉能够坦然面对黛玉琴声所示现出来的命运之路,她就不会走火入魔,也由此可以有办法改变自身命运。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呢?因为一个人若是能坦然面对,就会冷静下来,一旦冷静,他就可以全然接受这个结局,继而透过内在智慧的引领,避免太悲惨的事情发生。比如妙玉,如若坦然面对,她就知道她会有劫难,她是个修行人,遇到劫难时,至少有三种方法应对:一是自行涅槃;二是念经、放生、放空自我等方式来消解与这个劫难相应的业力。再不济,还有暂时逃离居所这个看上去不算太美好的第三种方法。

那么,在得知妙玉走火入魔之后,惜春是什么反应呢?也就是说,她是哪种方法应对了呢?

原文写道:后来,丫鬟彩屏把妙玉走火入魔的事情说与惜春,惜春听了,默默无语。因想:“妙玉虽然洁净,毕竟尘缘未断。可惜我生在这种人家,不便出家,我若出了家时,那有邪魔缠扰?一念不生,万缘俱寂。”想到这里,蓦与神会,若有所得,便口占一偈云:

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

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

你看,惜春小小年纪,她非常了不起,一眼看透妙玉之所以走火入魔的本质:尘缘未断。尘缘不能彻底了断,必然有杂念。而妙玉也是个可怜人,你看她抱住那女尼,呜呜咽咽的哭起来,说道:“你是我的妈呀,你不救我,我不得活了!”这句话实际上映射了妙玉孤苦无依、没有人怜惜和疼爱的凄凉身世。她心心念念的,或许就是来自母亲的呵护与陪伴。因为母亲及母亲待她的态度,与她对待自己生命的态度,息息相关。所以自古以来就说“伟大的母爱”,母亲不只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兴盛,也同时承载着整个家族甚至国家的兴盛。红楼里的贾府,之所以荣耀百年,就是因为有贾母这位老母亲。如果邢夫人和王夫人有贾母一半的品行,贾府的复兴,绝对是有希望的。只是,气数尽了,也就无缘得遇良人了。不只是人的生命,在这样周而复始的轮回中,任何事物也如是。因此,应向空中去。

文/费漠尘  转载请注明出处及作者,感恩您的支持与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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