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差点成为我后妈的女人

文／千岁荷

自从我妈失踪，家里报案寻找无果后，就开始有人给我爸介绍对象，每位介绍人都热情洋溢，热血沸腾，仿佛给自己积德一样。那段时间，我家很热闹，总有陌生人来访，要知道，我爸可是在铁道部上班，而且掌管着好几个住宅大院的用电，甚至连那座城市监狱里的电都是我爸负责的！虽然不是当官的，可是比当官的还威风！

有一年夏天的晚上下大雨，电闪雷鸣，风驰电掣，气势如排山倒海，顷刻间，停电了，瞬间堕入黑暗中，第二天刚天明，就有人敲我家门，是一个穿军装的人，我爸带着他的工具包就走了，一直到中午才回来。晚饭时，给我们讲起他上午的经历，原来，监狱昨晚电路坏了，里面关押着很多重刑犯，怕出事，所以，请爸爸维修电路，他被两名端着枪的士兵护送进了监狱，两人紧紧挎着他的肩膀，保护我爸，那场景，我感觉怎么想象都像是羁押犯人的感觉。他说里面漆黑一片，囚犯的屋子又黑又小，都用铁栏杆紧紧地焊死，他是第一次进那种地方，紧张害怕得浑身发抖，满头大汗，待修好电路后，正赶上监狱里给犯人发午饭，真的是窝头和清炖大白菜，别无他物，像舀狗食一样，往囚犯面前一推。他不敢看犯人，因为光是那阴晦潮湿污秽的场景，就让他浑身发冷。他被两名狱警又二夹一从监狱里带出来，他说看见外面的太阳蓝天白云后，激动得双腿都不会走路了！他的这次监狱之行，很快在大人孩子中传播开来，那座监狱，一直是每个人心中的迷，虽然我们会经常路过那里，可是大铁门里的世界谁也没见识过，我爸不仅去过，还那么近距离地接近犯人，让我们这些孩子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

虽然我爸不是领导人物，可他掌管着好几百户人家的用电，每天忙的不行不行的，总有人来我们家找我爸解决问题，而我爸也是每次有求必应。记得有一次，他刚从外面回来，刚夹了一嘴菜，就有人来说自己家没电了，做不了饭，他二话没说就背着工具包随人家走了，20分钟左右回来后，工具包还没放下，又来了一位叔叔，满脸堆笑充满歉意地说着家乡话，我没听懂说什么，爸爸倒是跟着他走了。在此期间，又有一位阿姨来找我爸，也是她家的电路有什么问题，看爸爸不在，就站在门口等，所以，在我爸还没走进家门时就又跟着那位阿姨走了，那顿饭，中午12点开始吃的，他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忙完才吃上。

当时在很多人眼中，我爸的工作是肥差，即便有我和妹妹两个拖油瓶，也依然有人络绎不绝地给他介绍对象。对于这点，我爸很尊重我和妹妹，我刚上初一，她还在上小学，那天，我爸让我们俩坐下，说是有事和我们俩商量，问如果他给我们俩再找个妈妈怎么样？我当时心特别大，根本没想什么后妈虐待小孩的事，直接就答应了，我妹妹虽然小，但却有自己的想法，她低着头不说话，我看不见她的眼睛，手背上却掉落一颗大大的眼泪，就是这一幕，爸爸的眼角也红了，他再也没和我们俩提找后妈的事。

但是，有一天，我和妹妹在外面疯玩回家拿玩具，我一进我和妹妹的小屋时，就看见爸爸和一位阿姨坐在床上，看见他俩在屋里吓了我一跳，他俩也被我突然莽撞的出现吓了一跳，脸都红得像红苹果，神情窘迫。那位阿姨，衣着干净素雅，面容精致，描着眉，那眉型一看就是长期养成习惯画出的眉型，打着淡粉，一看就是讲究生活品质的人。让我尴尬的不是打扰了他们，而是我在屋内的地面上用砖头围了一个圆圈，里面放了很多沙子，至于为什么当时那么做，时隔那么多年，我也忘记了，总之，当时感觉让一个陌生人看见自己的屋里乱糟糟的很尴尬，所以，我很快就跑出了家门。

那天以后，就经常看见那位阿姨来我家，妹妹对她很抵触，绷着脸不和她说话，不但不叫阿姨，还老对她翻白眼，她也不恼，也不多说什么。她带着我去买毛线，我们俩一起骑着自行车，虽然一路上无话可说，可我仍然高兴的不得了，心情好似春游时般愉悦。她用那买来的毛线，给我和妹妹，爸爸一人织了一件毛衣，颜色我忘记了，但是款式是当时最流行的，我高兴了好久。

她还带我去见她的朋友，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太阳已经西下，北风呼呼地吹着，发出鬼叫般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我们还恰好经过一座坟头，我和她一起费力地蹬着自行车，风劲太大，我们被风吹的睁不开眼，我皱着眉头，心里不满，这么个破天出来干什么，可却看见她在笑，她在夹杂着沙子的大风中费力蹬着自行车，脸上却带着笑容，没有任何抱怨和烦躁。直到今日，我还清晰记得她在风沙中含笑的平静面容。

她还带着我和妹妹去她娘家，那天，我和妹妹穿的漂漂亮亮的，和她来到离我家不远的一个村子，来到一座蓝色大门的平房前，她让我和妹妹在门口等着，她先进去，不一会，喊我和妹妹进去，我们俩进去后，看见一个老太太站在地上，一个老头抽着大烟袋盘腿坐在炕上，两个老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俩，跟买菜时挑菜的眼神似的，看见他们表情的那一瞬间，我对他们的好感荡然无存，小孩子的情感是最真实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对她们好，谁对她们不好，她们心里最简单直接明了。站在两个老人面前也就三分钟，我和妹妹就被阿姨领走了。那个老头老太太一句话没说，但我很清楚，他们眼神中包含的冷漠和不友好。我们走出屋门后，听见屋内的老头骂道“以后再也别回来给我们丢脸，一个都养不起，又弄两个小的……”后来，我才知道，她离婚，她的父母对她冷言冷语，因为前女婿有钱，总是给她父母买礼品，而她离婚，他们就没法得到前女婿的礼品了。

那天以后，那位阿姨又来了我家两次，后来就再也没来过，莫名其妙地就蒸发了，我们不问，我爸也不说，直到有一天，我突然闲着没事，问了一句“那阿姨怎么不来了？”我爸才和我们说出真相，那位阿姨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老公有能力，她也不用上班，只管相夫教子，但后来她老公出轨，她坚持离婚，自己带着女儿生活，女儿已经上大学了，她希望我爸可以供她女儿上大学，而我爸说他还有我和妹妹两个女儿要上大学，没有那么大的经济能力，后来，那位阿姨就没再来过。听完我爸说的话后，我心里有些失落，说实话，我妈不在的这几年，家里真的需要一个女人，特别是每次看见爸爸喝酒，自言自语时，我都想，也许他再找一个伴，会过的没那么痛苦。但是，大人的事，小孩子无能为力，我妹妹对于那位阿姨的消失很高兴，她说她看那阿姨的第一眼就不喜欢。我爸说他不想再找了，要把我和妹妹好好养大，供我们上大学！他真的做到了，一直到我和妹妹都结婚出嫁，他才再找！

我偶尔会想起那个当初差点成为我后妈的女人，想起和她在一起少的可怜的几个片段，那年春天，她和我一起坐在树下，叶子泛绿，黄色的迎春花绽放，空气里有着春天温润的气息，她精致的脸上，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容，让我给她讲学校里发生的故事，我高兴地讲着，她静静地看着我，认真地听着，那神情，比我亲妈都让我感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