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娇怨

我是谁？我是阿娇啊，陈阿娇。

汉文帝是我的外公，汉孝文皇后窦氏是我的外婆，汉景帝刘启是我的舅舅，汉武帝刘彻是我的表弟以及丈夫。我的父亲是世袭堂邑侯陈午，乃汉朝开国功勋贵族之家；母亲是汉景帝刘启的唯一的同母姐姐馆陶长公主刘嫖，是当时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我自幼就深得外祖母——汉景帝之母窦太后的宠爱。我是堂邑侯翁主，可以说，我是名副其实的天之娇女，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即使拥有尊贵的身份，仍然独自幽居长门宫十年。开始，我还期盼你能来见我，让我离开这个冷僻的宫殿。可渐渐地，我明白一切都只是妄想。长门宫，本是母亲赠予你建园林，未想成了禁锢我后半生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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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儿，你就是如此的狠心么？你还记得当初你所说的“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么？你答应我的都做到了了么？不，你没有，你的诺言都没有做到。

我记得儿时我因为和荣哥哥年纪相仿，总在一起玩，可惜栗姬娘娘因为我娘的缘故总是有些不待见我。甚至于后来母亲想让我和荣哥哥定亲也被栗姬娘娘反对，自此，她们真的是反目成仇。而也在不久之后因为你的“金屋藏娇”诺言，母亲便让皇帝舅舅给我们赐了婚。那时的我们，都很稚嫩，都很纯真。不，稚嫩的一直是我，深处皇宫多年，你怎会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想必在你母妃王美人的谆谆教诲下，早就明白不能得罪我，甚至在你初登帝位的几年，你也不敢得罪我，深怕我的母亲像废了太子刘荣一样的废了你吧。而我，却一直傻傻的认为你是因为单纯的喜欢才想娶我，被你所谓的爱情迷惑了，却忘了深宫之中何以谈感情一说，从来有的都是算计与利益，也忘了有谁不觊觎那把龙椅？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嫁你为妻，是我那时最欢愉的事。我总想着要与你白头偕老，相守一生。可是你的一句“阿娇，朕是皇帝，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有哪个女子能忍受自己丈夫的身旁有其他女人？许是我的爱太过炽热，不知不觉间早已灼烧了我们的心。男人的心很大很大，可是女人的心很小很小，只能藏得下一个人，我也是，我只能藏得下你一人。起初，我也和你闹过，可是换来的却是你的不在意，甚至让其他女人对我趾高气扬，这对高傲的我又是怎样的侮辱啊！为了你，我不惜与最疼爱我的外婆争辩，可是，你却将我的一片真心践踏于脚底。世人皆说我善妒，可是谁知我心中的苦与痛，与人共享一夫的苦谁又能懂？我只是想简简单单的拥有一份爱，一份只属于我的爱罢了。

元光五年，二十七岁的你以‘巫蛊’罪名颁下诏书：“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虽废，供奉如法，长门无异上宫也。

无异于上宫，对我来说又有何意义？我虽娇矜，可是我何尝有过害人之心，身为枕边人的你，与我青梅竹马的你，却从未听过我的解释。或许，那些解释也都是无力的吧！此时的你早已不是那个跟在我后面的毛头小子，或许被娘亲、外婆她们娇纵的厉害，却让我忘了你先是一位帝王，再是我的夫君。而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从此也只在我的心中存在了。

彻儿，你可还记得千金难买的相如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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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娱。

魂逾跌而不返兮，形枯稿而独居。

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

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漫愚兮，怀真悫之懽心。

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

奉虚言而望召猓悄现宫。

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

廓独潜而专精兮，天飘飘而疾风。

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

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

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

飘风回而起闰兮，举帷幄之襜襜。

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誾誾。

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

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

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於深宫。

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

间徙倚於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

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

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

施瑰木之欂栌兮，委参差以糠梁。

时彷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

五色炫以相曜兮，烂燿燿而成光。

致错石之瓴甓兮，象毒瑁之文章。

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抚柱媚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

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於枯杨。

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於空堂。

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於洞房。

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

按流徵以却转兮，声幼妙而复扬。

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

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

舒息悒而增欷兮，蹝履起而彷徨。

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愆殃。

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

意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茞香。

忽寑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

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

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

观众星之行列，毕昴出於东方。

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

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

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

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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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赋再好又如何？还是换不来你的心，也好，我的心也支离破碎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你只要记住，你不负天下，却唯独负了我陈阿娇就好。就好。就让我以翁主之礼和外婆、娘一起葬在霸陵就好了。

生不同衾，死，亦不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