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到这个标题，也许你会感到奇怪：小说《笑傲江湖》中的少林方生大师，“年纪甚老，满脸皱纹”，他怎么会爱上“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的任盈盈？
老实说，本来我也不信，这两个人，相差有60岁吧？怎么就“爱上”了呢？
读过不知几遍《笑傲江湖》，也没敢往这条“歪路”上想过。
直到近来，重读东野圭吾的《解忧杂货店》时，突然脑洞大开，想到了《笑傲江湖》，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本书，第九竿子，居然打着了。
（二）
因为电影《解忧杂货店》近日上映，观看之前，我将东野圭吾原著重读一遍。
原著中的鱼店音乐人，改编成电影里的小城音乐人，他在孤儿院演出时，遇到音乐天分极高的小女孩张维维，后者将他刚刚演唱的原创歌曲《重生》几乎丝毫不差地哼唱出来。
后来孤儿院失火，小城音乐人为救小女孩而死。
长大后的小女孩成为著名歌手，在舞台上无数次演唱《重生》时，总是泪流满面……
这个故事挺感人。
不过，我总觉得这个舍己救人的故事中，还包含另一样东西——一种微妙的爱情心理。
原著中有这样的描写：
当鱼店音乐人克郎在孤儿院演出时，发现听众里有个女孩很特别，“她望着别处，根本没看克郎的方向。……她那略带忧郁的表情吸引了克郎。在她身上，有种不属于孩子的成熟韵味。”
这个特别的女孩，激起了克郎的好奇心，他“很想让她观看自己的演出。”
于是他特别演唱了对方可能喜欢的歌曲，结果仍不能吸引她。
最后，他演唱了自己的原创歌曲《重生》——
“结束吹奏前，克郎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他心中一震。”
为什么呢？因为，“那个女孩眼也不眨地望着他，眼神十分真挚。尽管已经一把岁数了，克郎还是禁不住心砰砰直跳。”
后来他为女孩重奏了一遍那首歌。
再后来，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救了那女孩的弟弟。
对克郎这个痴迷音乐的单身汉来说，这是一段不寻常的感情。
甚至，这就是爱情。
爱情心理复杂微妙，表现形式也很多，其中一种叫做忘年恋。
对爱情而言，年龄不是问题——成年人克郎，爱上了天才的音乐女孩。
当然，由于那场火灾，这段感情猝然中断，留给我们无限遗憾与遐想。
这个故事，启发我想到另一个故事。
——少林方生大师与魔教任盈盈的故事。
（三）
《笑傲江湖》里，方生大师初见任盈盈，虽然正邪不相容，他却一直手下留情，起初我以为这只是有道高僧慈悲为怀而已，细品却觉得未必如此。
以方生当世顶尖高手身份，当任盈盈以一敌四之际，其实单单方生一人足可制服她，但为何仍被她连杀二人？
以方生的身份、阅历，其实上来就该使出霹雳手段制住任盈盈，这老和尚却迟迟不下狠手，连他师侄易国梁都看出问题，他“怒道：‘这婆娘是邪魔妖女，师叔快下手斩妖，给三位师弟报仇。对付妖邪，岂能慈悲？’”
待到易国梁也被盈盈杀掉，方生大师才一掌击伤她。
随后令狐冲以独孤九剑刺伤方生，这位高僧以受过风清扬大恩为由，放过了令狐冲与任盈盈。
临走前，方生赠药给令狐冲，然后，“微一迟疑，又道，‘另一丸给了那女子。’”
他为什么迟疑？仅仅因为那是个“邪魔妖女”吗？我看未必。
方生走后，令狐冲曾对盈盈说：“这位少林高僧当真了不起，婆婆，你杀了他门下弟子四人，他反而省下治伤灵药给你，宁可自己不服。他刚才跟你相斗，只怕也未出全力。”
令狐冲也看出了方生未出全力，只是由于对这位高僧的全心敬仰，使他未察觉背后的真相。
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呢？
为揭开谜团，我们不妨回想一下《天龙八部》中少林方丈玄慈对待叶二娘的感情——
少室山上，玄慈当众承认虚竹是自己私生子之后，对叶二娘说道：
“二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
玄慈为什么与叶二娘有了私情呢？
叶二娘的说法是，“是我爹爹生了重病，方丈大师前来为他医治，救了我爹爹的命。我对方丈既感激，又仰慕，贫家女子无以为报，便以身子相许。”
玄慈的解释，是他临死前所念的偈语：“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
有欲有爱，这就是人。
少林和尚也是人。
金庸在新修版《天龙八部》玄慈之死一回的回末注解中，谈到少林寺的戒律：
“少林寺为禅宗，其清规戒律主要在于不得欺压良善等等。”这大概可以看做是为玄慈犯戒所做的辩护。
由此推想，方生大师很可能一见任盈盈便心生爱念，虽极力克制，终究难免露出行迹。
后来方生全力为令狐冲治伤，未必全为了向风清扬报恩，很大的可能，是不忍看到盈盈失去心中的爱人。
（四）
我在网上结识过一个高中语文教师，他曾向我讲过他与一位女学生的故事。
这位女生从小喜爱文学，悟性很高，课下常向他请教文学和写作上的问题，两人之间常能进行精神上的深入交流。
他向我坦承自己曾经心动。
但他没向她流露过哪怕一点点情愫，一直克制得很好。
后来这位女生转学去了外地，他的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他和她从此再无联系，只是回想起当初与她的交往，他说感觉很纯，很美，自认为是他一生最珍贵的回忆之一。
我想，方生老和尚，大概和这位高中教师情况类似，他对任盈盈大概极有好感，只是自知这种感情只能埋在心底，这份美好只能独自品味罢了。
哲学家周国平说：“谁若怀着形而上的孤独，人间的爱在他眼里就有了一种形而上的深度。当他爱一个人时，他心中会充满佛一样的大悲悯。”
《解忧杂货店》里的鱼店音乐人内心是孤独的，当他爱上孤儿院的那个女孩时，心中充满大悲悯，这种感情，足以驱使他冲入火海救人，而忘怀自身安危。
少林高僧方生内心也是孤独的，当他爱上任盈盈，那种深藏不露的感情，充满佛一样的大悲悯。
当你从情节虚构的小说中，发现少林方生大师爱上了任盈盈，鱼店音乐人爱上了孤儿院女孩……这时候的你，是不是也有点内心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