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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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翻上一篇我为你写的高中生活记录,是去年12月6日,距现在,又过去三个月了!三个“月”啊,不是三“周”,不是三“天”,一想到这一层,心里便涌起不尽的愧疚。

这三个月里,你的高一生活上学期,画上了句号,又从元宵节后返校的那一天开始,拉开了新学期的序幕。这原是见惯不惊的过渡,可这次不同,这次是一个转折点,你们分了文理科,重新分了班级,分了寝室,就像每个暑假开学,让我们的心里,揣满了种种期待。

我还记得,那天是正月十七,我们开学,你们也开学。被褥脸盆水桶书包等东西太多,自然是先去送你。为避免学校门口堵塞,我们三个都起了大早,以至于到校门口时,发现月亮还银闪闪的挂在头顶。比我们早到的当然有,大门却不开,我们就和越聚越多的家长一起,背着行李站在门口等。家长们都很安静,偶尔埋怨,也有理解。昏暗的晨光里,只披挂着月光,和料峭的风。

大门开后,家长们鱼贯而入,然后小跑起来,那包袱在颠簸的肩头,一起一落,渐渐松垮,但都在大学堂的台阶两侧停下来,在那一张张写着分班名单的大红纸里,寻找着各自孩子的名字。一番周折,东西两侧来回寻找,我终于看见你的名字。找到班级,然后找到寝室。依然是五楼,教室是,寝室也是,因此我们都累得气喘吁吁。欣慰的是,教室里你去得早,坐了第三排的位置,寝室也铺了下铺,竟然还有一个完好的储物柜。一切,因这个早起,都非常圆满。

你选的是文科,和当年我的选择一样。我们自然不干预,因为我知道,做不喜欢的事,是多么痛苦。于是,110班,532宿舍,就像一个坐标,锁定了你在这个学校的位置。你的情绪早已平定,你还能给我们学一点老师或同学的趣事,这让我放心。虽然偶尔该返校时,你也会说出不想上学的话来,但我知道,你仅仅说说而已。这种高中的生活,我们,完全理解你,真的理解你,不容易。

此刻,你就坐在我旁边,我给你写这些字,你做数学题。台灯的白光,映照着你长满了痘痘的额头,现出微微的疲倦。你做卷子,也不用演草纸,就用铅笔在题上做,觉得不对了就用橡皮噌噌的擦,擦下来的黑灰吹的满桌子都是。我不满,说你吹得哪儿都是,不好清理。你却笑着说,学校你的课桌上,吹得比这多了!天,你怎么这样!可我竟一点也不生气,看着你凝神思考的眉眼,转过头来,继续写我的文字。

还剩两道大题时,你说不想做了,我说不做就不做吧。你翻出上周末测验的卷子,让我看历史。因为你们只考的数学、政治、历史、地理这四科里,你历史最差,虽然总名次在文科段里排14,历史这一科却排到108!你敞开卷子,呲着牙说:“你看,我选择题都快错光了!”我一看,果然如此!你说很多题目不好懂,我细看两道,厉害了,几乎清一色的文言!什么“宋人《萍州可谈》记载,张乖崖任崇阳县令时,尝逢村氓市菜一束出郭门......”或者“不农则不地著,不地著则离乡轻家......”,要不就是“东汉王符在《潜夫论·浮侈》中写道:......”。

我学语文的,当然得“啃一啃”啦,于是,我们俩头抵头,我一字一句的翻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我边译边说:你看,这个字我们学过吧?这个我们在那一课见过吧?抬头低眉之间,我瞧出了你眼底藏着一抹叹服。你当然不知道,学古汉语时,我可是非常非常喜欢呢!我还说:“你看,语文不学好,对历史影响多大!”你却挑我的毛病说:“考场上时间总是不够,可不由你这样慢腾腾的翻译。”我愣得说不出话反驳,就默认你说得有道理。

我看卷子上你的字,是越发的流畅大气了,便由衷的称赞。我们也不由得回忆起,你小学四年级时的字,那一个个大秤砣似的,砸在一个个格里,仿佛听得见落地的响声!你也觉得不可思议:那时的你,怎么写出那样丑陋不堪的字来,摇摇摆摆,像森林里走来的大猩猩,招摇着长长的胳臂。

你又拿出一张“唐代诗歌”的语文卷子让我看,几乎都是诗歌赏析。你说难,我就把我教自己学生的赏析方法说给你听。你说:“方法是知道,可难就难在诗歌内容看不懂啊!”是吗,我不信有多难,就拿过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真不会,还没有文言文好懂,好尴尬啊!最后,勉强能赏析陈焕的《梅花》,从内容到写法到感情,也都体会得八九不离十,可其他的,我真的缴械投降!唉,女儿啊,你好好学吧,你妈真的不行了!

在厨房里,我给你说,这个周日我又要出去培训了。你没有吃惊。也许习惯了吧,这两年我的培训是多了些;也许你是想,反正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我外出还是在家,对你来说都一样。你问我去哪儿,我说河师大,你问河师大在哪儿,我说新乡,你就不再问了。我想,大约是觉得,比起上次在武汉,在苏州,新乡近了许多吧,你没有流露出依赖和不舍。可奇怪的是,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你就像一只燕子,慢慢羽翼丰满,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对我说:妈,明天我要去哪儿哪儿啊,可能呆很久,你自己保重啊......

我摇摇头,从这种近乎苍凉的臆想中出来,从袋子里拿出两条裤子给你看,一条魔术裤,一条牛仔裤。自从你上了高中,好像一件衣服也没有了,天热了不知道给你穿啥,天冷了还是找不到衣服,后来想通了:初中时都穿校服,周末回来从来不为换什么衣服发愁,现在不要求穿校服了,可不就是没有衣服穿!我正想着还不如高中也穿校服呢,你嗖的亮出一张桃红纸,竟是订购校服的《致家长书》!我大呼好得很,不用操心为你准备衣服啦!

想起你还小的时候,总爱翻腾我的裙子。你站在床上,把我的裙子一件件套上去,短裙子到你身上成了长裙,长裙子成了曳地裙,你转圈,转圈,转的头晕了就倒在床上,爬起来继续扭,继续转,踩到了裙边又跌倒,你依然乐此不疲,不玩到大汗淋漓不罢休。还不忘在结束的时候叮嘱我:“妈,这个裙子你不穿了留给我穿啊,放好。”我心里直笑,你真是孩子气,等你长大了,哪里还看得上这些破裙子?

而现在,你慢慢长大了,那些你试过的裙子,有的被我捐了出去,有的放迷了手找不到了,你没再问过,也不再关心,我现有的长裙子,你也再不往身上套了。其实我很想对你说:我很喜欢你把我的裙子,一件件套在身上,疯玩得汗津津的样子......

九点了,你在看湖南台。那是你钟爱的一个频道。我听见电视里传来那些人的嬉笑声,吵闹声,你也发出低低的笑声,一颤一颤,和你一起在沙发的窝里打着旋儿,但像被你控制着,没有荡漾开来。我不催你休息,我想惯你一会儿。我知道这一秒的场景,会在你离开后的每个晚上,不由得浮上心海。

比如,这个很火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我就是被你蛊惑的。我原对什么神仙的剧不感兴趣,可你每次都在那个时间点选出那个台,看你的墨渊和司音,还不停的给我解说,以至于为了和你有点共同语言,我就和你一起堕进“桃花”里。我们看浅浅,看夜华,还一起骂素锦,骂玄女,也一起喜爱团子,喜爱凤九每次受伤被帝君抱在怀里。你爸被我们俩挤兑得看不成,又实在无法忍受翼族那股子邪气,就总丢下一句“我去睡觉!”不管我们了,我们俩如同大赦,终于可以不受他关电视的“威胁”了!

那一晚,你在学校,我一个人下班回到家,有点累,开电视的心情也没有。七点半的时间到了,突然有点想你,想起我们俩一人占一溜沙发看剧的情形,鼻子就酸了。我走到前边,打开了电视,却正是你平时调好的频道,夜华正一身玄衣,站在一揽芳华里,默念,素素。我一个人,就把自己投进去了,我不投进去,就会想你低低的颤颤的笑,想你扳着脚趾抠指甲,想你拿着指甲剪胡乱的咔擦咔擦......

又过去半个小时,我扭头看沙发上的你,懒洋洋的,双腿伸到了茶几上,一点儿也没有想睡的意思。可我的腰疼了。我打算收尾了。

说到这里,想起一位朋友说我:只要你写你女儿,就写得好啰嗦。是啊,好啰嗦。可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爸爸,都不知道所有妈妈的啰嗦,那是无尽的爱,仿佛怎么都表达不够。我只想,就这么直白的记录,我和你之间,这些碎碎的情节,不修饰,不夸张;我只想,等你长大了,留给你看,留给你回忆,这是你的青春;我还想,等我老了,看不见了,写不动了,你就念给我听。因为我听说,听觉,是最后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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