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19世纪四大主流艺术流派一个断语，新古典主义小艺会用理性，浪漫主义用激情，现实主义是客观，那印象派的断词，则是温暖。
一、温暖的幻象
温暖这个词是和当时欧洲市民社会的崛起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虽然对于欧洲人来说，19世纪是个革命的世纪，印象派也是以一种革命姿态崛起的。
但它与在艺术上同样反对学院派权威的浪漫和现实主义不同，它并不追求某种主观的激情与理想，也没有多少改造社会的冲动。
就像洛可可艺术从巴洛克艺术的宏大叙事中退到了自己的田园牧歌中一样，印象派也开始关注起了生活的日常，沉湎于自己的光影小世界中。
无论是莫奈、德加、还是雷诺阿，凡尘俗世的市民生活在他们笔下，都开始沾染上了温暖的质感。
与在它之后兴起的现代艺术总是沉湎于内心深处的表达和心灵的呐喊不同，印象派的这种温暖更多的是社会学意义上的。
与同样关注社会的现实主义艺术也不同，它选取的不是批判的视角，而是一种近乎初恋般的触摸。这种触摸，又因它对光影的理性痴迷而获得到了某种坚韧与忠诚的品质。
对于久经社会动荡和革命洗礼的法国市民们来说，这份温暖是苦难对他们作出的某种补偿，是上帝假莫奈他们送来的礼物。
给欧洲带来了巨大精神危机的世界大战（一战）还得有些时日才会发生，这些温暖的绘画仿佛在也预示着，这种幸福会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于是，第一次的，一个绘画流派不是因为受到官方的提携，也不是因为艺术权威的推崇，而仅仅依靠一些力量弱小的民间艺术机构的推动而横空出世。
很显然，在这些势单力薄的画廊的背后，正是那个沉湎于温暖和幸福幻象中的市民阶层。
二、温柔的目光
在印象派诸大师中，将这份坚持持续了终生的人，自然当首推莫奈。
虽然他曾参过军，打过仗，也时常流露出孤独与寥落，但他对这待这个世界的眼光总是温柔的。
在他的画作中，我们很少能能看到明确的阴影，也看不到突显或平涂式的轮廓线。
一切总是柔柔美美的样子，女人的身影，云的样子，小孩子的嬉笑，全部都被他融化在了光影里，显得斑驳而迷人。
如果联想到艺术发展史，一股怀旧的情绪便会即刻涌上心头。
在这份温柔背后，自然是莫奈看待这个世界异同寻常的目光。在这当中，他的坚持与固执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为了得到理想的光线环境，他情愿对着旷野呆坐好几天。只为了追求在天然的光照中描绘他心目中的物象。
而且总是对一个事物不断重复的描绘，并且每一次都会看出她不同的好。在西方绘画史中，好像也只有莫奈能够做到。
他是最懂光的，在他眼中，光即色，即生命，即灵魂。光并不需要强烈夺目，柔柔的就已经是力量，是奇迹。
当然，在这份柔美背后，你也可以将之理解为，这是莫奈对光初恋般的表白与呢喃。
对于莫奈来说，对象的造型是否漂亮并不是重要的事情，他真正看重的是其中正确的层次关系。
这种不看外表而看内在的深情，让莫奈总能轻而易举地表现出物象真正的质感，从而也获得到了视觉意义上的真实。
即便到了晚年，他的眼睛因白内障而无法看清颜色，这份温柔也没有稍减。
比如那几幅蓝色睡莲，都是莫奈在夜晚所作。在他模糊而深情的凝视中，水面与睡莲融为一体，物象与构图的无线延展性构成了一个平面、抽象的世界。
所谓人在画中游，丰富的安静，无限的联想……这些时常用来表达中国艺术理想的词句，用在这里也变得贴切了起来。
不只是油画，在小艺看来，莫奈也可能是西方艺术大师最接近中国审美理想的一位。
三、日出还是黄昏?
艺术史家常常印象派安上这样一句断语：它是绘画中自然主义倾向的巅峰，也是现代艺术的起点。
我不知道莫奈是否拥有这种先知先觉的能力，但他的成名作《日出印象》无疑是对这种境遇的一个绝妙的象征。
也不知怎的，明明是日出，但小艺总是感觉他描绘的日落黄昏——一个绘画帝国的黄昏。
在它身前，那个激动人心的，延绵数百年的油画帝国就这么横亘在那里，成为了供人凭吊的遗产。而在它身后，绘画仍在继续前行，但却再也不是那个专注地照顾着我们眼睛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