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追忆52 | 奥黛特的瓜真甜

维尔迪兰夫人酝酿着如何拆散夏吕斯和莫雷尔的诡计,她找来布里肖,让布里肖相信夏吕斯是淫邪之徒,替自己办件打抱不平的事儿。她让布里肖设法拖住夏吕斯男爵,为的是不让他发现自己的丈夫把莫雷尔带走,布里肖怕自己拖不住夏吕斯,于是拉上了小普,尽管小普已经有离去之心,想着在家里等待他的阿尔贝蒂娜。

如果说有什么能够吸引小普加入夏吕斯和布里肖的谈话,那就是他非常想知道关于凡德伊小姐和女友的事,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来,如果确定了那一时刻,他是决计不会让阿尔贝蒂娜出门的。夏吕斯却没有向这位嫉妒者通告消息,说自己也不清楚。夏吕斯在那狂妄自大、折磨别人的急性发作过去后,会变得平易近人,他发现房间潮湿,而小普没有穿外套,于是想替他把外套拿过来,布里肖怕他趁机去见莫雷尔,于是自告奋勇地去了。夏吕斯向小普表达了他对布里肖的欣赏,小普心里纳罕连德·盖尔芒特夫人圈子里最无修养的人都嫌布里肖笨拙迟钝,他怎么竟能取悦于德·夏吕斯先生这位最挑剔的人,男爵需要用布里肖身上奇异迷人的诗意来装点自己的情趣。

夏吕斯会去听布里肖在索邦大学的课,进入教室的布里肖和在宴会上的他判若两人,不用再装腔作势,在他们心目中,他早已是一名权威,他一走进教室,学生座上便掌声四起。布里肖教授在大学里的情景就仿佛进入了一个现代文明社会,贵族那些等级、互相的鄙视链慢慢剥离,世界在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这里还想插一句,小普第一次去巴尔贝克,在海滩上见到夏吕斯男爵时,形容男爵的样貌,说他四十岁左右,而今夏吕斯男爵已经六十出头。布里肖会借夏吕斯来听课的机会,对他加倍奉承,近乎是加倍还礼。他说“那我就向诸位宣布,德·夏吕斯男爵,阿格里让特亲王、孔代家族的直系后裔,要来听我讲课。对孩子们来说,能目睹一位我国正宗贵族的末代后裔,这是一种值得保留的记忆。”他们看见他没有戴什么皱领(皱领,亦称拉夫领,在1560~1640年间成为贵族男女服装的典型特征),跟今人大同小异,不禁觉得有些蹊跷。不少大学生并不知道他时何人,只见他非常客气,十分奇怪,对他毫不尊敬,态度生硬。这一场景很典型地展现了两代人之间的代沟,让我联想起《基本演绎法》中有一集,夏洛克请来一位客人,是威廉王,他对华生说道:“请允许我介绍国王陛下,威廉·戈特赖希·西吉斯蒙德·冯·奥姆施泰因,卡斯尔·费尔斯泰因大公和波西米亚的世袭国王。”华生就像那些学生一样,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位真正的国王吗?”夏洛克说:“是的,只不过是个没有王国的国王,毕竟波西米亚几百年前就不存在了,现在只剩下家族名号和一些遗留的财产。”国王依然有着往日的威严,衣着笔挺,佩戴着勋章,但可悲的是昔日荣耀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名号,也许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还有些许财产。夏吕斯男爵作为末代后裔,处在旧时代与新时代交替的缝上,虽没有完全丧失其在社会上的尊贵地位,但已经处在岌岌可危的边缘了。

布里肖拿着外套回来了,不过他错拿了夏吕斯的外套,夏吕斯对小普说“早知道还不如我自己去呢。算了,您先披上吧。”他说着把他的短大衣接过来替小普披在肩上,朝脖子前拉了一拉,又替他把领子翻起来。这个场景让我想起小普和圣卢在餐厅的那晚,圣卢手里拿着亲王的骆马毛大衣,披到小普的肩膀上。夏吕斯的这个举动个像极了圣卢,不得不说变得平易近人的夏吕斯不愧和自己的侄子有着同样的血脉,同样的对于盖尔芒特家的延续。而这个拿错的外套,会不会是性欲倒错的象征呢?

回来后的布里肖加入了谈话,他们聊起了斯万和奥黛特,终于迎来了奥黛特的大型吃瓜现场。夏吕斯说斯万是通过他才认识奥黛特的,从他把她介绍给斯万后,奥黛特一个字也不会写,写信都是由他来代笔,散步也要他陪伴。夏吕斯列举奥黛特那些情人的名字,就像背诵法兰西历代国王那样滚瓜烂熟。在我的印象中,夏吕斯男爵是第二卷才正式出现的人物,没想到在第一卷他就已多次在斯万和奥黛特之恋中出现,甚至有人说斯万那位爱卖俏的妻子够他操心的,在贡布雷谁不知道他跟一位夏吕斯先生同居呀?传的满城风雨。夏吕斯男爵否认了曾经跟奥黛特睡过,但当布里肖问他:“斯万是不是知道您跟她有过关系?”他说:“瞧您说的,多可怕!这事怎么能跟夏尔(夏尔·斯万)挑明!”他说斯万的嫉妒心非常重,奥斯蒙拐走奥黛特,斯万为了安慰自己,就把奥黛特的妹妹做了自己的情妇,或说假情妇。隐约记得第一卷中有这段往事。

另外一个瓜是奥黛特在认识斯万之前的身世,她第一次出现在维尔迪兰家的时候,叫做德·克雷西夫人,维尔迪兰夫人按她的小名管她叫奥黛特。我当时一点儿都没想到克雷西夫人是随夫姓的名字,原来她嫁过人!那个人我们刚在《索多姆与戈摩尔》一卷见过,皮埃尔·德·维尔朱先生即克雷西伯爵(人们只叫他克雷西伯爵),是一个穷贵族,但出身极其高贵,小普通过康布尔梅一家认识他,有时候邀请他道巴尔贝克来请他吃饭。他落魄到生活潦倒、几近穷酸的地步,小普当时觉得,哪怕抽一根雪茄,得一次“消费”,对他都是美得不得了的享受,但他说话精巧雅致,妙语连珠,最爱谈当年他领略过的贵族生活的阔气,也爱谈家谱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一位贵族如何变得如此潦倒呢?夏吕斯先生给出了答案,是奥黛特刮尽了他最后一个生丁。后来有段时间,他靠斯万给他的一笔极小的供养费过活。就是这样简单的两句话,给我们勾勒出了克雷西侯爵和奥黛特的情感纠葛和他半生境况的来龙去脉。

布里肖还和夏吕斯先生聊了些其他关于性欲倒错的事,他显然完成了老板娘交待的拖住男爵的任务。在维尔迪兰夫人这方面,她丈夫把莫雷尔带到她面前,她无疑用谎言抓住了莫雷尔的软肋,一件事是他最爱的音乐,她对他说音乐学院的人都把他当成笑柄,要再这么拖着,他的艺术前途就将成为泡影。没有夏吕斯,他每月可以多挣十万多法郎。第二件事是他极力隐瞒的出身,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家仆的儿子。维尔迪兰夫人向他撒谎说夏吕斯男爵四处宣扬,莫雷尔希望得到十字勋章,全是为了他叔叔,他叔叔是个奴才,边说还边捧腹大笑。莫雷尔相信了她的话,维尔迪兰夫人的离间计至此无疑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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