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

2007年11月27日

        重庆家乐福踩踏事件过去这么些天了,挥弦爹始终难以释怀,就仿照鲁迅先生《纪念刘和珍君》写此文,借先生酒杯,浇我心中块垒。

 一

       公元两千零七年十一月廿七日,就是家乐福重庆沙坪坝店发生促销活动踩踏惨剧的第十八天,我独在网络上徘徊,遇到QQ好友,前来问我道,“兄弟可曾为那三个无辜的灵魂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兄弟还是写一点罢;你一直是光棍眼里不揉沙子,鸡蛋里挑骨头的主儿啊。”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写的博客,大概是因为往往哭丧着脸之故罢,掌声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创作艰难中,我依旧我行我素天马行空无端的牢骚满腹。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悲剧的发生是偶然中的必然。三个无辜生命新鲜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众多的网友评论跟帖,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生活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喧嚣的尘世,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飞涨的物价,敢于正视微薄的薪水。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弱势群体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饿不死富不了的生活。我不知道这样的悲剧何时是有一个了结!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十一月十日也已有两个多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三个无辜生命之中,有一个是壮年男子。壮年男子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他没有牺牲在与歹徒搏斗的现场,更没有死在抗洪抢险的前线,而是死在家乐福超市的店堂,仅仅是为了一桶便宜十元食油。看到报道,感觉很陌生,如果生活富足他应该不会为了一桶食油轻易舍却宝贵的性命。我曾经看到许多的壮年男子,挑着生活的重担步步艰辛;也曾经看到许多壮年男子豪气干云,往往老婆会对我说,瞧,人家多顾家啊。其时我才能将魁梧的形象和自己比较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生活困顿所屈,不屑商家的香甜诱饵,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豪迈丈夫气概的,但现在很多的男子却常常为五斗米折腰。待到物价疯长才开始细数腰包里的钞票,这才开始斤斤计较一俩小钱,虽然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却于月末岁末黯然叹息自己连老婆孩子都无法养活。总之,在我的记忆上,男人挺拔的腰已经被疯狂的物价压弯了。

  四

  我在十日中午,才知道早上有人因为抢购促销食油被踩死踩伤的事;下午更看到报道,说商场工作人员居然把一桶一桶食油砸向拥挤的人群,死伤至数十人,而一位退休老人和一位妇女也在遇难者之列。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商家的促销活动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惨烈到这地步。况且三条鲜活的生命,何至于无端在家乐福门前消逝呢?

  然而赓即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们的尸骸。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意外,简直是底层百姓在商家引诱下的疯狂,因为身体上还有踩踏的足迹。

  但商家有言,说“促销”是给市民优惠!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们是没有排队,不听从商场保安招呼。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弱势群体之所以争抢食油的缘由了。争抢呵,争抢呵!不在争抢中踩踏,就在排队等候中被忽悠一场。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三人是欣然前往的。自然,参加促销活动而已,稍节约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惨况。但竟真的被踩踏在人流中了。他们也只是为了给拮据的生活节约点开支,让家里人能够在物价的疯长中喘口气,可食油没有拎回家,人却死掉了。

  在家道艰难中不放弃希望的他们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他们自己的尸骸为证;只有一些大难不死的中老年人还在医院里呻吟。当三个人急迫而满怀希望地转辗蜂拥的抢购人流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令人心碎的悲剧呵!大型商场让利促销的伟绩,连锁超市五花八门的降价活动,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但是所有活动的设计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六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一场简单的事故。商家获取利润的历史,正如钓鱼的过程,当时用少量的诱饵,结果却获得财源茂盛,但导致拥挤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踩踏。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师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对未来小康生活的微笑。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下次遇到这样的活动,将加倍小心,最好排队。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这出人间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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