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怀里抱着一盆嫩绿枝叶映衬着的像小太阳似的向日葵,脚步轻盈如小鹿,她要奔赴一场最温暖的约会。
一.
李易安第一次见到许夏树是在一棵木槿树下,枯萎了变成暗紫色的木槿花簌簌地落在她的头发上,又轻轻滑落到肩头。
她正趴在凳子上苦大仇深的写一份检讨,阳光落在纸张上,晃到了眼睛。她已经写了一千字,离班主任罚的两千万还有一半的距离。
“为什么到了大学还要写检讨啊。”她打了个哈欠,活动一下身体。
易安突然觉得头顶有一阵温暖的气息,待她站起来回头看时,却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渐渐隐于灼灼的木槿花中。
她甚至还可以闻到那人残留在空气中的草莓牛奶的味道。
好不容易从教务主任那里逃出来,还要被闺蜜青栀逼问。“你为什么要偷东西,你家里挺富裕的嘛。”青栀来自四川,说话的语气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吵架。
“真凶不是我,但我必须得帮她顶罪,这事关一个家庭的幸福。”易安努力把原因说的含糊不清“反正小偷不是我了啦!”
青栀是个怕麻烦的人,听到这么费脑筋的话索性放弃了追问,揽着易安的胳膊要去吃好吃的。
因为盗窃情节严重,同学们风言风语,易安索性请了几天假。
为了给易安解闷,青栀送给她一张画展的票,好让她可以打发一些时间。
易安本来对于画展没什么兴趣,但因为在家里实在太闷。几天不回一次家的老爸,一回家开口就是教育她不要偷窃,要好好学习。
易安决定去画展,以便远离老爸的唠叨。
画展是同校大学生画家合资举办的,布置的很素雅。因为不是名家的画作,所以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迈着慢悠悠的步子。
易安很喜欢这里的格调。这里的画虽不比名家,但也都是极具特色。她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一副油彩画,画的是叼着一株向日葵的海豚,背景是深蓝色的大海。
它跃出水面,灵动无邪的眼睛看着前方,好像要将向日葵送给看画的人。
易安不由被这画面感动到了。她感到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她转身,看到一个男生在向她温暖的微笑。
“你喜欢这幅画?”男生双手插在红色外套的口袋里,看着她的眼神真诚又热情。
“嗯。”
“那就送给你吧,你看起来很悲伤,希望它能给你带来快乐。”男生高瘦,眉目清秀。尤其他在阳光里的笑容好像可以驱散所有的阴霾。
“你怎么知道……”她还没有说完,后面有客人在叫他。
男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是知道。”说完他就转身走进了那道最热烈的阳光里。
易安又闻到了那天的淡淡的草莓牛奶的味道,他应该就是那天看她检讨书的人。画上有画家的名字,他叫作许夏树。
二.
听说植物具有治愈的能力,易安决定在网上买一些多肉植物,因为多肉植物很好养。十天半个月不浇水依然可以活的很好,很适合易安这样比较懒的人养。
她找到一个店铺,叫作小植的花房。名字很好听,她在里面看到很多长的很茂盛的植物,看的出店主很疼爱这些它们。
易安看中了八千代和月光女神,客服很有耐心,给她讲了许多养多肉植物时的注意事项。她果断下了订单。因为这家网店的实体店也在这个城市里,店家承诺两天之内会亲自送植物给她。
易安将那副画挂在靠近窗户的地方,画的下面留了一个木架子用来摆放植物。
果然,植物很快送到。只是她没有想到送植物的人居然是许夏树,他抱着两盆多肉植物笑的如同生长热烈的向日葵。
“再见到你很高兴,易安。”
月光女神抽出嫩绿的枝条,顶端还开出一朵淡黄色的花朵。易安轻轻的碰一碰它的花朵,不由心情变好了许多。放置好多肉植物,许夏树站在她的门口,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放在她手中。
“这是一些神奇的种子,等它们开花时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我可以去看看你的花店吗?”易安很期待,他的花店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当然,但是我要先去海洋馆送一些海草的种子。”许夏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和你一起去海洋馆。”
许夏树将自行车骑过来,她很潇洒的坐上后座。风吹起易安的头发,街上盛开的泡桐花散发着夏日的气息,轻轻坠落在他们经过的地上。
海洋馆是新开的,一个复杂的蓝色世界。易安怕迷路,紧紧跟在许夏树后面。鱼类悠闲的在他们头顶穿梭,一只水母好像很喜欢易安,一直跟着她还不时舞开它的裙摆。
许夏树先看到了海豚,它们在水池里抛皮球。还不时发出清脆的叫声。
“它们无忧无虑,多快乐啊。”易安看着它们,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在这里它们其实一点也不快乐。在海里它们一天成群结队可以游好远。在这里它们只能被人玩弄,聪明如海豚只会感到难过。”
“可它们在笑啊。”易安不太明白悲伤为什么要笑。
“海豚的微笑是大自然最巧妙的伪装。”许夏树转过头,用一双纯洁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易安可以看出他眼中淡淡的悲伤。
三.
从海洋馆出来,两个人都很沉默。一路上泡桐花的坠落变得很沉重。
到易安家门口,许夏树接了一个电话。“我恐怕不能带你去花店了,我家里出了点事情。真的很抱歉。”
“我今天玩的很开心,谢谢你。”易安向他笑一笑。
许夏树骑自行车离开,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隐在街道树木嫩绿的枝丫里。在她的心里,他像是一个夏日美好的童话,误打误撞进她的世界。带来无限的温暖。
她拿起钥匙开门,门却被里面的人打开。妈妈出现在房间门口,易安撇了妈妈一眼,径直错过她上楼回自己房间。
“易安,听说你偷东西了?”易安上楼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妈妈,我以后不偷东西,你可不可以不跟爸爸离婚。”易安站在楼梯上,努力抑制住流泪的冲动。
她听到楼下妈妈的叹息声,接着是开关门的声音。房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阴暗的角落,那里装满了背叛,仇恨和悲伤的种子。如果没有阳光进去,它们会长成有毒的藤蔓挤压着心脏,到最后蔓延到全身各处,吞噬掉仅存的喜悦。
易安不知道自己心里阴暗的角落有多大,但她可以确定那粒种子在发芽,正在变成有毒的藤蔓,缠的她永不见天日。
她曾经看到一个女孩偷窃,易安知道那个女孩家里很穷。女孩的爸爸得了重病,她的妈妈在学校门口摆摊卖廉价的煎饼果子维持生计。
女孩求她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易安有有钱的老爸,她借给女孩一笔钱,并让她把钱放回去。女孩作案时已经有人看到报了警,但是天黑那人没有看清楚嫌疑人的样子。
如果女孩被人抓到,一个家庭就要完了。
不知为什么易安突然想替她顶罪。
或许,她是想试试父母对她有没有关心,但她还是输了,父母对她态度冷淡至极。
易安坐在地板上,空调温度开的很低。她看着那副画,那只微笑的海豚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它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心中无限悲伤,却偏要伪装成另一副模样。
四.
易安想要看看小植的花房的实体店,她在周末出发。易安特意穿了一件上面绣着向日葵的黄色短袖,配上蓝色的牛仔裙和透明的包包,很文艺范的样子。
她乘公交车一直到终点站,刚下车便看到了许夏树说的的花店。
店里客人不是很多,木制的架子上面摆满了细碎嫩绿的武竹和一些多肉植物,满天星放在窗台上。地上摆着绿萝和长青竹。店左边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白色的桌子,上面放着精致的花束。
许夏树坐在那里,他正在剪修一株蝴蝶兰。白色窗帘被风吹的一起一伏,阳光在窗帘后面若隐若现。他清瘦额侧脸被那样的阳光勾勒出一个漂亮的金色轮廓。
夏树的妈妈拄着拐杖从后院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大箱子。
她想,那天许夏树说有事应该是他的妈妈扭到了脚。
夏树妈妈笑着向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小树,这些书你和易安送到福利院去。”许夏树接过箱子,她知道夏树妈妈是让他们能单独相处。
他们刚到福利院,一群孩子就围过来。许夏树耐心的给他们分书。他竟然知道每个孩子的名字。他用色彩鲜艳的糖纸给他们折纸鹤,还带他们唱歌。
有两个女孩子很喜欢易安,她将自己很喜欢的一对银手环分别送给了她们。到福利院帮忙并不轻松,他们干了不少脏活,但也有许多次四目相对的甜蜜。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易安发现许夏树也有很多缺点,比如唱歌五音不全,在某些事上极其缺乏耐心,不会哄小孩子开心。
易安跟青栀分享了对他的看法。青栀突然认真的看着她“易安,我发现最近你变得开朗了许多,以前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么多心里话呦。”
易安本来想要反驳的,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一个男生走进了她的世界,用属于他的光芒温暖她。易安感觉自己心中那粒阴暗的种子正在破碎,并且有另一种美丽的东西正在发芽。
许夏树带她去尝试她以前不愿尝试的东西,他带她蹦极,在黄昏无人的沙滩上互相追逐大叫,甚至他们在海湾偷偷放走几只被捕的海豚,蓝色的海豚叫着从他们身边游过然后奔向倒影着星辰的大海。
许夏树想给她一个惊喜。他让她闭上眼睛,并拉着她的手在热闹的街道里穿行,易安感觉四周由原来的嘈杂变成寂静。最后,拉她的手突然松开。
易安慌忙睁开眼睛,四周是一些长满荒草废弃的老院子和长满苔藓的青石板。许夏树不见了,她感到一种莫名的被抛弃的痛苦,身体不由的开始发抖。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眼泪猝不及防的跌落。
一些画面在脑海里浮现,妈妈拿着行李冷漠的走出家门。爸爸的无动于衷,地上摔碎的全家福。恐惧在一寸寸的吞噬理智,心脏快要被撕碎。
一个抱着洋娃娃六岁的她,站在最阴暗的地方。残忍的微笑着,“易安,他们不要你了…”
“易安,他们都不要你了……易安……”
“易安,你怎么了。”她听到了许夏树的声音,随即她被温暖包围。“易安,别怕,你还有我。”
别怕,你还有我。
许夏树将她送回家,看着易安安全进了家门才放心离开。
五.
易安在看到桌子上的信,是爸爸妈妈写的。
“易安,这些年我们对你不够关心,是我们的错。但是,我们离婚,是因为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了爱。没有爱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我们离婚并不代表我们不爱你了,在爸爸妈妈心中,不管自己的另一半是谁,你永远都是我们最爱的人。”
易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可能是失而复得的心情也可能是如释重负。
“祝你生日快乐!”瞬间房间灯光大开。爸爸妈妈推着一个蛋糕从厨房出来。
她许愿,吹蜡烛。爸爸妈妈竟然合伙将奶油抹在她的脸上。她毫不客气的反击,一家人难得的这么肆意的玩乐。
有人敲门,易安跑过去开门,没想到竟是许夏树。
夜晚的星星很亮,它们在深蓝色的苍穹中闪烁。他们并肩走在海边,许夏树突然拿出一串手链戴在她的手腕上。
借着月光,她可以看到白玫瑰形状的绿松石串成的手链在熠熠生辉。她听到许夏树说“生日快乐!”
有时候,人们总以为自己的人生是不幸的,人生充满了狗血惨案。但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愿意温暖自己的人。
应该相信上帝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易安觉得自己遇到许夏树就是自己的幸运,她踮起脚满天繁星的海边给了许夏树一个吻。
她之前从不相信一见钟情,但她现在开始相信了,从那个落着木槿花的下午开始,她就喜欢上这个男生。
易安决定,下一次再见到许夏树,她一定要告诉他。 她非常喜欢他。
六.
易安没有想到再见到许夏树是在公安局,她作为嫌疑人被迫接受审问。
花店失窃,店里所有的现金和名贵的植物被盗。因为她曾经有过盗窃案例,而且经常到花店去,所以她是最大嫌疑人。
警察正审问到一半,许夏树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小偷不是她,请您放她走吧。”
从公安局出来,许夏树走的很快,默不做声。易安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夏树,你为什么那么确定小偷不是我,我是有前科的人。”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他的眼神坦率又真诚。“我相信你。”
易安不再跟着他,只是打电话给青栀。青栀的声音出现时,她突然眼泪决堤。
她在青栀的合租房里呆了两天,除了发呆便是睡觉。青栀怕易安出了什么岔子,给许夏树打电话,却是关机。去花店找他,花店竟然关门,青栀发愁的厉害,易安对这些却无动于衷。
易安一直在想,为什么许夏树会喜欢她。会喜欢看上去苦大仇深又没有生活情调的她。像他那样美好的人应该找一个和他同样的无忧无虑的女生才是。
她怕自己是在自作多情,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爸爸妈妈虽然弥补了她小时候的创伤,但被人抛弃的疼痛她却刻骨铭心。
易安呆到第五天的时候,青栀终于受不了了。“易安,你是在自卑吗?不要总是提小时候你那些创伤,它只是你不敢面对这份感情的借口。许夏树就在花店里,小偷已经被抓了。去不去就要看你自己。”
她恍恍惚惚的看向窗户,窗台上放着一盆茂盛的向日葵,那是许夏树送给她的神奇种子种出来的。他说,等到花开,愿望就能成真。
她曾许愿,愿得一人心。
阳光很刺眼,花朵反射着稚嫩的黄色的光。
她突然悟了。
她要去找许夏树告诉他,她喜欢他。
路上,易安收到一条许夏树的短信,他说,我曾经看到一个女生为了帮助别人,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她蹲在木槿树下写检讨,木槿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像一朵朵太阳落下。
从那时起,我就有个愿望,我想给她带来快乐,让这个像海豚一般坚强,又善于伪装悲伤的姑娘得到真正的快乐。
我知道这有些幼稚,但我觉得,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我想带她去看我之前住的地方,但没想到会吓到她。我送给她一串手链,本来想对她说出我的心意。但她那天竟然吻了我,我太激动,结果忘掉了。我一定要亲口告诉她,我想和你在一起。
易安怀里抱着一盆嫩绿枝叶映衬着的像小太阳似的向日葵,脚步轻盈如小鹿,她要奔赴一场最温暖的约会。
易安的心里好欢喜好欢喜,她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面。
她奔过去,向他举起手腕,那串白玫瑰图案的珠子在阳光下闪耀。
“许夏树,我也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