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

美人鱼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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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CK YOU!”

当我愤怒地冲经理吼出这句话时,我成功结束掉这个月以来的第三份工作。

大象跑过来勒住我的脖子,一边把我往咖啡厅门外拖,一边一个劲儿地劝我:“别闹了阿木,算了算了……”

我从大象的手里挣脱,一脚踢翻门口硕大的盆栽。

“下次别让我遇见他,不然打爆他的头!”

失去咖啡厅服务员的工作后,我再次成为无业游民,一时又不想再出去找工作,便整日宅在出租屋里看碟。画面里搔首弄姿的裸女让我欲火中烧,从冰箱里拿出最后两瓶冰镇啤酒吞咽起来。液体滑过我的喉结,从背心领口钻进去,直到小腹。

我能够清晰地感知滴下来的啤酒在我的皮肤上游走的纹路,我的身体像在烈火中滚过一样的灼热。我觉得我应该找一个人冷静一下,但别无他法。

掉在沙发下面的手机突然一个劲儿地响起来,我接过来,是大象。

“街心公园在举行活动,有免费酒水,去不?”

这简直是拯救了我。

我从地板上爬起来,“去,当然去!”

街心公园离我的出租屋不远,我洗了个澡,刮了胡子,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总算有了点人样。当我骑着停车库里破旧的摩托车赶往街心公园,微风将我凌乱的头发吹得四处翻飞的时候,我照了照后视镜,觉得自己蛮帅。

也不知道是在举行什么活动,街心公园里到处是人,热闹得不像话。

我就是在那里遇见了离伊。

当时我已经从展示柜上拿了酒瓶,一个人靠在墙边喝了许多酒。而她就站在不远处的叶榕树下,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身体又细又长,两条藕白色的腿像冰糕棒一样不盈一握。

她端着一小块蛋糕,低头站在树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鬼使神差的,我像提线木偶一样走过去,轻声说了一句“嗨”。这真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搭讪。

她微微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

“我是说,怎么不过去玩?”我指了指混乱的人群,他们正在做游戏互动。

离伊浅浅地笑了,微微地摇了摇头。

“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她看了我一眼,又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叫杨木,你叫什么?”

她依旧看着我,像听不懂我说话一样静静地笑着。

那一天,我一直以为她要么是个哑巴要么就是个傻子,所以才没有对我说一句话。

直到我觉得无趣,转身欲走,她突然叫住我:“你要不要吃蛋糕?”

我回过身去,她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我如同鬼神附体,走过去,没有说一句话,咬掉她蛋糕上的草莓。

“我叫离伊,阴离伊。”

那个活动结束后天已经黑了,离伊说她无处可去,我于是带她回了我的出租屋。她在活动上跟我一起喝了不少酒,可是酒量不行,面色潮红。

我骑摩托车载她回来后,倒了些水给她喝,又去浴室给她放水洗澡。过了半个多小时她还没出来,我敲门也没人应,怕她出事我撞开房门,发现她已经在浴缸里睡着了。

怕自己把持不住,我把她从浴缸里捞出来,随意拿了块浴巾包住她白皙光滑的身体,扔到了床上,紧紧地为她盖上被子,把她裹得像个木乃伊。然后我这才长舒了口气,自己回到客厅继续看碟。

我背靠着沙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屁股底下的凉意会让我清醒一些。

电视机里赤裸纠缠的两具人体丝毫不能吸引我,我在想,如果刚刚不是触摸到离伊满脸的泪把我惊醒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做什么错事。

我不是欲望那样强烈的人,我只是有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所以我总是打架斗殴闹事,但我心里一直抗拒如此。

我从地上站起来,去浴室里冲了个凉水澡,然后从电视机旁边的旧纸箱里翻找碟片。这些碟片是上一个房客留下来的。平时除了几张我已经看得滚瓜烂熟的黄色碟片,其他我几乎没有动过。

我从压箱底翻出了一部法国片,吕克·贝松的《碧海蓝天》,我被那一望无垠的蓝色触动,于是将碟片放入了放映机。

光影明灭的狭小出租屋内,我跟离伊好像分隔在两个世界。

离伊醒来的时候我正好看到恩佐在潜水时不幸丧生,杰克将恩佐的尸首放入海中。

她赤着脚,穿着衬衣和内裤,露出藕白色的腿,脸上的眼泪早已干涸,面色却仍是潮红,双眼迷离地走向我。

电视机幽蓝的光和窗外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我们鬼使神差地拥抱、亲吻、做爱。迷乱中,不知道是谁迈出了第一步。

她像一件精美的瓷器,肤如凝脂,白皙胜雪,而我是上帝,操控一切,在上面留下魔鬼的指痕。

当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躺在一起,她望着天花板,好像用尽力气才吐出一句话来:“我早就想,像这样疯狂一次。”

第二天一早,当我醒来时,离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那一夜过后,她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若不是床单上还残留着她的处子之血,我真的会以为那夜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酒过三巡后的幻象。

《碧海蓝天》里说:

“你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见到美人鱼吗? 要游到海底,那里的水更蓝。在那里蓝天变成了回忆,你就躺在寂静里。待在那里,决心要为她们而死。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出现。她们来问候你,考验你的爱,如果你的爱够真诚够纯洁,她们就会和你在一起,然后永远把你带走。”

离伊是我的美人鱼,我必将死于她的芬芳。我忘不了她,这让我感到恐惧。

当我抚摸着床单上那个暗红色的印记,我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叫阴离伊的女子。

这花了我一些功夫,不过我并不着急,我期待着当她打开门看到我时微微大睁的眼睛。

而事实并非如我所愿,当我看见她从公司里出来,一个男人下车,体贴地为她戴上围巾,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她低头害羞的样子。我承认我嫉妒得发狂,所以我也确实发狂了,我扑上去,像对待无人看护的羊群的狼一样,恶狠狠地将那个男人扑倒在地,痛揍了他一顿,然后拉着离伊就跑。

我不知道我们在街道上狂奔了多久,直到离伊从我的手里挣脱,她大声地质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谁?”

离伊的脸上仍带着怒气,“我未婚夫。”

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些颓丧。我将她按压在一旁的白墙上,用力地捧着她的脸,她的脸上出现红色的五指印。我热烈地吻她,我说:“我好像爱上你了,离伊。”

她起初拼命地挣扎着,后来又好像认命了一样,总算松开了齿关,和我唇齿交合着。

她好像默许了我们的关系,搬来我的出租屋跟我同居。她再也没有提过她那个未婚夫。

起初我们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整日躲在幽闭的出租屋内做爱。我们像在海上流离失所了很久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等待着上岸。

她总是在午夜梦回时睁着眼睛流泪,我不明所以,后来她告诉我说:“阿木,我遇见你的前一天,我父亲出了车祸。他是因我而死,在高架桥上,我在电话里跟他大吵一架……”

我拍着她光滑的脊背安抚她,我轻咬她的嘴唇慰藉她。她像岸边坚硬潮湿的礁石,我就像汹涌澎湃的海浪,拍打她,激荡她,给她疼痛也给她愉悦。

两个人的拥挤总好过一个人的痛苦。我这样想着。

可我们的融洽相处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开始责备我的无所事事,我开始厌烦她的啰哩啰嗦。

有一次她又冲我嚷嚷,我恰好在喝水,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像要爆炸,于是我将玻璃杯朝着她重重砸去。杯子打在她的左边额角,弹飞出去,撞上墙壁,粉碎。

她吓得怔愣住,然后额角开始淌血。红色的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她的眼睫毛上,她伸手一摸,随即哇哇大哭。

我被她的眼泪拉回些理智,将她抱到沙发上,翻着药箱找出绷带和药膏手忙脚乱地给她涂上。我吻着她冰冷的嘴唇、湿润的眼睛和颤抖的双手,我不停地跟她说着“对不起”。

我的愧疚浓重得像头顶大雨将至的乌云,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总算平静下来,哭着睡着了。

我像第一次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床上去,轻轻地为她盖上被子。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但是睡颜像个天真无邪的婴儿。

我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开始思考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是那样的爱她,却忍不住对她动手。她有的时候确实令我讨厌,但是这些讨厌都阻挡不了我爱她的心。

也许这一次,只是一个意外,恰逢我失了手,恰逢她忘了躲开。

这次事件后,离伊开始变得有些怕我,她的话变得少了起来,但是仍旧每天早上会提前起来做好早饭放在桌上,然后才去上班。下午下班后会先去一趟菜市场,买好菜回家给我做饭。

我确信她同样爱着我。

晚上吃完饭后我自动请缨帮她洗头发,我享受十指在白色的泡沫和柔软的发丝中穿行的滑腻感觉,我的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了她,扯断一根头发。

当我用花洒冲掉她发间最后一串泡沫,她扭过头来主动吻我。这个吻越来越深,后来我们欲火四起,扯掉对方身上最后一点衣物,奔入浴缸中。花洒里的水四处喷溅,浴室像一座美丽的喷泉,而我们是池里交欢的鱼儿。

纵情后,我趴在浴缸边上昏昏欲睡,她体贴地为我抹润肤露,替我擦拭着后背。

“阿木阿木……”她唤我。

“……嗯?”

“到床上去睡吧。”

“……”

她摇了摇我。

“嗯……”我应了声,继续趴着没动。

她又加重了些力气摇晃着我的胳膊。

我有些恼怒。

她再次凑近来摇了摇我。

“滚开。”

我重重地推开那只烦人的手。

“啊!”

离伊短促的尖叫将我一下子从睡梦中拉回现实。

当我转过头去,看见血液从她的鼻孔里溢出来,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很快染红了浴缸里的水。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有些惊慌失措,伸出手放在她的下巴处,接住她鼻子里流出来的鲜血。

“疼吗?”我问她。

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

“对不起,我爱你,我不是有意的。”

我搂着她的肩,将她抱入怀中,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就这样紧密地在浴缸中拥抱着,直到池水变冷。

自从离伊来了以后,她把出租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买了不少花草植物妆点房间。她是个细心又细致的女人,我愈发的离不开她,晚上要搂着她,闻着她的气息才能安然入睡。

如果不是她和那个所谓的未婚夫纠缠不休的话,我想我一定能够和她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

我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去接她下班,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看到她和那个男的在路边拉拉扯扯。我压抑着内心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往回走,那束玫瑰最终喂进垃圾桶。

我坐在出租屋楼下的花坛边等她,等着她回来对我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她提着包脚步沉重地从我身旁经过,我叫住她。

“去哪里了?”

她像受惊的猫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花坛边抽烟的我。

“菜市场。”

她的手上空空如也。

我咬牙切齿:“买了什么?”

她躲躲闪闪道:“想买点排骨,可是没有了。”

“撒谎!你又背着我去见那个男人!”

我举起钢铁般坚硬的拳头,重重地朝着她的左脸砸去。那一刻,我脑中一片空白,全然忘记了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她的脸被我打得变了形,青肿一片,牙齿也打掉一颗,飞得老远。上牙磕破她的下嘴唇,鲜血直流。

我颤抖着双手想碰她,她后退,躲得远远的。我瞬间失了方寸。

“怎么办,离伊?是不是很痛?我错了,我去给你买药,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她泪如雨下,血泪含混,口齿不清地大声哭喊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没有阻止她,因为我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很可能会杀掉她。所以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走越远。

离伊不在的日子里,我像潮湿的地表,不住长着苔藓。我的肠胃在发霉,我的眼袋在加重,没有她的日子我无法安睡。我想去找她,又忍住,我怕我会害死她。

小半个月以后,离伊拿着钥匙再次打开了出租屋。

“啧,真乱,你是山顶洞人吗?”

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开始帮我收拾房子。

晚上,我一边啃噬着她白皙的肩膀一边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像树懒一样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低语:“因为我爱你。”

我笑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只我离不开她,她也同样离不开我。我们是彼此的罂粟花,会上瘾。

我们就这样又重归于好。

有一次,我们去遗川河边散步。夏日炎炎,我们脱掉鞋子坐在河边上玩水,清凉的河水从指缝间钻过,鱼儿游过脚底,痒痒的,麻麻的,却很舒服。

“下周末我们去西藏玩吧。”我提议道。

“不,我想去丽江。”离伊难得抗议。

“可我就想去西藏。”

她拗不过我,无奈道:“好吧,反正是最后一次。”

我顿住,“你什么意思?”

离伊的双眼如同一汪泉水,悠悠地望着我,她说:“阿木,我要结婚了。”

“和他?为什么从没告诉我?”

“早在认识你之前就订好的。”

我的下颌紧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爱的人是我?”

离伊浅浅地笑着:“我爱你,但是我一定要跟他结婚。”

她云淡风轻的笑容让我觉得这么久以来自己就是一个傻瓜,心里的恨意铺天盖地而来,下一秒,我的右手将她的头部用力地按进河水中。

她像不会水的母鸡般扑腾着,双手在空中乱抓。直到她不再挣扎了,我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跌坐在地上。

过了好几秒,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从水里伸出头,剧烈地咳嗽,贪婪地呼吸。我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神志不清地狂奔离去,不敢看浑身湿透的离伊的表情。

晚上我在厨房里做饭,想让离伊高兴高兴,也为我下午的所作所为而道歉。小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警笛一个劲儿地响,我也没有理会。

离伊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就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

我解掉围裙去客厅看她,她的头埋在胸前,两只肩膀耸立着,浑身抽搐一般地颤抖着。她低声地哭着,嘴里念叨着什么。

我凑近了些,听见她说:“为什么要离开我,阿木……”

我惊恐地望向厨房,流理台上放着一把带血的菜刀。

害怕自己害死她,所以我先杀掉了自己。

美人鱼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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