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做一个游手好闲的门外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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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门外汉的京都》,好比纸上游京都。舒国治笔下的景致,如金阁寺、岚山、桂离宫等,渐渐浮现出竹篱茅舍、石径柴门、深巷灯火、小桥流水这般景象。

幸而我游历过京都,再重温这些诗词小景,不由得把那些浮光掠影的雅致再在脑海里回炉一番,不由得生出几分妒意。在中国早已被历史抹去的雕栏玉砌,却在京都保留了一份,像是唐宋文化在世间托付的一个梦。

近些年中国游客对京都的执着日益增长,恐怕都缘于思古之幽情。那潜伏在骨子里的古典意象,随着儿时烂熟于心的唐诗宋词,在漫步京都时付诸于现实。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大约说的就是这般恬静与风流了罢。

舒国治常扪心自问:为什么总想去京都?想来想去,他认为答案无非是:京都之最美,常在于古寺、名所观赏之际中途穿街走巷所不意经过的零星片断景致。此等景致,不是你曾于唐宋诗文读过,便是你童时上学放学田野阡陌走经,这诸多绿草野花,小桥人家、店窗肆帘、短岗土墙,便是我等外国人亦可视作故乡之最佳家山乡田也。

在梁文道眼里,舒国治是一个奇人。他似乎活在古代,没有车,出门基本靠一双脚,但又周游列国赏尽天下。他在台北空气湿热的家中居然没有空调,因为他觉得天热人就应该出汗。没有冰箱,没有彩电,没有存款,没有负债,甚至没有工作——如果一定要问生活费从哪里来。他会告诉你,报纸上的专栏写作,换来的钱恰好够他开销。

这样一个专栏作家,自然有不一样看待世间事的道道。他的文字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散淡的蕴意,是那种化千年繁华为日常琐碎的轻描淡写,是那种高山流水、淡然若得的入木三分。

他讲京都的饮食,笔下皆为门外汉看生活的感受:“京都的蔬菜,拜其温湿恰好之气候与优良土质之赐,亦是甚佳。然此种佳,形成京都人对各种蔬菜瓜果之珍惜、宝贝、甚至歌咏……此为日本地小人稠、物产惟艰之后产生的‘专一凝视’之美。”

他讲京都的住宿,更在其意趣:“日本房间的墙是它精妙的绝活;其色最朴素耐看,不反光,其质最吸音……榻榻米,既实却又柔,亦吸音,坐在上面,人甚是笃定……日本屋室最宜兀坐,矮矮的,天地不至空冷,人处其中,很感嵌合。又暗暗的,教人目光只如垂帘,似看又不似看,实则亦无必须注目之物,便这么轻轻地待送光阴。”

他讲京都的景致,也强调保持一种距离:“例如去宇治。只在宇治川两岸慢慢荡步;北岸的静美人家,南岸的土堤树影,皆是几百年因缘际会沉淀下来的至佳胜景,世界之大,没有太多这样美妙的又有山水又有人烟的所在;即使没去平等院,没去源氏物语博物馆,宇治已足以悠闲徜徉一整个下午了。”

游记作家数不胜数,但文字这般润物细无声的却寥寥无几。大概,像他这样心态平淡宽容,不执着、不刻意的游者,才保有真正行者的境界。大凡观赏美景者,总迫不及待炫耀一番,到此一游、人过留痕大有人在。舒国治却把“飘逸的赏玩,清寂的品味”化诸笔端,不迷信攻略、拘于形迹,不为纪念品所累、不为游历时间所困,慢慢悠悠隔门观望、循墙漫步。

大自然的轻幽雅静真是美好怡人,享受黎明的日出、雨天的清寂、良夜的清美,伴着头顶一轮他乡的圆月,小酌一杯碧绿抹茶,此中妙处也只有舒国治这般闲庭信步才能细嚼慢咽地品味了。

对于舒国治这个迷倒梁文道的奇人,《南都周刊》曾做过深度报道,抛出一个问题:你过得非常简朴,却又非常潇洒。甚至当年经济危机时,还有报纸约你写专栏,教人怎么省钱?

舒国治的回答发人深思。他的话概括起来,有一个中心意思,大抵是活得潇洒与否,不在积蓄,全靠态度。

金钱是很多观念的累积。比如父母总当着孩子面为钱发愁,孩子自然会对钱缺乏安全感,长大后也要靠账户里的数字寻得安慰。真正的问题不在于如何省钱,也不是生活要做到多简朴,真正的问题在于生活本身。

他认为,为了逃避生活人们消费,椅脚坏了不肯修,却要拿钱买新的。桌上有水,不肯拿抹布,偏要拿面纸擦。为什么不拿抹布呢?因为纸巾可以直接扔掉,不那么麻烦。夏天怕出汗,开着空调呼呼吹,为什么不让汗出来呢?天热出汗,是多么自然、多么健康的事。饮食也是,吃葡萄要挑进口的,为何?因为够甜。但是,如果葡萄一点酸味都没有,何谈其自然?还不如喝糖水。

钱少了,固然苦恼;但若只是取钱来完成形式上的一种空泛人生,那么即使柴米油盐这种真实之极的切身每日感受也将得不到矣,其不悲乎?

因而我想,舒国治喜爱京都,源自于此地古意雅致的恬然气质。读者喜欢舒国治,大概是明人小语、山水小轴的生活态度,传达了每个人心中的田园小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态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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