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13-人性

张毅然猛然惊醒，右膝盖猛然抬起，重重地磕在方向盘上，嘶——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布满雾气的前挡风玻璃，他踉跄地下车，打开车门，点了一根烟，盯守的第五天，嫌疑人还是没有出现，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半，该睡的，能睡的，都睡着了吧，大街上的车流断断续续，路上的行人见少，再过几个小时，清洁工们就该上街打扫卫生了，天亮之后，一个干净的城市又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他觉得自己更像是这个城市的清道夫，在处理着这个城市的地下十几米的淤泥和污秽，以及面对着人性中潜藏着的随时准备引爆的恶。就像在刚才的梦里，他看着自己的腿被埋在草丛中的地雷炸飞，腾起的半条腿鲜血四溅，一个抛物线完成了人生里最完美的分别，可梦里他还能走，低头一看，那是一个毛猩猩的大腿，欢呼雀跃，厌恶感顿生，又莫名地感到自卑，想掩盖，不让路边被雷声吸引而簇拥的人看见。

4·21灭门惨案，初步确定的原因是煤气使用不当，引发泄漏爆炸，一家五口烧得面目全非。案件巧就巧在，这家人是才换得煤气，还偏偏换了两罐，用一罐，存了一罐，本来不大的房间的炸得跟黑山洞似得。本来市局打算按照一般的恶性治安案件结案，结果没想到法医处在做尸体解剖时，发现一家五口的性别和年龄不对，结果通过比对医院带回来的病人档案，发现那五个人根本不是原本的那一家人，也就是替死鬼，还五个。

本家的五个人始终没有找到踪迹，按照失踪做了内部的档案记录。张毅然这才知道，被灭门的一家是机械局下属拖拉机厂的副厂长，主管财务，国企下岗潮时，写匿名信举报了市里省里有头有脸的一拨人，省里上下顿时涌动了一番，渐而静默下来。接着发生了灭门案，结果死掉的还不是本来的那一家人。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然而犯罪的嫌疑人却已经锁定，是一个来自西北城市的团伙，线人说，这个团队一年前进城，领头的26岁，叫瓜伢子，武警退伍军人，因为转业的工作安排滞后，一来二去发生口角，就打断了当地乡镇干部的腿，然后跑到了本市，后来听说是乡镇干部涉嫌贪污，这件事还没报警追究，就从医院住院部抓进了大牢。瓜伢子联合了几个老乡，立了个什么替天行道的帮派，收钱替人铲事，要价其高，但是生意不错，迅速壮大。说是替天行道，却只问钱，不追根，收现金。

今天是盯梢的第五天，按照线报，他们是应该在前天回到这个据点的。老小区四个门被干警们全部包抄，等待着能够尽快收网。结果等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出现，从未有过的疲倦像一条蛇冰凉地趴着身上，试图摆脱还会被收得更紧。一根烟抽完，钻进车里，打开冷风，城市风景在前玻璃上清晰浮现出来。这时，对讲机里出现声音，目标出现，目标出现，准备行动。

整个抓捕的过程，在后期回想起来，和以往的并无太大异常。团伙九人，除了两个没回来跑掉的小喽啰，核心的几个人全部落网。在抓捕审讯的过程中，从瓜伢子口里又刨出一个幕后老大，顺藤摸瓜，也一同抓获，可是一审一查，发现这个人是早该在二十年前死在医院手术室里的聂政，聂市长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