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槐花开

又见槐花开

在外求学以来，很多年不曾见过槐花开，今日起了大早去南散步，突然听见有蜜蜂嗡嗡的采蜜声，抬头一看，是一簇簇盛开的亮白的槐花。

老家的院子里曾经种着两颗槐树，听妈妈说是家里房子刚建好的那年种上去的，正好与我同岁。两棵槐树在我家生根落户十多年，一年比一年粗壮，一年比一年繁茂。每到了夏季就给院子撑起两把绿油油的大伞，因此这个季节堂屋不用开风扇也是阴凉凉的。晚上我们在树下支起小饭桌吃晚饭，有风的时候偶尔会吹得一两片叶子落在碗里，弟弟总笑称又喝了菜汤。

然而槐树最让我喜欢的是它开花时节。每到春末夏初，槐树上就开始结起一串串的花骨朵，花骨朵像一个个小脚丫似的挂在一条梗上，我看到这些就知道又到了吃槐花的时候了，于是便日日抬头张望，盼望着它快些开花，就这样盼望着盼望着突然有一天早上推开门，槐花香气清新入脾，抬头看见大片大片的雪白挂在树上，深吸一口气，花香顿时扫除浑身困意。我蹦跳着跑去厨房跟奶奶分享花开的喜悦，每当这时奶奶就边催我吃早饭边说：“下午回来就可以摘槐花了，可不要再搁路上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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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下午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凳子上就像扎了针一样的难熬，只等铃声一响，抓起书包就往家的方向冲，刚到村口，远远的看见我家院子上空那团惹眼的白，心里便更加兴奋，呼朋引伴约他们放下书包拿箩筐去我家摘槐花，然后自己则以更快的速度往家冲。

到家之后一般都已经有邻居和奶奶一起在摘槐花了，或是村东头的王大娘或是西院的别家奶奶，她们中年轻点的就拿长竹竿绑了短棍去别花枝儿，年龄大的就蹲在地上等着别断的花枝掉在地上，然后小跑几步去捡起来摘下花朵然后把叶子和树枝堆在一边。这时的我就迅速把书包扔到屋里的沙发上然后又冲进院子，抢过大娘手中的竹竿说“我来我来，你去摘花。”但很多时候这种举动是不能如愿的，因为我个头太小力气也不大，她们总认为我不能“胜任”，于是打发我去捡花枝，我也听话，又去乐颠颠地东跑西跑着把花枝堆在正在去花朵的奶奶脚边。

不多会儿我的小伙伴就叫嚷着冲进了我家的院子，这时他们手里一般都会拿着工具，或是绑好短棍的长竹竿，或者头顶着箩筐，或是手甩着塑料口袋，他们的身后一般会跟着家里的大人，一进院子就张口就直奔话题，“我还说花没开呢，这小子就嚷着让来摘花，别说我抬头往这里一看，果然是都白了啊。”

奶奶听到这话就会抖一下已经堆成一堆的箩筐，哈哈笑两声回复来人，“再晚两天就黄了，老了。”

于是地上摘花的人又多了几个，而我则带着小伙伴蹬蹬上楼，在露天阳台上别花枝。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是近树楼台先得花，拿竹竿轻轻一别，一小个满是花朵的花枝便掉到了下面的地上，有时花枝太小没有重量，掉到一半又落在下面的树枝上，我们就用竹竿啪啪的拍打，拍打地树枝树叶乱掉，下面的人就捂着头往上面吼“不要闹。”

我们把离得近的花枝摘完，大人们拿着又长又粗的竹竿也上楼来，他们专瞅那些书顶端又靠中间的大花枝下手，短棍与竹竿的缝隙一卡住树枝，扭动手中的竹竿，只听“咔”的一声，一大树枝的槐花便窸窸窣窣--“嘭”地一声掉在水泥地上，但有的时候也会出现树枝断了树皮还连着的情况，眼看着香喷喷的槐花还挂在树上摇摇晃晃，我们心急，蹦着嚷着快把它弄下来弄下来，于是手拿竹竿的人把短棍再一次卡上树枝，手里的竹竿多转动几下，花枝就听话地掉了下去。我们小孩子一看地上已经零零散散地掉了很多槐花，又冲着下楼帮自家大人捡槐花摘槐花，槐花香得诱人，我们边捡便揪下大把的花瓣往嘴里塞。槐花有刺，一不小心就会扎破了手指，所以会不停地听见有“啊”的惊叫声响起，但谁也不会在意，把手指放嘴里一吮，又跑动着去捡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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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落山，各家撑槐花的筐里袋子里基本也就满了，于是晃晃筐子，起身开始收拾面前堆着的只剩叶子的树枝。每到这时奶奶就会挥手阻拦，“他大娘回家吧回家吧，这些我待会扫扫就是了。”听了这话有急着回去做饭的就会提着槐花喊着孩子回了家，有的则是一定要帮忙清理干净才罢休，也有的是自家养了兔子或羊，就会征询奶奶的意见问可不可以拖回自家去，这些奶奶肯定是应允的，有的时候见树枝很多还会命我帮忙去送，我当然是乐意的，赶紧忙着把小树枝堆在大树枝上，拉着跟在那家大人后面往他家走。送到家后对方都非得让我留下来吃晚饭，我心里念着奶奶今晚可能会蒸槐花吃，又急忙拒绝往家跑。

第一天摘下的槐花一般会在第二天上锅蒸熟来吃。槐花简单冲洗一下后放在馍筐里等水晾干，然后拌面均匀地铺在蒸笼里，盖上锅盖大火烧个十多分钟，便有香气冲笼屉里溢出来，这时若是有人来自家串门，第一句话准会说“蒸槐花了。”晚饭的时候蒸熟的槐花端到饭桌上，一家人谁也不理今晚炒了什么菜而是先用筷子抄起一大团槐花放在碗里，筷子一搅动，槐花便散开在稀饭碗里，一朵一朵的甚是好看，就着稀饭往嘴里一扒，槐花的香甜便在唇齿间流窜。蒸熟的槐花保留了花朵最原始的香甜爽脆，拌过面后在经稀饭的稀释不会觉得干涩难以下咽，于是那几天饭桌上首先见底的肯定是盛放蒸槐花的盘子。

后来奶奶的身体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不再硬朗，她觉得一到秋天每天早上清扫院子里的槐树叶太过麻烦，便跟爸爸商量着能不能找人把槐树砍了换成其他的，爸爸很快找了人连根把两棵槐树挖了去。那时我已经上了高中，回家后看到院子里的两个大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现在院子里槐树换成桂花，秋季再也没有令人烦恼的细碎落叶，但每到春天繁花似锦的时候，我都会特别想念曾经的槐花。

（二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