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友情是相知”的，和说“爱情价更高”的都已辞世；说“亲情血浓于水”的是死了一拨生一拨，哪哪都有人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般存在的一个庞大群体。往往就是这样一个群体，面对利益当前，什么都靠边！能有几个还记得当初信誓旦旦说过的“血浓于水？”能有几个敢拍着胸脯说“问心无愧？”
杨娥——没身材，没长相；没文化，没存钱！人说，长得欠点没关系，改变命运靠学历——都说学历是人的第二张脸；想来，她是没什么脸见人了！
什么优势都不占，唯独年纪不忘涨。按说，都活了三十几年了，搁谁，还能没它几个猪朋狗友；偏偏，她就没有。就算在家，也不喜多言！“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张爱玲这话好像是为她写的；她曾经也是个言无不尽且爱笑的姑娘。
由于家里的经济压力，她初中还没毕业就混迹江湖了。她有个哥哥，叫杨骁。她和她哥只差两岁，她哥却能大学毕业；但她家也不是那种男尊女卑的家庭，起码没那么明显。算是她们那里约定俗成的吧——女孩子不用读太多书，投资再多钱，也是替别人培养——终归是别人家的人，浪费！或许是她自己有这觉悟，或许是这书真不好读；她自动“请辞”的。不像别人家，连哄带骗——出了校门赚大钱。
她爹妈没骗她说出校门就能赚大钱，她爹妈是真没骗她；她是真的没能赚到几个钱。摸爬滚打十几年，银行里没她半毛钱；她连银行卡长啥模样都不知道。凭良心说，不是她挥霍，是她能力有限，没挣太多钱；除了每月上缴一点伙食费，所剩无几的钱还要给家里来点小补小贴；她每月的工资几乎都是这么“光荣牺牲”的。
她跟她哥之间也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兄妹情，就是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还能开开玩笑，平日里也不怎么聊。
“我家阿娥哪儿不好看了，怎么就没人稀罕？”她妈这样自疑着问。她哥会说，“哇！还不难看啊？”她妈会拍他的头。“我们名字也好听呀，跟嫦娥一样。”她哥会取笑，“够难听的了！跟养鹅一样！”她妈会乜斜他。这就是他们家的“温馨和谐”；后来她哥上了大学，这样的场景就不多见了，各有各的忙。
她妈说，等哥哥大学毕业了就好了；说的大概是经济吧！谁曾想，她哥在实习期间被同学骗了去做传销；别说见人了，电话都没见来几个。偶尔来个电话，张嘴就是要钱；口气极其冷漠，有钱给钱，没钱别浪费“长途”；反正到最后，软磨硬泡、软硬兼施，总能要到钱。
恰逢那段时间，杨娥在厂里处处受挤兑，倔强地就辞了工；而她又没有别的工作能力，就这么长时间地跟家待着；要以前还好说，就她那点微薄收入，用她妈的话说，还不够她吃水果呢。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一分一毫都可以是救命钱，偏偏你给断了！
爹妈思儿心切、救儿心急，日积月累地，脾气是噌噌往上涨！对杨娥，是横看竖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关键时刻，帮不上忙，还尽浪费米饭！
为她哥，爹妈都快疯了；要命的是，她家还有个三天两头惹点事的弟弟——杨驹，总会换着花样地让他爹发火。在这种氛围下，杨娥无疑成了挨枪的靶，挡炮的墙；她那幼小的心，绝对是鏖战之后狼藉的村庄——满目荒凉啊！
她爹在发火之际总会顺带提到她不挣钱那事；别提多难受了，就连吃个饭，也是等大家都吃好了再吃；免得碍了眼又要无故挨骂。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做错点什么事！她把那日子当“寄人篱下”来过了。她想，当初若是能多读点书……
她给她哥发信息，说了她的处境。她哥说，“你在家里好好照顾爸妈，我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她要的不是一句空头承诺，她需要有人分担她的难过。
之后再给他发信息，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骂他，狠狠地；他都只当你发疯，不会管你死活。人都是有感情的，给发那么多信息，怎么能不管不顾呢？新闻看多了，就会胡思乱想；杨娥心里萌生一个可怕的念头——命丧黄泉！
为了证明，杨娥的信息每天发，不停发；直到他生日，给他发祝语，终于现身施舍了俩字——“谢谢”。
杨娥热泪盈眶，又高兴又难受——人，还活着！只是，这么些日子的不回应，太不应该了！尽管不知道这些，就算知道了，也会毫不在乎的她的哥哥，杨娥决定了原谅，在心里。
几经周折，她哥总算平安回了家！爹妈是欢喜的，杨娥也慢慢地“刑满释放”了。“今天妈生日，打个电话回家吧”！“明天父亲节，记得打电话回家”！她爹妈都不知道这两年多来，儿子这种让人欣喜若狂的“空中孝举”，是杨娥提醒的。
走上人生正轨，杨骁回本地工作，一年后也娶了妻；三年抱俩，都是儿子；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光宗耀祖。儿子搁家他妈带，杨娥帮着哄；他们则做了“周末父母”。其实这么说也不尽然，因为他们还是名副其实的“低头一族”！只有眼睛疲惫了的时候，才会转向“玩孩子”！
日子渐渐明朗了，孩子也为家里添了不少生气。杨娥对孩子的感情是与日俱增，没少买这买那。
孩子的诞生，她哥自认“劳苦功高”，于是便“居功自恃”；拼命地把她当丫鬟使唤，基本上是能动口的尽量不劳自己动手。她还挺乐意，屁颠屁颠地鞍前马后！她哥交代的事，她是当“圣旨”来执行的；这些，她哥可能不知道。就当犯贱呗！她哥时常还会显摆他的“谈资”，她是又崇拜又羡慕，甚至有时会向往！她有多尊重她哥，估计她哥也不会知道。但……这些都是她哥所不屑的，从小到大都不屑；她是知道的！她想，当初若是能继续读书……
一日，不速来电扰乱了宁静的午后；甚至扰乱了杨娥以后的人生，和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观！
杨驹因为打游戏借钱、欠钱；借而不还，企图再借——被人打得不省人事。要不是有人报警，怕是得横尸街头了。好生伺候着，人是救活了，发现外面还欠着一屁股债；全家人忙着给他擦屁股，赔了她爹大半辈子的积蓄！
老人家一动怒，血压也跟着芝麻开花；杨娥心疼她爹，对其弟也是气不过，便厉言指责。她弟不爱听也就罢了，她爹还不乐意了呢；嫌她瞎嚷嚷，怕家丑不慎外扬！这不，她都成猪八戒了！
没过几天安宁的日子，她弟又收了些“工程”回家；戒都戒不掉的是他那随地“拉屎”的坏毛病，一而再再而三地，屡教不改；反正有人擦屁股，怎么拉都舒服！于是，杨娥的全部家当都给应了急。
感激？没有！因为她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又骂了一通；她弟是彻底恨上她了！但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正好给各种情绪的“发酵”提供了良好的空间！由开始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到后来的共住一屋，形同陌路！但是，但是……这并非她本意。
“以后不管杨驹了，做人做鬼随他便”。她哥许是屁股擦多了嫌臭了，才说了这样的话。尽管，和弟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但她骨子里向来重视亲情；她不愿兄弟不和，姐妹不亲。那是她第一次对哥哥不以为然。
“杨娥，偶尔也买买彩票吧！咱们家得有点‘底’才能保得了杨驹。”哥哥的话在杨娥的耳旁回荡出了个“柳暗花明”——原来她哥没放弃兄弟，只是说说气话。
说起“兄弟”，家里那对活宝，可谓是天天都在“唱大戏”！这俩宝吧，上辈子肯定有着深仇大恨！要不就是杀父之仇，要不就是夺妻之恨；不然，他们每天的乐趣也不该是互相“家暴”！
几个回合下来，小的以哭取胜；大的挨打了，小的会喜上眉梢；小的才破涕为笑，大的便上演“窦娥冤”——委屈的声响铺天盖地！就是哭着的时候还不忘吃东西，时常因为抽泣噎了喉而作呕。他妈回家，他是这样学话的：“姑姑打我，打到我都吐了！”恰巧杨娥经此走过，不那么故意地听到了那么一点，吓了一身冷汗：不会以为我整天在家虐待儿童吧？！
引起她深思的是孩子他妈的回话，“那你就要乖乖听话呀！”几个意思？她没有怀疑儿子说话的可信度，她真的认为杨娥整天就是这么对待她儿子的，而且劝告要多听话才能少打点。这误会大了！
说起孩子他妈，谈恋爱的时候，杨骁是这样评价她的：温柔、善良，美丽、大方；聪明、可爱，勤俭、贤淑。呵呵……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时过境未迁，坏的势力还在坏着延续！
某天晚上，在跟她妈的闲聊中，她妈无意间说起了哥哥对她的“关心”。
“你哥在为你操心了！”
“操心什么？”
“你的人生大事啊！”
杨娥咧嘴笑眯了眼，带着感动地激动着。但是，故事的发展，总有些剧情会反转。
杨驹算是废了，从此就当没了这人！以后爸妈的养老，还有他们夫妻的将来，都压在大小宝的身上；孩子的负担已经够重了，总不能连你的以后也来连累他们吧！劝你赶紧嫁人！没事也买买彩票，万一中了，对家庭有帮助，对自己也有好处；皆大欢喜！她妈参杂着个人感情这样转述。
“你哥也是为你好啊，都知道替你操心了！”
我去！这也太为她好了吧！
她哥用“连累”来形容她的存在，这词用得太扎心了！她不由想起，他以前说的“不会亏待”，就是这样对待吗？
曾几何时，谈起她婚嫁问题的时候，她哥开过这样的玩笑，“结什么婚啊，以后大宝给你当儿子了！”不怕他健忘，杨娥从来就不奢望她哥如何“款待”。只要，平凡的兄妹情能继续地平凡下去，不要变坏，就是最好的善待。
原本就没指望过“姑嫂”能掏心掏肺！——其实，杨娥对感情早就有了归类；始于蜻蜓点水，止于针锋相对！即便如此，人生旅途中，她也真心作了陪！
杨骁反差会这么大，若只是刮了“枕边风”还不至于太心寒；毕竟，纸糊的小船，咱也不能要求它扛得住大风大浪！如若不是……人心的本来结构，得有多丑陋？！
清算到目前为止，杨娥还从来没麻烦过她哥一点一滴，没拿过她哥一毫一厘；反而，她付出的是绝对不能用钱来衡量的——像孩子的生日、儿童节、中秋节……杨娥是陪伴和礼物，从不缺席！孩子的读书问题，作业的教写，样样上心；她哥还经常拿她呼来唤去，当她作短途司机。常言道，用完就扔！不是用完才扔吗？她还被“用”着呢，怎么就这么急着“扔”呢？她怎么就成“连累”了呢？
想不明白！难过！真心难过！这伤害，猝不及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予心脏重重一刺！这么多年来，对爹妈，对兄弟，她整颗心都给掏了！怎么就不落好！她需要重新审视这个世界，刷新一下对人生的看法！探讨一下人性，除了她所熟知的非黑即白之外是不是还存在着另外一种颜色？比如，灰的！
杨娥夜不能眠、辗转反侧，深思熟虑之后给她哥发了长长一条短信——用“连累”一词做了一通反问，“连累”从何说起？她哥无话可说。接着是道歉，因为让他“操心了”；最后是决绝——以后有什么不满请当面赐教，别有事没事老拿我的事去刺激我爸妈！她用“我爸妈”，而不是“咱爸妈”！
她哥一句一句地，回了很多条短信，“对不起！你一定很难过吧？”“哥也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杨娥心如死灰地看着信息，明明就怕连累，还恶心地美其名曰“关心”！既然关心，为什么就不能换个婉转的方式？都是懂道理的人，干嘛非要用这么伤人的字眼？！心如刀割，欲哭无泪！不，是不想糟践眼泪；
这么珍贵的东西，在杨娥眼里，已经寥寥无几。在杨骁“被传销”的时候；在杨驹一再变坏的时候；早就大量流失！这一次，再不制止，她都要替眼泪不值。
以后的周末，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没错，杨娥再也没有搭过他一句话。她不爱说了，也不爱笑了。在同一平面内，尽量刻意地彰显“有我没你，有你没我”的格局。以前用来等候差遣的时间，现在空出来了，原来是这等清闲。感触颇深，便在个人微博敲出这么段话：
“有些人有些事，某些人做得某些事，能包的我包了，我包了不代表我也容了；比如你的自私、你的轻慢，你的随便呼、随便唤！为了更好更长久地将‘手足’经营，于是我便不介意多浪费表情；可是抱歉，予取予求，让你误会成理所当然。现在，我准备让它变成过往……”这段貌似于分道扬镳的宣言，杨娥最终还是点了“仅自己可见”。
操作有误的她，却把心里设定的“仅自己可见”活生生变成了——“公开”。深夜再访微博时被自己的拙劣技术给吓了一跳，这下全看见了！
既然都“撕破了脸”，也就无所谓“破罐破摔”了！杨骁三番五次向他妈打小报告，说杨娥怎样怎样不懂礼貌，如何如何目无兄长；说她见了面，没跟她哥打招呼，没向大嫂问声好。还顺便连他妈一同给拖了下水：“杨娥太不像话了，女儿变成这样，当妈的得教，不能纵容！”多可笑，整得自己就跟一部“道德经”似的。既然没那么善良，何必介意人会翻脸！何况预了人会翻脸！
又是一个周末，杨骁踢完友谊赛回家，足球或许掏空了他整个肚子。在厨房翻箱倒柜、在冰箱上找下寻，就是不见面条。也不好开口问杨娥，像只老鼠般瞎窜，最后多亏了儿子才问得面条下落。杨娥看着杨骁吃着烂成糊的面条，笨手笨脚地收拾着“激战”后的厨房，“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这活，杨骁以前只管动嘴就行了！
久而久之，杨骁似乎接受了这“无言的结局”！不再与之言语，也不再背地里指手画脚了！从此，杨娥又多了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应该是两个才对——“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嘛！
最近，杨娥梦中总会重复出现这样的梦境：在一片广阔的草地上，在三三两两自娱自乐的亲子堆外，有一个不起眼的男孩在等风，还有一个同样不起眼的女孩在旁边看书——《人性的弱点》。
一个连肯德基都不知道的人，竟然在看卡耐基！或许“梦”的魅力就在于，梦里真的做什么都可以，谁都管不了它合理不合理！
男孩突然说，“起风了！快去把风筝举高，等它飞上天了，我让你扯线，给你玩。”
“哦。”女孩就地放下书，立马执行。
风筝在天上翱翔，女孩想改变它的方向。
“哥，你说了让我扯线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起风的时候，你说了！”
“那你去风里捕捉我说过的话！你抓到了给我看，我让你玩！”
女孩真的展开双臂，对着空气“手舞足蹈”！她慢慢心急，她渐渐哭泣，“我抓不到……哥哥！”
“傻瓜！说过的话早就让风给吹走了，你怎么抓得到呢？”小男孩大人般庄严，给女孩讲解了一道人生课题。“以后别再相信人们在起风时说的话了！记住了没？”
“嗯……”
“给你玩会儿吧！”
女孩雀跃欢呼，“耶～耶～哥，你真好！天下第一好……”
窗外的月光照进杨娥的梦乡，那么温暖。照亮了流着泪的她的脸，甚是惹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