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住在我家楼下的女人

隔着收银台的那个女人,眯着眼睛,缩着脖子在和收银员说着什么……我的视线本已越过她,看向别处,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了上来。

是黄莹阿姨!她说话的习惯一点也没变。只是,她分明是个老太太了。曾经,她眯着眼睛说话含着一种优越感,是那种知道自己长的好看的神情。那时候,我还太小还分辨不出一个女人美或不美,只是从她那热衷于分享的婚前故事中感受到她的骄傲和自得。由此得出,她觉得自己是个美人的结论。

当我日渐长大,随着下岗潮流袭来。我所生活的厂区的邻居们陷入了失业的惶恐不安中。黄莹阿姨和她的丈夫也没能幸免,那些时日总会听见楼下的他们,尤其是黄莹的声音高亢、愤怒地指责丈夫的不作为。

彼时的黄莹早已没有了美人该有的模样,只有失意和焦虑写满了整张脸,一如周围其他的人。

当一个人生存都顾不上时,容颜就更顾不上了。黄莹阿姨和丈夫拿出了《项链》中玛蒂尔德还债的干劲,四处奔波,辛苦赚钱供孩子读书。

偶尔,从外地回来,只看见她历经艰辛的风尘仆仆。完全没有了原来的骄傲,反倒有一种底层百姓待人特有的卑微和迎合。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和我妈妈见面总还会聊聊彼此的生活,彼此的孩子。

这样的困顿,似乎维持了许多年。我已结婚生子,有一天在大街上遇见了正在守车收费的她。她已经老态毕露了,冲我热情地笑着。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这样贫困中挣扎的生活。是啊!还能怎样呢?没有技能,没有体力,没有关系,能有工作可做便是万幸了。

之后,她和其它的儿时的邻居们几乎完全退出了我的生活。我们早已不住在原来的厂区。很偶然的一次,我回到原来的房子,这才发现除了整个厂区愈发慌凉,大白天都像个鬼城。而生活区依然人满为患,只是没有生气和喜气。

如今,在那里大家都等着市政府规划,拆迁。可惜已经喊了近十年了,每年都说快了,每年没有下文。

或者,黄莹阿姨象所有老厂区的人们一样,早已习惯了这样清贫的日子,毕竟孩子们都大了,她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今天,我看见她。她大概是真的老了,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我一直在注视她。她的脸上很平和,除了眯眼睛,几乎没有别的表情。我想,这是一个历经了风霜坎坷而又善良的人最终的面容。她已经接受了她的命运,她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努力奋斗过。

我听过儿时身旁人们的欢笑,也见过她们的忧伤,目睹过她们艰难的徘徊和挣扎。

我祝愿她们生活的路越走越宽,希望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也更多地普照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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