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小姐,别谈一场复制粘贴的恋爱

文:刘晚枫


地铁小姐,别谈一场复制粘贴的恋爱_第1张图片


“春熙路站外面,不见不散!”

一串数字发过来的几十条陌生信息,她很用力的按下删除键一一删除掉了。走出地铁站,无数的人低着头看着手机,无数人拿着手机拨打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手机响很久没人听,林沫放下手机,生气的踏着重重的脚步刚刚走出地铁二号线春熙路站,就看见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男朋友周谦搂着长发披肩腰瘦臀翘一脸网红自带妆束的女生站在路易斯威登店的橱窗前看包包。

周谦陶醉的模样像是脚踩在柔软如棉花糖的云层上,但从橱窗反光处看到站在身后不远处愤怒的林沫之后,陶醉变成了扭曲的波浪,便秘的模样林沫恨不得把十瓶开塞露赛进他嘴里,虽然这样做林沫未免觉得太恶心。

是恶心自己。

两人意外“撞车”之后的三个小时,他们进行了马拉松般的唾沫横飞的拉锯战。周谦安抚好网红女后,一路追着解释。解释的理由从经不住诱惑到和想要找回初恋的感觉等等。无论他怎么说,林沫都觉得很可笑,明明初恋就站在面前,你还找什么初恋,那分明是二婚?

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之后,林沫步入前方的地铁站。周谦很有耐性的跟了进去,继续向她解释着他在林沫面前身心俱疲的那种感受。林沫越听越来气,男人嘴里说出的话就像是网络小说的坑,不要相信它们之间的有什么相互联系的逻辑。

一个月前,周谦说公司派他去北京出差。第二周,林沫闺蜜徐璐佳就在来福士商场看见周谦搂着一个女人逛街,说两人亲密的样子像是倒了一桶502胶水在他们身上。不过徐璐佳还没来得及用手机拍下来两人就消失在人群中。

对于徐璐佳的描述,没有证据,林沫当然不信,半个小时前她还和周谦你侬我侬呢。而且,周谦打过来的电话手机屏幕显示的地址是北京,林沫心里还埋怨徐璐佳坑她。如今亲眼所见,早上和周谦煲电话粥温存的话语,承诺出差回来两人去韩国济州岛旅游什么的想来全都是屁。

地铁缓缓进站,周谦的脸皮太厚了,嘴唇像机关枪般不停的说。他的那些话林沫一句也不想听。她很想挥舞着巨型苍蝇拍向周谦盖过去。

地铁停在了站台前,等车的人们向着车门围拢过去,等着车门开启。

车门伴随着导播柔美的声音缓缓打开,林沫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分手吧!”她夺过一杯咖啡向编着各种理由的周谦盖了过去。咖啡从头淋到脚,周谦站在原地,像是被冻住的咖啡冰淇淋娃娃。

林沫在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快步进入车厢,车门关上。她站在门边,透过窗户,看到周谦一脸愤怒的脸,怒吼着“老子早就受不了你了,你真以为你是世界的中心,人间的精灵?······”

后面再说些什么,林沫已经听不清楚,地铁带着忧伤和失落钻进了隧道。林沫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她陷入和周谦在一起的六年回忆中。这是他们第三次提分手,或许是最彻底的一次。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她的呢?她想着这样的问题,手臂上滴滴眼泪垂落。她一直认为,自己要谈的恋爱会是白头到老的,没想到还没到老就被劫了道。

地铁经过数不清的站,直到终点站,所有的乘客下车,车厢里只剩下林沫,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走下车,站在车站光滑的大理石上反射着她悲伤地倒影。她却被另一件事情吸引。

她的手上,拿着一块西铁城机械手表,表带断裂,时针秒针已经停止。她开始回想是什么时候开始拿着这块表的,她的记忆里,周谦从不戴表,他只看手机的时间。

难道,是在车站夺过那杯咖啡的时候?看着手表的指针,林沫又开始哭泣。

三月十七日下午15点23分,在一起六年的林沫和周谦分手了。

林沫以为,周谦会如同往常两人吵架一般,冷战期一过便屁颠屁颠的来到她身边如哈巴狗似的谄媚着脸求饶。如果说,“主观以为”这种东西管用的话,世界便给林沫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周谦没有来找她。是她去找的周谦。她想着是不是能够结束冷战,两人和好。

去往周谦家的地铁站里,当周谦牵着身材火辣,下巴尖得能够戳破十厘米厚纸的网红女友走到林沫面前,并戏谑的告诉她不是你说的分手么?特别是周谦身边的女友那一副用洛阳铲挖了一脸粽子屎的表情,让林沫脑海里雷电交加,那一刻,她真想雷电劈死他们。

林沫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心脏,令她透不过气来。虽然身体从地铁站出来了,灵魂一直留在地铁站里。

那天开始,她便开始了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工作老是出错。林沫是一家电子科技产品的翻译,负责把公司研发的产品翻译成英文。自从她失恋,翻译的东西同事们直呼到底是什么鬼。翻译的信达雅原则什么的林沫才懒得管,一切有色彩的语句在她眼里全都变成了灰暗,所以一切语句皆是直译。

生活老是停电。失恋之后,除了公司,林沫总是宅在卧室里,不开门,不开窗,不开灯,不开电脑。她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而且是自己主动的。老爸带她出去跑步,跑着跑着不见了人影,沿着府南河找了一上午,回家才发现她早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老妈带着她去逛街,逛着逛着她说去了趟厕所就没了身影,商场里角落都找遍了,着急的老妈回到家,发现林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为林沫的态度,老爸老妈和她大吵一架。林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失恋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失恋了就要与世界为敌么?爱得深,才伤的深。深深的伤口就算愈合了也会留下浓墨重彩的疤痕,它像印记一般,更像是关上我们与世界沟通的大门的钥匙。

现在,林沫觉得,这把钥匙在她的心上怎么也抹不去。这把钥匙是她用六年时间换来的,六年的感情其实就是六年的习惯。两个人在一起,培养感情,相互磨合,好似齿轮,早已形成咬合的默契。如今,和她咬合的齿轮撤离,她一个人旋转又有什么意思。

“人说,治疗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重新开始并快速投入到新的恋情中。”

徐璐佳一脚踹开林沫卧室,把头发林乱的她拖起来说出这句话,并且要介绍男性朋友给林沫认识的时候,林沫打了个呵欠翻了个白眼,这到底是谁说的,以毒攻毒无异于慢性自杀,饮鸩止渴。

在父母的怂恿和徐璐佳的教唆下,林沫简单打扮上了徐璐佳的车。

关上车门,她有一种上贼船的感觉,一路上都在打听介绍给她的男人到底是谁。徐璐佳说她也不清楚,就是她男朋友的什么人。林沫高呼有你这么坑朋友的么?你到底是把我推入火坑还是把他推入火坑。

徐璐佳说既然你们都是火坑,那就相互取暖吧。

别克轿车在锦江万达广场边停了下来,徐璐佳告诉林沫约会地点在碎碟咖啡,让她自己上去。林沫诧异的看着徐璐佳说不是让她自己一个人上去吧?徐璐佳悠悠的说,这世界充满恶意,有个理论叫做陪跑原理。更何况,相亲这种事情当然是一男一女单挑最合适,万一我陪你去,那人看上我,岂不是让你很尴尬。

林沫心中奔腾过无数的羊驼,心说你爆棚的自信心是哪里钻出来的。

碎碟咖啡,暗色基调背景里播放着宋冬野的《董小姐》,刚好唱到,“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根据徐璐佳的信息,走进碎蝶她拨打了那人的电话,在紧靠着马路的落地玻璃窗边的位置,身穿着蓝色格子衬衫,淡蓝色牛仔裤,头发剪得精致,目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站起身来向她挥手。

胡然,重庆人,成都某广告公司创意总监。走近他的路途中,林沫心说看他穿着普通,样子普通,身材普通,什么都普通,会有一颗不普通充满创意的大脑?

走到胡然面前,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羞涩的请林沫坐下,然后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接过名片,林沫想起和周谦的第一次相遇,他在她面前表演了一个魔术,当时她就觉得周谦太浪漫了。那时候,他们是高三补习班的同学,周谦的男友力已经接近满分。

相互寒暄之后,林沫心不在焉的回忆着往事,和忽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了一会儿,不知道林沫说了句什么,他见胡然的双眼释放出光芒。好吧,她还是扛下了话题杀手的招牌。

空气静默了几十秒,胡然做了个深呼吸,

胡然问,“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的会面是一场相亲?”林沫点头,

胡然又问,“你明不明白相亲到底是什么?”林沫摇头。

胡然解释,“相亲就是两个相互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首先看颜值,其次聊人生,聊得到一块就牵手,聊不到一块就道别。现在,你没看上我吧?”林沫点头。

胡然说,“不过我看上你了。”林沫一脸懵懂,心扑通狂跳。胡然接着说,“不过你没看上我,很遗憾。这就像是两个人从独木桥的两端往中间走,相遇的时候如果能够牵手则同向而行。如果不能,那就只能分道扬镳。谢谢,再见。”胡然站起身来。

相亲失败,林沫一言不发。她本来就没有对这种面对面交谈就能交谈出个人生伴侣抱有希望。就在胡然站起身来的一瞬间,她反而希望能够牵着胡然的手。

此刻,周谦出现在了她面前。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但上帝拒绝在回响的时候合理分配时间。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这哪里是回响,简直就是杂音。

一见到周谦,林沫的大脑便处于缺氧状态,她快速站起身来走到胡然身边紧紧的拉住了胡然的手。

你不是不要我么?现在我有男朋友了。

看到周谦紧皱着眉头,诧异的问她是不是男朋友的时候,林沫的脸,满脸的写着得意。对付前男友最好的方式就是带着新男友向他示威,虽然身边的新男友不怎么样。

林沫向胡然介绍周谦是她前男友之后。胡然点了点头,甩开了林沫的手对周谦说他只是和林沫相亲,对于两人能够进展到立马牵手的程度,还要归功于你的到来。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决定退回到独木桥的一端。他对林沫和周谦说了声再见,快步走出了碎蝶咖啡。

宋冬野的《董小姐》刚好唱到,“你才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林沫在周谦戏谑的嘲笑,逃离出充满着尴尬空气的碎碟咖啡厅。

地铁站门口,林沫拿着手机大声的向徐璐佳控诉,“胡然就是一大写的傻X。”

十字路口,胡然站在斑马线外看着红灯的数字,面带笑意。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拿出电话,屏幕上显示“璐璐”。

徐璐佳靠在韧性超好差不多呈一百八十度的电脑椅上,双脚搭在桌面,涂了水晶指甲油的脚趾不停地摩挲,有气无力问胡然什么情况。

胡然对徐璐佳说了声感谢。徐璐佳想了想,急忙问周谦是不是你打电话约过去的?胡然说是。她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是你主动找我约林沫出来相亲的,怎么还要整这么一出?胡然嘿嘿一笑,不这样怎么在林沫心里留下好印象呢?

徐璐佳说我去,看不出来你挺腹黑的。她问你到底是想爱林沫还是想害林沫。

胡然停住了笑容,打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好朋友,难道徐璐佳你还不了解我么?我什么时候干过好事儿啊?

徐璐佳吞了口唾沫,告诫胡然,你可别把我闺蜜弄成了神经病啊。

胡然笑笑,不会。挂断电话,街道对面,林沫气冲冲的朝地铁站走去。胡然快步跟了上去,在地铁站门口截住了林沫。

林沫没好气的说好狗不挡路,问他想干什么?胡然看准时机,一把拉过林沫抱着她亲了起来。林沫被这阵仗给吓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胡然柔软的嘴唇离开了她的嘴唇。

错愕惊讶之际,她看见了站在街道对面正看着他们的周谦。他惊讶的脸像是涂满了劣质油漆。他一定觉得林沫在戏耍他,刚才还说是相亲的两人,一走出来就甜的不要不要的。这是什么套路?

胡然向周谦使了使眼色,轻声问林沫,“这是不是你需要的?”

林沫的脸刷的红了,胡然的约会魔术,果然不同于周谦的技术流,他是创意流。

周谦非常气愤转身消失在人海中。

前面说过,林沫和周谦相识在补习社。两人相遇的第一天周谦就变了个魔术给林沫看,林沫的心,就被周谦变没了。

那时候,林沫高三,周谦高四。

周谦是那种放个屁都想让林沫知道他的感觉的男生。高三的时候,乔布斯被赶出了苹果公司还窝在皮克斯公司做动画片,所以智能手机还没生产出来,当然也没有微信。动感地带的短信是林沫和周谦的主要联系方式。

每个月赠送的三百条信息基本上月初就没了,而后的一毛钱一条的短信,通常林沫都会写满了才发出去。

周谦却不这样,他基本上是一想到什么就会发给林沫,大到月考考了多少分,小到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事无巨细,那时候,林沫的手机里满篇满篇的几乎都是周谦的短信。

她常常在复习完之后悠闲的躺在床上慢慢地一条一条的看周谦曾经发给他的信息。

每次换手机,她总是会把旧手机好好的保存。可惜,在大学毕业把东西搬回家的时候,存放着周谦发给他信息的三部手机的小箱子弄丢了。她为这件事情郁闷了好一阵子。周谦还在她面前保证,以后一定为她发一样多的信息。保证还没过十二个月,如果按生产质量算的话连保质期都没过,他们就分手了。

回想起这些,林沫心有些小小的抽痛,手上紧紧握着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周谦。他说想和她谈谈。

林沫没好气的说我们有什么好谈的,要谈你和你的胸大腰细臀肥谈吧,说完啪的挂断电话。她的心中其实憋着另一番话,她想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撇下她不管。他们曾经不是说过要手牵着手一起去往更远的前方看风景的么?说好的承诺呢?

承诺这种东西,只存在于发誓的当下,和脑海中想象的未来。

过了一会儿,周谦又打来电话,林沫接听。他说他很有诚意的想和她当面谈谈,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哭腔。

林沫心突然软了,“好吧,但我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两人约定在北城天街见面。临出门的时候,林沫手握着门把手,心里想着和周谦见面的场景,心中忐忑。如果两人见面把持不住感情如瀑布怎么办?本来连朋友也做不成的恋人因为余情未了见面把持不住变炮友这档子事还少了么?

想了想,林沫就释怀了,心说不知道是我傻还是他傻,打开门走了出去。

刚下楼,一辆车飞驰而来,停在了走出小区门口的林沫面前。

车门打开,胡然走下来,一把拽着林沫像塞棉花似的把她塞进了车里。随后胡然快速上车,换挡踩油门,动作一气呵成。汽车飞奔在暗夜城市的霓虹灯下,速度与激情也不过如此。

当恍惚意识恢复过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沫这才开始愤怒,质问胡然想怎样。胡然很用力的指着林沫让她不要说话,副驾驶座的乘客影响司机开车违反了交通规则扣六分。林沫骂了句扣你妹。

汽车上了高速,向着青城山开去。

高速路上,胡然提速,汽车开到了一百码。林沫回望,霓虹灯闪烁的成都市区离她越来越远,转头看着胡然严肃的脸,她不仅害怕起来。从包里拿出电话想打给周谦求救,胡然一把抓过手机,打开窗扔了出去。

林沫瞬间怒了,“混蛋,你知不知道高速路上扔手机是违法的?而且,你扔的还是别人的手机。”

“我知道。”胡然顿了顿,“所以我没有扔出去,只是做做样子。”他的摊开左手,握着林沫的手机。林沫正要去抢的时候,胡然顺势扔了出去。

林沫心说又骗我,却见他的手上并没有手机,她瞪大眼睛问他真扔了?他说是的,扔进了高速路旁边的田地里,没有扔在路上。林沫很想打开车门跳下去.

汽车开出高速到达青城山,胡然把车停在了僻静处。

等车一停,林沫立即去拉车门,却怎么也拉不开。车门被他用电子锁锁死,她气氛的让他开门,胡然得意的死活不开。

“你想怎么样?”林沫怒目圆睁,想一口撕碎他。

“我想追你!”胡然笑着说。

林沫听成“我想睡你”,神情一怔,这小子挺直接的,才见了一次面,接了一次吻,这小子就巴巴的想要睡我,也太得寸进尺了。她皱着眉头,你把我带到这里就是想给我说这个?

“我不喜欢你。”林沫拒绝,“你这个样子是在耍流氓,好么。”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难道我要告诉曾经我是春熙路扛把子么?而且,喜欢就不叫追了?喜欢的话早就在一起了。你说是不是?”

胡然问了个林沫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我不喜欢你。”

“现在我们讨论的不是喜欢的问题,而是我要追你的问题。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所以我才要追啊。”

“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不勉强是连幸福也看不见的。”

“你他妈要我骂脏话吗?”林沫怒道。

“你骂脏话的样子简直太可爱了。”胡然嘿嘿一笑,“跑了这么远就为了表个白,我也不容易。林沫,”胡然拿出手机,“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过五分,再过十一个小时的八点半,将有一件大事发生。”

林沫皱着眉头看胡然,“什么大事?”

“我正式开始追你,你做个心理准备,调整心情。”

“调整你妹的心情。”

连追女生都要设定日期,都要进行宣誓的行为让林沫觉得胡然很没诚意,那种感觉无异于《重庆森林》里买了三十罐凤梨罐头的金城武等着罐头们过期的日期到来。

回到楼下,林沫下车的时候胡然塞给他一个包裹扬长而去。林沫打开包裹,里面是崭新的苹果手机和一张电话卡。电话卡是她的,不知道胡然什么时候把卡取出来的。

刚躺在床上,徐璐佳打来电话问林沫晚上刺激不刺激。林沫反问徐璐佳她怎么会知道。徐璐佳说她当然知道,因为这一切都是胡然安排的。林沫白眼翻到脑后,她当然知道是胡然安排的。

徐璐佳笑笑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是胡然的安排,那要从周谦给你打电话开始。林沫呛了口唾沫,什么意思?

七月二十一日,早上八点一十,胡然的车停在了林沫家小区门口。

林沫和周谦分手三个月后,她身边钻出了令她反感的男人,胡然。

看着挺像是成功人士模样的胡然做出的行为竟然和成都小男人没什么分别,这让林沫很不可思议。

他说开车送她上班下班,她拒绝,说她习惯了乘坐地铁上班,径直向地铁站走去,把一脸霸道总裁样子的胡然甩在身后。下班的时候,胡然在楼下等他,说要下班一起吃饭。林沫翻了个白眼,找个借口说外面的垃圾食物能吃么?她喜欢吃妈妈做的食物。

林沫家楼下,胡然建议周末找个地方散步看风景什么的,林沫拒绝了这个建议。作为一个死宅,你还要我浪费周末的睡觉时光去看什么无聊的风景?

回家的电梯里,想着胡然被拒绝的模样,林沫生出一股油然而生的胜利感,像是开了上帝之眼,能够猜到胡然的一切想法,然后用合理的方式拒绝他。就这样下去,在无数的挫败感碾压下,放上压死胡然的最后一根稻草指日可待。

那天之后,事情并不是朝着林沫想象的方向而去。

接下来,胡然就再也没有开过车,挂着个真皮单肩包晃晃悠悠的跟在林沫的身后坐地铁,还似笑非笑的问她是不是很接地气?真皮包里装了些杯子蛋糕,刺身饭团什么的,是胡然自己做的,他一本正经的说绝对没有添加防腐剂,安全又卫生。

下班的时候,他用去医院看病人才会用的八十年代三层保温饭盒装了满满的饭菜站在楼下等她。在她穿着碎花连衣裙、优雅高跟鞋,踩着春风般的脚步走出公司的时候双手递给了她。林沫一脸鄙夷的打开饭盒,听着胡然介绍说这是他自己做的时候,很想把饭盒扣在他的头上。

虽然,饭菜的味道还不错。

周末的时候,叮咚一声响,胡然拖了个睡袋在林沫爸妈神奇的目光中走进林沫的卧室。躺在床上睡眼朦胧的林沫看着胡然慢悠悠的把睡袋铺在地上,然后如泥鳅般钻了进去。她吓得睡意全无,在被窝里质问他要干什么。

“作为一个死宅的追求者,唯有周末陪她睡觉才能显出诚意。”胡然转过身,背对着林沫说。

林沫抄起床头柜边的杯子扔向胡然,神经病!

医院,白色的纱布包裹着胡然的脑袋,像是刚从战场上负伤下线的士兵。他坐在凳子上喝水,林沫很不好意思的拿着单据站在他身边,有些不服气,“谁让你后脑勺不长眼睛,杯子扔过来也不躲一下,可怜我的杯子。”

那个水杯,是周谦在他们在一起两周年的时候送给她的,当时她还说,纪念品怎么送个杯具?现在想来,他们的感情,果然就是个杯具。

“我受伤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养我,否则,就不只是医疗费用的问题了。”

“那是什么问题?”

胡然指了指脑袋,“我伤的可是脑袋好么,如果脑细胞损坏,智商下降,智商堪忧,不能工作,那就是人生问题了。”

那一刻,林沫有些后怕,感受到了来自人生的深深恶意。

打从胡然受伤开始,才算是真正的进入了林沫的生活。无论从物理距离还是心理距离,他都感觉和林沫拉近了好几十米。他可以自由出入林沫的家,林沫的父母看他的眼光就像是猫看见了鱼,两眼放光。

距离产生美,也产生感情。胡然的视角看来,林沫不再那么决绝的讨厌他,反而有些接纳他的意思。她对一起坐地铁不再排斥,对他接她下班不再拒绝,主动邀请他去散步,有新电影上映和他一起去看,甚至碰到了亲戚朋友之类的人,她还会主动介绍这是她的朋友。

所有的感情投入都是一场融入。以个人身份融入到对方的生活里。胡然也不例外,他主动地把林沫介绍给他的亲戚朋友,并介绍说这是他女朋友。

林沫并没有反驳说只是朋友,她沉默的点头。

胡然躺在床上,想着林沫沉默点头的模样,笑了起来。

林沫却不是这样想。她想的东西和胡然不一样。有很多的事情都是这样,女人的脑回路和男人的脑回路有着本质的区别。当女人正在用情感去审视一切的时候,男人已经把相同的看法归结为理性。

和胡然发生的一切,林沫都是在回忆。因为这些事情,她和周谦都做过。对她而言,她只是把胡然当做周谦的替身,重新感受一遍燃起恋爱小火苗的过程。

那些和周谦牵手走过的路,一起看看过的电影,一起去过的餐厅,一起吵过的架;向亲戚朋友第一次介绍对方的羞涩以及过后的调侃和吐槽,工作以后用第一笔工资相互请吃大学阶段最想吃却没钱吃的东西。

那些和一个人充满回忆的小确幸,都在另一个人复制粘贴了一遍。能够让自己的回忆重新的变为现实,林沫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直到,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她高兴地拿着苹果走出地铁站,在太古里的那条街道上,看到了两个人手拉着手站在zara时装店的橱窗前,看着当季流行的最新款。

男人他认识,是胡然,女人她也认识,是徐璐佳。

他们依偎的模样简直人神共愤。当他们转过身来,发现林沫站在他们身后的时候,什么你听我解释,什么对不起,什么我们是认真的之类敷衍的语句都特么的是狗屁好么?

林沫嘴唇颤抖的对徐璐佳说,“你······你······”手脚冰冷,不知道是平安夜的空气特别冷,还是她出门忘记了贴暖宝宝。

“我先回家了,你们聊吧。聊完电联!”徐璐佳看也没看林沫一眼,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后向地铁站走去。

胡然指了指IFS方向,“走走吧。”林沫站在原地,没动。他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迈开脚步。

平安夜斑斓的灯光洒在两人行走的路上,走在彩虹之上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两人缓缓的向前走,林沫感觉每走一步便离前方的悬崖近了一步。恐惧感油然而生。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沫问胡然,忽然没有回答。

“这几个月,我的替身当的还不错吧?”胡然说,林沫怔住。

胡然笑了笑,“一直以来,你并不是真心喜欢我,而是把我当做你满满回忆的前男友替身?我说的没错吧?”

林沫默认。

“看来我猜的不错。那么,从今天开始,我的角色扮演生涯就正式结束了。电影杀青的那一刻,演员才是真正的自己。现在,我要做回我自己了。”

“你和徐璐佳在一起就是报复我的方式么?”

“算不上报复吧。”

“难道感情一定要做成数学题,过程必须算计,答案必须正确?”

“那么,我给你的纯粹的感情,你难道不是在算计?”

胡然停下脚步,“有的人,只要在一起,牵着手就能够走很长很长的路,长到无法用时间计算。有的人,在一起的那一刻开始注定了只能走到这里。”胡然指了指脚下。

听到这句话,林沫的眼泪掉了下来。IFS的五彩灯光照射到她的身上,一瞬间,她脑海中的所有回忆都变了。那个硬拉着她进电影院看恐怖片的人;那个在晚秋时节握着她的手呵护他的人;那个在游泳池里比赛看谁先游到终点的人;那个下班之后巴巴的跟在身后硬要吃了晚饭才回家的人;那个不喜欢发微信,不喜欢发短信,不喜欢聊语言只喜欢打电话的人。

由周谦变成了胡然。

如果回忆是一片片树叶,那么最先落地的树叶总就会被最后落地的树叶覆盖。而我们,只能看见最上面一层树叶,那些被覆盖的,终究消失在我们眼前。

10

“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开始恋爱,进入热恋都是个套路,就然如此,失恋为什么不加入其中呢?对我而言,热恋的最好结局并不是结婚,而是拥有一场可以缅怀的回忆。我想,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否则你就不会把我当做周谦的替身。曾经,我以为我的努力,你会忘记他。但是,当你在睡梦中都还喊着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在你的记忆深处,我是怎么也无法替代他的。人说,初恋是篆刻在心灵深处的印记,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不会磨灭,会越来越深。至始至终,我都在尝试着把你内心的印记慢慢的抚平,但我发现,我越是抚慰,它越是深刻。好吧,原谅我在感情的路上半途而废,因为,在追寻你的这条路上,太长了,我根本就看不见终点。再见,愿你的生活充满阳光。”

地铁上,林沫反复的看着胡然发给她的唯一的信息。眼泪不自觉的掉了下来,是的,曾经在某一时刻,她对胡然已经产生了感觉。地铁经过一站又一站,她陷入猛烈的回忆中,试图在回忆中找到这种感觉。

戴上耳机,手机里播放着宋冬野的《董小姐》。

“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一切结束都是另一种开始。在深度惋惜自己的感情又一次输给了,等等,输给了什么呢?无论怎么想,她总也想不出个能够替代的敌人来和它们划清界限。好吧,暂且归结为输给了回忆。

那之后,徐璐佳找过她很多次。她连电话也没接。徐璐佳也给她发了短信,说想和她谈谈。她短信也不回。

徐璐佳的电话号码,黑名单;微信,删除;QQ,删除。一切和徐璐佳能够挂上钩的联系方式,通通被她装进了宇宙飞船送去了外太空。女人的友谊,就像是个炸药包,遇到了感情这根引线就会爆炸,粉身碎骨,无法愈合。

在公司里,她本身也没有多少谈得来的朋友,生活里,除了徐璐佳这个高中闺蜜,还真没有能够钻进被窝相互倾诉的死党。由此看来,林沫孤身一人了。不是徐璐佳抛弃她,是她抛弃了徐璐佳。

她常常在想,果然恋人还是别人的好啊。某些时刻,她真的为徐璐佳的男朋友心疼,他对她那么好。

11

徐璐佳的男朋友和周谦同时给林沫打电话是在初春三月的中旬,林沫刚洗完澡,准备换身衣服去和远房亲戚介绍的男生相亲。

徐璐佳的男友说:“有空吗?见个面吧。有事情聊。”简单直白,林沫还没答应就挂断了电话,发过来一个地址。

周谦说:“沫沫,我和李玥分手了。兜兜转转,我终于明白,我还是最喜欢你。”林沫心说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什么兜兜转转,李玥又是谁?那个蛇精脸不是叫张心么?

二选一,最重要的留到最后,林沫选择去和徐璐佳的男朋友见面。当然,她的心里,对和周谦见面,并不存多少的希望。

咖啡店里,坐在柔软的暗色沙发上等着林沫的除了徐璐佳的男朋友,还有徐璐佳。林沫一看见他们就想走,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坐了下来,心里如火山喷发一般,这男人也太好说话,太犯贱了,徐璐佳随便使个眼色,抛个媚眼,滚个床单什么的就死皮赖脸来给她当说客。

“说吧,找我什么事?我时间很宝贵的,还有,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们两人,友尽了。”

徐璐佳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来找你和好的?”

“那么,再见!”林沫转身准备离开。

“如果选择坐下来不离开,你或许会后悔一阵子;如果你今天不把我的话听完,我想你会后悔一辈子。”

“什么意思?”林沫重新坐下。

“首先,我对掺和进你和胡然的恋爱感到万分抱歉,但我并不感到不安心。因为,我和胡然并没有谈恋爱。那次你看见我们手拉手是胡然早先就设计好的。你听我把话说完。其次,我并不知道胡然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我猜他其实也在做一件替代的事情。你把他当做替代品,而他,却想着把你心中的周谦替代下来。”

“······”林沫不说话。

“胡然喜欢你。”徐璐佳顿了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想想,应该就是从高中一年级转学过来之后的初夏吧。”

林沫瞪大眼睛,“他是我们的同学?”无论林沫大脑怎么检索,也找不出班级里曾经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是的,他在我们班上只呆了一个月,然后就转走了。你可能没有印象,因为他转来的第一天你就生病回家了,而你病愈上学的第二天,他又转走了。是的,命运就是这么可笑,你不记得他,他却记得你。”

林沫头脑有些混乱。

“他说,看你生病的模样很想保护你。人说初恋是最不可磨灭的。他心里最不可磨灭的就是你。”

无数的回忆,如蒙太奇般闪回,林沫的眼睛有些朦胧。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戳破了周谦的谎言?春熙路外看到周谦和别的女生在一块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林沫努力回想,有个陌生人用陌生的号码发了几十条短信让她去春熙路,走出站口她便看到了不想看到的画面。

“你还记得那个号码吗?”

“胡然!”

12

林沫已经不记得她是怎么冲出的咖啡厅,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胡然面前,然后扇他一巴掌。你这个大傻瓜,感情这种东西,你以为和挖墙脚一样,都是可以算计的?

最快的速度,公交车?出租车?它们都会被红灯阻拦。唯有地铁,林沫每天上下班都会乘坐的地铁,除了站台的停靠,没有红绿灯。

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是地铁,往前冲了一阵子,总是会需要停靠在站台边歇一歇,然后奔向下一段旅程。

林沫,歇够了。她要走到那个人面前,牵着他的手,一直向前走。

地铁口,好巧不巧,遇见了周谦。林沫这才想起,周谦约他在省体育馆站见面,然后一起乘坐地铁去天府广场。这是地铁一号线开通之后,他们那时候天天乘坐的路线。回忆这种东西,林沫真想一脚把它踩在脚下。

周谦走上来,高兴的开启了话语乞怜复合模式,叽叽喳喳的听得林沫很烦。她多希望现在能够个月光宝盒什么的,把他送到印度去。

“我并不是来和你复合的,请你让开。”

林沫一把推开周谦,她甚至都没产生一丝心痛。这种渣男,有什么值得心痛的。周谦不屈不挠,从地铁站外一直跟到月台边,嘴唇如机关枪一般,听得林沫如吃了变态辣的作料,火冒三丈。

这时候,她又看见了一杯白色的星巴克咖啡,愤怒抄手过去想要夺过来泼向周谦。手刚抓住咖啡杯,却没有夺下来,咖啡被那人紧紧的抓住,并不让林沫夺过去。

“这次,我可是把咖啡紧紧的抓住了哟。”那人咧嘴一笑。

林沫一看,浑身颤抖,胡然站在她面前,两人一人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咖啡。胡然从兜里拿出一块西铁城机械手表在林沫面前晃了晃,“地铁小姐,这次手表你也别想夺过去,因为,我还没修好啊。而且,你这个偷我手表的人我也抓住了,你怎么也跑不掉了。”

手表上的指针,显示着:三月十七日下午15点23分。


感情这种东西,用回忆去覆盖回忆也许是最傻的。但没关系,我们有别与其他物种的方式便是创造回忆。地铁小姐的故事就到这里戛然而止了,故事终究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也许,林沫和胡然又在一起了,也许,也没在一起。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一起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一起却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相知容易,相守很难,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学会与另一个人灵魂伴侣般的相处。这是人生,故事,则另当别论。我们总是希望故事有个美好的结局,因为,只有美好的故事才会散发着玫瑰般的香味。

董小姐这么唱:“前半生就这样吧,还有明天!”

明天,林沫和胡然手牵着手等地铁,地铁小姐终究遇见地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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