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拥有你,到我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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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般人来说,同性恋是陌生的他者,是“他们”;他们与社会上的其他人隔绝,是一个帮派,是一群女性化男性组成的阴谋集团,威胁了健康、正直的瑞典社会。他们就像难以抑制的毒素、传染病。 ”

本杰明、莱恩、拉丝穆斯、拉许欧克、保罗、班特,这六个人是《戴上手套擦泪》三部曲中全部的主人公。这是一个讲述瑞典同性恋抗争的浪潮中,几个风华正茂的男孩,彼此搀扶,彼此陪伴,直面死亡的故事。

《戴上手套擦泪》三部曲,港版的名字分别叫做《爱》《病》《死》,大陆版的名字叫做《相遇》《陪伴》《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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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字体悟上来讲,大陆版的名字更加留有温情之感,港版名字则把故事背后隐藏的残酷本质赤裸裸地拎出来晒给读者看,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扼喉感。

80年代的斯德哥尔摩,同性恋被视为精神疾病,随之而来的传染病卡西尼肉瘤和艾滋接使社会的有色眼镜在顷刻间转换成了放大镜。

在当时瑞典焦虑不安的大环境下,同性恋聚集在一起喝杯咖啡对公众来说都是“可耻、肮脏的行为勾当”,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谨慎地拉紧窗帘。

几个男孩各自站在同性恋酒吧门口难以抑制的紧张和不安感,烘托出一阵阵使人精神紧绷、人人自危,预感到某些道德堡垒即将崩塌的社会氛围。

随着卡波西肉瘤和艾滋病如“恶魔将卷起羽翼,像条疯狂的恶犬,席卷全世界”,社会舆论和反同势力也愈发恶劣和壮大。

背井离乡的六个男孩,摒弃了自己的青春回忆,怀揣着各自隐晦却相同的秘密,在这里聚首。命运的刻意嘲弄在这一刻悄然拉开帷幕,一场动人的悲剧以喜剧的方式进行着。

他们的青春和爱情,灿烂如夺目的烟火,光艳动人,却注定要转瞬即逝。

小说从莱恩躺在艾滋病隔离医院接受治疗开始,循序渐进地勾勒着几个少年从孤独、绝望的境地,一步步坦然无畏地直面并接纳自己,带着各自的伤痛,试着融入这个并不打算接受他们的冷酷世界的故事轮廓。

故事的辅线里,穿插着本杰明、拉斯穆斯等人的儿时回忆,与家庭亲人间和睦却掺杂着隔阂的青春时光。

作者通过对少年们所特有的温情过往的剖析,使读者更加真切地走进他们的世界,摒弃厌恶和误解,在如暗流涌动般的喧嚣里试着感同身受。

作者笔下充斥着大量对的纵欲乱交场面的描写,对于莱恩、班特欲火焚烧的爱情,我所获得的基于精神层面上的共鸣少之又少。

作者似乎意图凸显男人之间欲求不满的淫欲,有一种急不可耐,只要有奶便是娘的轻浮感。这一点让我对这本书中所塑造的人物有了些许反感。

但我试着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他们,正是因为这些瑕疵和放浪形骸的特征,才使得主人公们更加真实,十几岁的孩子,有血有肉,敢爱敢恨,为了自由,为了摧毁横挡在爱情面前的屏障,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抗争,而这种抗争在现实的烘托下,也就更加具有冲击力。

男人与男人间的爱情,是天意,也是命运不怀好意的嘲弄。人与人生来平等,但悲哀的是,有些人却注定要面对充满歧视和缺陷的一生。

他们所要付出的代价,是那些由他们每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所臆想出来的难以摆脱的“罪恶感”的压迫,除此之外,还有社会擅自给予他们的敌对和仇视,放在任何时代背景下,都是难辞其咎的。

没有人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一个宁愿把一生挥霍,全心全意的沉溺在爱里,直到死亡悄无声息地抽走他的灵魂的人。没有人有资格。

“曾经,我们的童年绵长无尽。所有已经缩水的、褪色与洗尽的事物都能够测量童年。”

本杰明,一个洁身自好、严于律己的传教士,富有教养和绅士风度的耶稣见证人。面对旁人的刁难总是镇定自若,永远以一套谦卑和蔼、克己复礼的姿态待人。

他把自己藏匿到上帝光辉的臂弯中,内心最真实的一部分自己却蜷缩在地狱的边缘,在不为人知的阴暗的角落里默默颤抖。

一次改变他整个人生的传教时刻,他遇到了保罗,在面对保罗振聋发聩的质问声中落荒而逃。

“你知道你是个同性恋,不是吗?”

当本杰明再度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不禁感慨道:“有些事情不需知道,不需要了解。 有些路是不该走的。 有些门是不该敲的。 ”但命运是不容推翻重来的。

事实证明,本杰明最终是勇敢的,也是幸运的。在面对世俗和违背信仰道义的抉择前,他选择了遵从自己的内心,坦白,向欲望妥协,接受即将如洪水猛兽般袭来的恶意和中伤。

他张开怀抱温暖了拉斯穆斯,用自己宽厚的肩膀抵挡了所有从生活四面八方射出的利箭。他眼看着深爱之人经历着无药可医的苦痛,被永不止歇不断恶化的病痛所折磨,饱受医护人员的冷眼和社会的苛责与讽刺。

他给母亲写了无数封没有回复的信,他失去了自己至亲至爱的家人,最终也失去了自己此生唯一的爱人。在故事的结局中,讽刺的是,只有他,曾经无比笃信上帝的他,曾经在犹豫不决中背叛上帝的他,在经历了生死浩劫和数不尽的绝望后,孤独的活了下来。

孤独是一面插在人心尖上的镜子,人站在孤独面前的时候,总是不想看到自己憔悴的样子。但孤独只能照应着孤独本身,谁站在它面前,谁就孤独。

班特,浑身上下闪着耀眼光芒的男孩,演艺界的新生宠儿,拥有大好的前程,勇敢,果断,决绝,配得上所有充满活力的名词。

毅然决然地放弃学业,投靠了主动找上门来的导演,与导演不欢而散后迅速地流窜到男同性恋的阵营寻找新的猎物。在看到写着艾滋病阳性的诊断书后,平静地把自己的猫送到门口,用电话线了却了自己短暂却刚刚看到希望的一生。

美好的一切一闪而过,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通过一根电话线,戛然而止。班特像是一枚在夜空中闪动的星星,倏尔变为一颗渐渐失去光亮的萤火虫,再也无法发出自己的光和热,让那些走夜路的人能够看到光亮和希望。

没有人能够再次看到那个勇敢地站在为同性恋争取合法权益的游行中,搂住保罗,目光坚定、笑容璀璨的少年。

“他的梦想很简单:他渴望被爱,渴望被追求、被崇拜。他有一个梦。总有一天,他要直视生命而不感到畏惧”

他做到了。

拉斯穆斯,一个在玻璃窗前写下自己名字的小男孩,一个生活在鸟不拉屎的小镇里人人喊打的“娘炮”,有着一个恋儿情结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和冷漠的父亲。

在很小的时候,他曾见过一只白色的麋鹿,人们说,这只白麋鹿是劣等和不详的化身,没有繁育能力,降低了整个鹿群的生命能力,是注定要被世间淘汰的物种,它被鹿群和人类所孤立,永远形单影只。

年幼拉丝穆斯问他的父亲这只白鹿今后的命运将会如何,他的父亲犹豫了一下,带着厌恶和不屑的口气对他说:“腐败的劣种” ,注定要被淘汰。

“可它们却真的存在啊。”拉丝穆斯反驳道,就像我一样,你明白吗,爸爸?

因为升学而逃离父母管教的拉丝穆斯意淫着每一个经过他的男人,刚刚抵达斯德哥尔摩,走下列车的那一刻便立即飞奔到同志广场,激动、紧张的寻觅着志同道合的人。他的心在呐喊,他为此等待了足足十九年。

“他朝思暮想,对爱的渴望就像体内不退的高烧。他就像街上空空如也的塑料袋,被吹过来,扫过去,完全任由风摆布。 只要能够将这种思绪称为爱情,任何对象他都愿意屈就。 ”

他在同性恋聚集的维京人浴场赤身裸体的展示着自己;他在老街上随便上了一个盯着他看的老男人的车;他和一个人仅仅通过眼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在市政大楼旁的角落里翻云覆雨;他当着本杰明的面和新认识的男人热吻,通宵,他说他想要彻底的“自由恋爱”。

我想本杰明并不太明白拉丝穆斯,他想要的到底是一时的欢愉,还是刻骨铭心从一而终的爱情。

对于前者,本杰明显然已经给予他足够多的安稳和快乐,而对于后者,拉丝穆斯则在本杰明漫长的一生中变成了永远烙印在他心头的朱砂痣。

爱情里,被偏爱的那个人,向来都是有恃无恐。

躺在病床上的拉丝穆斯,身上布满了溃烂发脓的伤口,干哑的喉咙里再也挤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望着眼前仍然对他不离不弃,在疾病面前倍感无助的爱人,却再也不能牵起他的手。我想只有此刻,拉丝穆斯才真正的领悟到,什么叫做爱情。

本杰明站在拉丝穆斯病床前,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现在的你,好美,好安详。你再也不痛了,这样,我也不会痛了。”

我宁愿你永远地离我而去,也不愿看你再受一点苦。爱在随着生命消逝而来的绝望中瓦解,将灵魂和希望一并吞噬。再深沉的爱,也无法温暖一副冰冷的尸体。

保罗,放荡不羁敢想敢做的老油条,在人人唾弃同性恋的斯德哥尔摩,把几个落寞孤独的人维系在一起,洒脱乐观的老大哥,经常脱光了衣服躺在维京人浴场,等待着陌生人的享用。他淫乱,他自由。

在得知艾滋病已经将他团团包围,饱受病痛折磨,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的时候,他还是微笑着召集好友,一起度过他人生中最后的圣诞节。

保罗拍着手,和大家一起唱着圣诞颂歌,

“这是我的人生,

我绝不咒骂失落的爱情,

我想给的爱,还没有告罄,

让我活出自我。”

我不想要循规蹈矩的葬礼,我不在意世人审视我的目光。我要在我活着和我死后,所有人都记得,我是一个同性恋,我是骄傲的保罗。

拉许欧克,和未婚妻订婚后,偷窥到正在树林中欢好的男同性恋,而后一次又一次的寻觅他们的身影,在自我疑虑和矛盾中苦苦挣扎。犹豫再三,从书摊里买了一本男同性恋的色情杂志,小心翼翼的翻开,却兴奋到勃起。他终于意识到这些年来,生命中积攒的全部失落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的人生,从童年到现在,始终处于等待的状态。

“您的人生还在等待中,我们将尽快为您提供服务。”他等待着让他为之振奋的感情,他等待着成为真正的自己的那一刻。他残忍地舍弃了为他付出多年青春和真心的未婚妻,他撕开自己虚假的外壳,蜕变成全新的自己。

莱恩,对爱情的追求如飞蛾扑火般的男孩。淫乱,放纵,热烈,真诚。年幼时母亲改嫁,在彪悍的继父面前自己就是一个软脚虾,没有男子汉气魄,也没有男子汉的雄心壮志。爱上了继父的孩子,自己的哥哥,在第一次不经意间把头贴在哥哥胸口后,便不幸的目睹了哥哥溺水身亡的全过程。

而后的人生则像是剧烈震荡后出现裂痕的玻璃,布满了细碎的纹路,轻轻一碰就四散的溃不成军。

他热烈的爱着每一个曾给予他希望的人,而这些希望恰恰是人们演的一出又一出虚情假意的戏,如连绵不断的群山,起伏跌宕,给予他的只有无尽的、裹着善意面孔的绝望。

卡波西肉瘤和艾滋病这两种让人闻风丧胆的疾病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让这个本就脆弱无比的男孩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从生命中毫无声响般地渗透出的无助和绝望。

病榻前的莱恩流着止不住的眼泪,作为第一批被瑞典人民唾弃的病毒感染者,他不愿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不希望有人来看望丑恶病态的自己,他只想在孤独中死去。若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他仍旧渴望着真正的爱情,他仍然渴望着。

“神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号、疼痛,因为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对于同性恋这个在人人心中分量不同、褒贬不一的名词,以及个人的性向选择上,与我个人而言,作为一个异性恋者,我并不是很理解,对于同性恋这件事本身,或多或少有一些抵触。

因为,在很多类似的故事里,我看到的大多是笼罩着悲剧色彩的结局。比如我正在谈论的这本书。这种悲剧的震撼力足以使我不敢再正视这样的感情。

那些不被祝福的爱情;那些孤注一掷的欢愉;那些永无止境的唾弃;那些因道德观念不被理解的孤寂;那些不敢面对自己也不敢面对家人的绝望,让人心痛也让人恐慌。

我看不到在爱情面前所谓的人人平等,也看不到世人口中所说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式有容乃大的胸怀。我只看到,那些生理特征相同的人,就像两只刺猬,想深情相拥,却刺伤了彼此。

我希望人人都能获得他想要的幸福。

人们对于“异类”的评价和态度总是过于刻薄,在爱情的性取向上,做错事的不是人,而是爱情本身。

做一个同性恋一点也不值得骄傲,更不值得有人为此而一蹶不振。在不干扰到其他人的正常生活情况下,同性恋和异性恋没有区别,因为大家都是在用心爱一个人。

在这个充满误解和恶意的世界里,很多事情的发展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遵循你内心的选择,爱你想爱的人,欢天喜地的做你自己,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人类的爱情有许多不同的表达方式,可以很暴力而充满激情,也可以很沉静而无私无我。爱情可以欢欣鼓舞,也可以充满悲剧性。爱情可以是苦楚与受难,可以卑微而渺小,更可能有点荒谬。但是,我们必须永远记住一件事:爱情永远不可耻!”


故事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幕就是,本杰明第二次来到保罗的公寓传教,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摩擦着双手,犹豫不决,似乎随时准备说点什么的本杰明,突然挺直了脊背,直视着保罗的眼睛说:“ 我……希望在我的……生命里……能爱上一个……爱我的……人。”

“我希望在我的生命里,能爱上一个爱我的人”。

爱情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爱会以爱本身的形式在人的心中长存,宛如一颗春种秋收的种子,每一个人,在适当的季节里,都会有所收获。

而那些曾使一切陷入瘫痪的悲痛和疾病行,总有一天,也会以人们所期待的样子作为收尾,声势浩大的来,悄无声息地褪去。即使伤痛的潮汐一次又一次充满敌意地拍打上岸,人仍满心期待的活在爱里。

因为神深爱着他的儿女,神赐福于受难之人,神将纪念所有用心爱过的人。

在第一部曲《爱》的结尾处,本杰明与拉丝穆斯初识,圣诞夜的午夜时光,月光皎洁,四周静谧无声,在飘着微微细雪的街道。

“他们手牵着手,继续走着。雪继续下着。他们不知道朝哪儿走,也不知道往何处去。 他们踏出的每一步,不管朝向何方,都是崭新的开始。 在城里,雪继续下着……”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心里凝聚着浓浓爱意的人们,在严冬的苦寒中,感受不到在这世间四处窜动、无孔不入的冰冷。

《圣经》中哥林多前书13章说道:

“爱是恒久忍耐,又是恩赐。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那双属于我深爱之人的双手,不需要戴着隔离用的塑胶手套,也不需要为我即将到来的悲伤擦泪。

这双手,现在就紧紧的握在我的手里,此时此刻,与我而言,便是永恒。love is everlasting.

我是我,你是你。我们相同,我们相异。

我爱你。从我拥有你,到我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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