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贞娜姆,一个非常有灵性的藏族姑娘,一位走在红尘里的修行人,她的身上有无数心理咨询师的缩影,他们从过去的泥沼中走出,并把这份力量传递给每一位来访者。
或许,你也在自助助人的路上,那么,这篇访谈,将会带给你一些共鸣,以及,前进的力量。
丹贞娜姆,天性敏感,自幼承受家庭环境中的不稳定,在察言观色和自我挣扎中成长。曾经被伤害到几次想放弃生命,最终重生,走出原生家庭的创伤,并完成从自助到助人的蜕变,进阶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师;
她在心理咨询界特立独行,从未被“心理咨询师”的身份所桎梏,甚至可以大大方方地和来访者说:“你去跑步或者健身吧,比起我的倾听,你更需要这些。”
她的个案咨询时数已超过4000小时,活跃于身心灵修行的一线,被同行戏称为 “哆啦A梦” 游牧心理师。
拜访娜姆老师的那日,走进工作室还未坐定,娜姆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三罐糖放在桌上招待我们:
麦丽素、花生酥糖、彩色西瓜泡泡糖。
这是根植在大多数80后的甜蜜记忆,娜姆的童年,充满五味杂陈……
80年代中期,很多父母都是在及其年轻又不太成熟时就开始生儿育女,文化中重男轻女的观念也影响了很多家庭中的“女孩”。
加上母亲不成熟中情绪不稳定,年幼的娜姆就不得不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在情绪挣扎中低自尊的成长。
成熟后娜姆才开始看见,每个童年都是“主观”记忆着发生的事情,这些记忆充满稚嫩的解读,可被伤害的部分却真实都保存在身体的记忆里。
开始理解自己的时候,就不得不剖开这些伤害,去更多的看见和理解发生,这些都是成长最疼痛的部分。不愿意原谅的部分,是对年幼自己的心疼。
在个人成长经历中,她如是写道:
小时候和妈妈的关系不好,被多次暴打,小学有过三次想要离家,六年级一个人在悬崖边,坐了一晚上。听见狼叫,下山后妈妈竟然没有察觉。
经常会被妈妈恶语相向,经常一个人躲着哭,被发现哭又会被打。
两次想过自杀,也有过行为,却每次都没有死成。
没有什么完美的原生家庭,更不存在没有“创伤”的人生。娜姆的原生家庭,却可能对她的成长带来了很多破坏性的建构。
问:你有过恨你的父母吗?
娜姆:说恨也不是恨,就是有一种得不到的那种空:你需要的,不被看见。在一个家庭中很难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不知道如何做,才是被认可的。
家庭成员情绪的不稳定,让我不知道该讨好谁。极端情绪突然的转化,让年幼的自己很无措。
有时妈妈会在打我后做一桌好吃的。
长大后和妈妈交谈,通常妈妈都会说是我的脾气不太好,都记不住她对我的好,后来一回忆,真是很难立马从被打的难过中抽离出来去感受“爱”的部分。
小时候脾性太敏感,会总是在被打的伤心中沉浸,很难马上去感受也许那桌饭是妈妈的愧疚和爱的部分,反正一脸愣和惊恐,还有一些对“被打”的恨吧(总之,一定一脸的不屑)……
记忆那一段最深刻的,是妈妈因为没有得到她期待中的‘谢谢’,而突然又从“晴天”转换成“雷雨",把一桌子的菜全部掀翻在地上,打一巴掌然后对我说“滚出去”。
那时的我,就真的滚出房间,然后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
这种记忆就是主观性选择了感受最深的片段吧,很多时候,我还是很难去原谅。
“暴力“不是爱,是对自尊的剥夺,是难以有安全的成长空间,让我总是在惴惴不安中……
童年,家庭成员突然的情绪爆发都让年幼的自己无力承担,小时候最多的念头就是“ 我一定不值得被爱,我不好…… ”
你很难想象,当我突然看到了一锅菜和一颗糖,都很难相信那是我的。
长大了觉察到最常用的口头禅就是“真的吗?”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下一刻应该做什么去配合讨好。
除此之外还有成长环境中的不稳定:
小时候,我常常会在这个家住几天,那个家住几天……
哥哥做手术,爸爸妈妈要照顾他,哥哥疼痛厉害踢了我一脚,我只能捂着肚子和妈妈的一个实习生去学校睡觉。可怕的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冷漠而充满对我指责的脸。”
有时候醒来经常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到了小学,还会尿床……
我妈一直带着我哥哥,记得有一年我被外婆带回家,我对妈妈的陌生,叫了“阿姨”。我想我应该真的不是个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家中有两个孩子,就会有比较上的心理不平衡。
我妈妈到现在还是说她更爱我,我想从意识上她希望是更疼我的,可是想要在生活中给予就很难。有时候,你不得不去看见真实的部分。
我能理解的就是,我妈妈也没有得到过“女性被无条件疼爱的”经验,所以她很难那样养育我。
我想我也只能真的心智都成熟了,等我有个女儿,我才能去给予希望的全然的“爱”。
敏感而很难被情绪照顾的童年时期,成长中的自尊就开始有了很大的缺口。
“整个读书的过程一旦有人排挤,内心的第一反应是想去讨好。”
家人的忽冷忽热,导致自我价值感低,“讨好型人格”明显。
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你自己是讨好型人格,然后想要从这种状态里走出来?
娜姆:我小学就开始意识到,遇到有人排挤,第一反应是想跪下来求他们。当我真的跪下来求他们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有问题,开始逃避这样的我,开始为了别人开心而撒谎,然后情绪复杂和痛苦。
在当下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被排斥,被突然情绪的暴力攻击,我想象不到更多的选择。该跑的时候跑,该走的时候走,该求的时候求。当时就觉得只能那样做,也许才能保命。
在学校,很幸运的是一直都有很好的朋友。
每次做成长,让我能坚持下来的力量都在“友谊”中,有很多不同的朋友,都给了我很多照顾,每个生命关键的时期都是~
记得妈妈到高中,都认为以我的“臭脾气”,一定没有朋友。
“我天生是很敏感的,自己心里完成了一系列的成长。”
对于心理咨询师而言,“觉察”,是所有疗愈的起点。
觉察出复杂情绪背后最本真的需求,是娜姆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的义务,更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如同她在访谈一开始就提到的:“恨的背后其实是需要”。
她擅长觉察出这些,因而才能在经历童年创伤后表示:
我妈妈不是说不爱我,但她根深蒂固对女性的厌恶和排斥,对我的伤害是非常大的,而我恰好是离她最近的一个,而且是跟她最像的一个个体。
她开始尝试自愈。
在那个小城市,娜姆想要改变人生轨迹的方式只有一个:读书,考出去。
她曾在高中时候做过一个梦,梦到一个比她大很多岁但是跟她很像的人,在一个家庭里面背着柴火,又被骂又被打。
她当时就被惊醒了,恍然间有些害怕。
她突然意识到:如果是以她讨好型人格的模式,加之家庭环境的影响,实在是太有可能吸引一个有家暴倾向的老公,过一段很悲惨的人生,所有人都不待见。
一切就像是真实的、循环的噩梦。
娜姆:“ 当时真的是差一点就考不上了。我能觉察到我内心的那种矛盾和抗争也是体现在这些所有的外部事情中,但是后面还是求生战胜了求死。”
既然死不成,那就好好活。
娜姆在取得社会学学士学位之后,又前往复旦大学继续攻读MSW儿童心理学方向,开始同时研习心理学课程,是娜姆开始从事咨询师的转折。
曾连续六年,娜姆害怕回家,一直都在外面做个人成长。面对爸妈,她每一年都尽量会约他们去外地玩。但就是害怕回家。
问:为什么逃避回家?
娜姆:环境对一个人的身体记忆激发很快,每个情绪记忆都藏在身体的深处,回到充满悲伤的记忆环境中,这些情绪都容易被唤醒。之前每次回去我都会非常暴躁,焦虑,我以前在家里被打过的地方,身体都在恐惧,创伤记忆太深了。
因为成年,在身体和能力上都开始对父母具有了很强的攻击力,一旦身体记忆被唤醒,本能的攻击性也同时开启,控制不住,就开始像小时候无常的父母一样去那般攻击我的爸爸妈妈。
那种状态让我很恐惧,我在成为我小时候最惧怕的大人。我很不喜欢,而且我知道一旦成为习惯,我对我父母也会造成恶循环的攻击和伤害,也很难停止。
我当时知道的对自我的保护,就是和原生家庭保持距离。
“改变别人是不可能的,我可以做到的,只有去理解自己还有接纳她。”
图:17年12月 和龚鉥老师
学习心理剧,遇到龚老师,遇见种子班
娜姆开始走上了悦纳自己的成长道路
娜姆:“我刚刚开始学(心理)的时候,有一种好像我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变他们的那种天真,但是通过努力之后,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改变别人是不可能的,可以做的,只有去改变不舒服的自己,难以安在的情绪,只有找到出口去表达,每一个重视的关系,去保持沟通,有时候没有办法改变的,只有接受才能往前去看可以做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决定放下,直到放下那一刻我才开始喂养自己,先把自己的内心养好,再顾及他人的情绪和问题。
“对原生家庭,我选择放下但不原谅。”
娜姆:我与爸妈十年里面开始慢慢一点点修复。他们一旦否定我就停,我觉得我表达得够了,但爸妈停止接受我的信号,那我就不说了,等到他们哪天愿意听我说,我再说。
今年我回去的时候,我爸还是否定,我妈情绪也是非常激烈。
每一年都有微妙的变化:他们开始听了。
原谅是个奢侈的词汇,但幸好,我们都拥有选择“不原谅”的权利。
伤害没有比较没有谁重谁轻,对被伤害过的人来说其实否认是更大的伤害,唯一希望的是最亲近,和无法选择的亲人能够理解,理解“为何,你成为此刻的样子?”
原谅不是目的,被看见和理解才是。
我和妈妈现在可以每天自然的表达相互的爱。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成长也是去理解妈妈的生命过程,我们共生的关系太深。如果没有我成为妈妈起落情绪的宣泄口,也许她也崩溃了。
可是,我并不是为了成为情绪的出口而出生的,这是我现在不原谅的理由。
2012年,娜姆在上海儿童医学中心做了近一年的临床实习。自此之后,她便以社会工作者,心理培训师、活动组织者、心理咨询师等多种身份、多种形式陪伴有需要的孩子,和他们共走一段路。
问:在帮助这些孩子走出他们困境的时候,有没有触碰到你过去经历中的一些点,会让你觉得自己有点走不出来?
娜姆:这个肯定会遇到的,而且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刚开始做个案的时候,来的全是和我妈很类似的人,你可以想象我心中那种被压抑的情绪激起来了很多,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母亲我真的是气愤的。
到后来对我帮助最大的也是她们,我有了更多的视角,我想这是我童年创伤记忆的新的视角补充,我能理解更多发生。
情绪不稳定的母亲,很多时候只会把自己所有的情绪发泄在孩子身上,这会对孩子造成创伤,同样作为母亲,她需要更多的是,明白自己的情绪都是如何而来?没有照顾自己情绪能力的妈妈,总是无意识的伤害自己的孩子。
对一个孩子来说,他如何去承受这些?
“一个没有处理过自己个人问题的咨询师是很难面对别人(困境)的。”
娜姆:我和蛋蛋也说过,一个没有处理过自己个人问题的咨询师是很难全然面对别人的,很多时候我的个人议题被撞击出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去处理一下。
有时候我能量不太好,我会拒绝(个案),我会停下来,因为我觉得工作本身是需要信仰感的,更重要的是为自己负责。
“现在有很多人都忽视关系,但其实这是最重要的。”
娜姆:要提高孩子的学习能力建立规则,没有关系的建立,那些东西谈都谈不上。你就只能是控制,你就只能用权威去要求他去成长。
但如果有关系的话,你可以去积极地影响他,他可以自主的去建立那些东西。
有了关系,影响自然发生。
但现在很多人都忽视关系,孩子明明都悲伤的坐在面前,家长却看不见。
我之前做这些个案的时候,我就不停地唤回家长的感知觉,你要感受的是你面前这个孩子,你一直在看你孩子面前那个成绩单,你就连接不上这个孩子。
“每个人都需要陪伴,但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心理咨询。”
问:对你来说,心理咨询只是疗愈的其中一种方式吗?
娜姆:是的,不管是不是心理学圈子的人,每一个人都需要陪伴,心理学其实是一个很小的门。
除了这扇门还有很多很多门,这世界太丰富了。
一旦你希望去成长,就会有很多丰富纷呈的方式,什么对你是有吸引的,你便可以去体验和经历。
很多人到我这里来,做完评估,他不一定是当时最需要心理咨询,不是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
可能他当时的状态,他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对于每个人来说,他都有自己的疗愈方式。
如果你要问我“如何养育你的孩子,我是不知道的,因为那个环境,我不在里面,是你和孩子在里面。”
我会和你一起,去看见如何养育你的孩子,会更多的和你分享新的思维方式,去拓展你的‘看见’,这并不代表你以前‘看不见’。因为来访者者总是带着答案而至。
感谢所有有勇气愿意信任我的所有来访者,那些看见的过程也让我拥有了更丰盛的视界。
That which does not kill us makes us stronger. 尼采说,那些杀不死我们的,终将让我们变得更强大。
在丹贞娜姆身上,这句话真正得以验证。
过往的经历、曾经的创伤让她在帮助来访者时更有联结感,“他不说什么,让他坐在这,他都能很快感觉到我跟他在一起。”
只有经历过,才能真的放下评判;只有放下评判,才能真正地觉察。
而觉察,是所有疗愈的起点,也是通往更高阶:接纳甚至悦纳的必经之路。
苦难不值得被歌颂,但每一份苦难自有它的意义。娜姆或许是不幸的,但她又是幸运的。
而同为芸芸众生中的我们,仍在故事的中途。
采访/编辑:任惠琴
音频整理:郑君、李敏、在觉、蔡虹、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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