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身体流过一阵异常低的寒气,冷得打个激灵的我瞬间清醒。
这是哪?怎么暗得什么都看不见?这么安静……连车辆的引擎声都没有。我明明是坐在旅游大巴上补眠来着。
对,这一定还是梦里面。
“噔噔噔。”我这样想的同时,在我前方响起了脚步声,还有一点微光,我下意识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我和那个声音同时停下来。我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先前的微光竟是那人掌上的一团火焰。那团火焰同赋有生命似的在动,像是在雀跃着欢舞,焰心越跳越长,火焰愈加明亮。
可如此怪,明明我们只有一臂之隔,明明那团火焰已经将周围统统照亮了,我却依旧看不清。
“莲焰,醒过来。”只有这个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达我意识之中。
其一
如月如曦,此心乃为君物。
“阿火。”
“还差一点。”那名被唤作阿火的少女没有听到呼寻声,低着头会神与掌心之物。
“找到你啦!”直到唤她之人直接从背后用手拍她。
“琼花你看,我做好了。”少女转过身,张开手掌,小心翼翼地捧着其间之物。
那物乃为花形,由枝到瓣全为灵石所塑。灵石固有其本性。少女以金灵石性坚刚如顽石琢作蕊,木灵石性脆卵击即碎刻作叶,水灵石性散不及风沙塑作瓣,制得之难,由此可见一斑。
“阿火,你手真巧,还真用‘金、水,木’三种灵石作出‘拢愿花’来。”瑶花精虚空而坐,不住感叹。
“真是一朵好花,可能就比我差一点吧。”
少女轻笑道:“瑶花,别急着下定论,它的妙处你还没瞧见呢。”
“当真?快快让我瞧瞧!”瑶花精手托香腮,兴致盎然地说道。
“那你瞧好哦。”
少女移开手,那灵石花不落立于原处,然后少女低吟咒语,其花开始缓慢旋转.....
“这是!”
......
且说此处乃是名为“混元”的一座山头。传此山是天地浑为一体,世界尚处混沌时期众神的居所。至后,神开天辟地,天地清明,众神腾云升居天界,掌世间秩序。此山便失了主。
这山间,四季芳菲遍野,五时柏篁常青。昼日里,云雾缭绕缥缈。到夜里雾尽得散,月时,银练轻抛,星时,银汉灿烂。奈何却是凡身肉眼识不得,魍魉魑魅不敢进,屹立千万年未临新主。
近来,混元山突然迎来了新主人,亦是一统魔域妖界的霸主。无人识他来历名姓,麾下的精怪因山名敬为“混元君”。少女阿火与瑶花精也附他属。
阿火在山内等级低微,所以住处和平常活动的范围都离山脚很近。给瑶花精露了一手后,她就别了瑶花精往山顶去。不消说,这山巅所居自然是山主混元君——阿火意赠予拢愿灵花之人。
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混元山势高而险,单是爬上山巅阿火也费了不小功夫。她自夕阳残暮辞瑶花精,到山巅已是皓月高悬,群鸟息栖。
站定未久,阿火迎上一人。
“你是负责哪块的?来此何事?”此人着圈金皂袍,气势慑人,却是一副俊朗少年貌。
“启禀主君......奴只是一个负责杂事的小妖......不期冒犯,该死该死!”阿火“噗通”跪下。
她是来献礼的,却不是想当面送。阿火本意是不惊扰混元君,悄悄放在他的洞府前面就下山离开,不料会与本人撞个正着。
跪在地上的阿火紧低着头,加之从各方听来关于混元君的传言,她已经作好下一刻就被一掌呜呼的打算。
“既如此害怕,又为何只身而来?”混元君的声音从阿火上方传过来。
没有一掌拍死她。阿火抬头,她看得清楚,那张脸上没有丝毫怒气。
她道:“报主君,奴做了一个小物,想着或许能讨主君一喜,本意悄放至您洞府门口,绝无惊扰之意。”
“何物?”
阿火正要在袖中摸寻“拢愿灵花”,一阵和风把她从地上托站起来。阿火一惊,去看混元君,后者道:“毋急,且站着寻。” 阿火惊慌未定,慌慌张张找寻之际促使拢愿灵花从袖中掉落。她来不及伸手去接,幸在花乃灵石所塑已有灵性,不愿染尘泥之秽,乃至离地半寸处浮停。
阿火弯身去拾,心里暗舒口气,灵花悬在她的掌心。
“这便是奴所说的玩意儿。”阿火将托浮着灵石花的手掌递至混元君身前。
夜间,灵花所释光彩愈加夺目,似是不想输夜寒气冷,灵芒较日里增了一倍有余。
混元君道:“物不欺小,倒是个巧件。”
听到赞许,阿火目露喜意,忙道:“此物还有一变,乃其真正巧妙之处。虽是鄙者所作鄙物,若真能讨喜主君,也算是尽其本分了。待奴为您示来。”
如日间向瑶花精展示的那样,灵石花立在空中,在阿火的咒语下慢慢旋转,三种灵石的光晕逐渐融在一起。
阿火停止念咒,灵石花的转动依然。阿火道:“主君,请您轻轻碰一下它的花瓣。”
混元君照做,在他指尖碰到旋转中的灵石花瓣的那刻,灵石花不再旋转。霎时,光芒耀目,灵石花枝伸长,像藤蔓一样绕在混元君的手腕上。在这番变化之后,混元君的面前多了一片“花田”。此间只有一种花,形态与发生变化前的灵石花无异。
这片“花田”为灵石花所制造出的幻象。幻象中的花是真实的拢愿花。虽是幻象,但那花田群花竟能随着山顶夜风摇曳,就同真正生根在这山巅一般。由此,制作者的诚意得以一窥。
“此花可有名字?”阿火暗暗观察混元君的反应,当她看到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异彩,蓦地闭上了眼睛。听到混元君的声音才睁眼。
她答道:“此花名‘拢愿’,是奴从前所随大王所拥山中的常盛之花。”
“‘拢愿’之名,也有个渊源。奴听说,万年前,有一对恩爱夫妇,丈夫在为妻寻节日之礼时不慎跌入悬崖而亡。他向前来锁魂的阴吏请求能让他的魂魄保留他妻子逝去那日,他想在轮回之前再与妻子见一面。神感于丈夫真情,令阴吏应许。”
“丈夫的魂魄暂附在他屋后草间一种无名之花上。妻子因丈夫无音信不归,不思饮食,人渐憔悴,一年之后也离于人世。那之后妻子才知道,原来丈夫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地等待着与她再会一面。最终,夫妇俩都放弃了轮回,化为了此花花灵。从此也有了一个说法,如果能在此花面前许下一个坚定不移的愿望,四季流转,待来年花再盛之时,心愿就会实现。‘拢愿’一名便在世间传来。”
“此刻,你可有心愿?”
被问的阿火原地发棱。
“作为这样小东西的回礼,不必待经年,本君就能替你实现的愿望可有?”
夜愈深,月愈明亮。阿火面前这个俊俏少年,他清冷的脸上在月光和灵石光映下出现了或只是她错觉的柔软之色。
阿火慌忙下跪,道:“奴怎敢!”
混元君再次驱和风将阿火从地上托起,道:“不必拘礼,直言便是。”
阿火颔首,她又念动咒语,灵石花恢复之前的形态,拢愿花田幻境亦随之消散。
她把恢复原样的灵花递给混元君,再把变化和还原的咒和他说了一遍。
“恳请您带我去海之滨。”阿火随后道出心愿。
其二
晴夜的海滨与山巅不同,哪怕深夜,风仍是暖的,并经海带来了潮润的湿意。
阿火与混元君走在在月光下泛白的细沙上,阿火略在后,一手轻轻牵着混元君的衣袖。
混元君同她是御风而来。御风过程中,阿火因害怕轻轻拉住了混元君的衣袖,到了之后也没松开,像是默许般,后者什么也没说。
“为何想要来此?”混元君的话打破了两人间静默的空气。
阿火答道:“奴此前在山中,偶尔偷得闲暇半刻,总喜盯着水看。如涧,溪,泉,看着就易入迷,还因这个没少讨打讨骂。自从闻得山外还有江河湖海,就想着倘若有一日能见见山外的水就好了。”
“奴又听闻‘海纳百川’,世间所有的水最终都将流入大海,于是便想最先来海滨瞧瞧。夙愿已久,不想今日能托主君之福实现。”
话音刚落,阿火闻得一阵自海上而来的歌声,心神不由得被摄去。是混元君在她肩上一拍,阿火才满面惑然地清醒过来。
混元君道:“鲛人歌,素惑心神,使听者沉醉。”
阿火道:“时人语‘幸见鲛人者将幸之’,主君有听过这句话吗?”
混元君道:“这倒未听得。你如若想见,去瞧瞧也无妨。”阿火不住欣喜,拉住混元君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
混元君隐了自身和阿火的气息,停浮至鲛人几尺之距的海面之上也未曾引其察觉。上身人形,下身鱼尾,容貌翘楚,鳞如明镜。是个女性鲛人。
阿火隔得近,歌声自然听得更加清楚。虽有混元君在身旁不至于再次迷失心神,她的内心却仍为歌里蕴含的强烈情感所冲击。她不懂鲛人言语,自然也识不得歌中所颂为何。但这定不是乐曲,她在岸上初闻歌声就是如此想法。此刻,鲛人就在她面前歌唱,俯在一块礁石上,头枕在手肘,银色的长发发梢浸在海里,蓝色的眼瞳就像是洒有月色的大海。她的眼泪化为鲛珠,应着歌声的韵律落入海中。
心,好像在被用力地撕扯着。
阿火低喃,“为何事如此悲恸?”
“鲛人善歌,尤善悲歌。悲之切,泪化鲛珠,是为悼逝偶。”阿火偏过头,混元君仍目视鲛人所在。这句话像是听到她低喃为她解释,也像是同她一样自己言语。
混元君继续道:“鲛人一世择一偶,假一方先逝,生者即于夜出海,颂歌为唁,至咯血身陨,沉海。时日不逾七七之数。”
阿火那只攥着混元君袖子的手松开了,她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如果没有混元君扶住她,恐怕她已经同混元君话里鲛人结局一般,坠入海里了。
“即刻随本君回山何如?”混元君询问阿火。
“是。”
一阵风起,海面荡起一层波浪。鲛人仍歌,月仍高悬。
阿火回到混元山,快走到山脚自己所住的山洞时,发现瑶花精靠在洞口那打瞌睡,显然是为了等她。听到有动静,瑶花精很快醒来,看见了阿火,一把跳上去抱住她,
“怎么这么晚!害人家好不挂念!”
“作为补偿,要把发生的事都和我讲哦。。”
“好,都说给你听。”阿火携着瑶花精的手一同进入山洞。
阿火把遇到混元君,当面送了拢愿灵花,去了海滨的事都说给了瑶花精听,只独瞒下了见到鲛人这件事。有关鲛人的事是她讲给她听的,她不忍告诉她,在她的心尖浇凉水。瑶花精听了之后惊叹连连。
她道:“如果是别人和我说同样一番话,我肯定当是胡诌的瞎话呢。”
阿火对此话深有感受。
“混元君”只是她们这些归他所属的精怪因山名而得的敬称,而在被他扫清的妖界魔域中,他有一个令听者闻风丧胆的称号“湮煞”。凡为他所戮者皆不得全尸。并且在所有的交战中,他自身不单毫发无损,对战方连近身都做不到。
然而这样的混元君却在今夜欣悦地接受了她的礼物,带她去海滨,还对她许诺,如果她再送来“拢愿灵花”,就继续完成她的心愿,让她见到山外其他的“水”。此外还给了她一个新名字——“莲焰”。据说是因为她的赤发使赋名之人想到他曾见过一种盛放在火岩之间的莲花。
其三
……
第四枝拢愿灵花朝地面落去,它的灵气仍使它浮停于地面之上,只是这次再没有弯身去拾它的少女的手了。
炽热的温度,耀眼的火光,盛放的赤色之花。气若游丝的少女被锁链吊在猩红的熔岩之上。
好痛苦。明明痛苦得血都要从眼眶流出,却依旧流不出一点眼泪。燃燃无尽的烈火不给她流泪的机会。
莲焰已记不清自己被关在此处的时日了。更不清楚要身在此处的缘由。
或许……她从披散下来的发间去看那朵在这红色的世界里开放得正好看的赤色莲花。
就是此花?是她在他提及的时候,顺口多嘴了句“倘得一见多好”,因为这是她愿望以外之物的缘故,所以才把她囚在这,受此刑罚吗?
原来那句话是这样大的罪。
烈火无时无刻不在灼烧莲焰的身体,她脚下的熔浆离得她很近,不时会直接溅落在她身上,加剧那份痛感。然而承受这种痛苦的她连一次昏厥都不曾有过,痛强迫她清醒,使她清晰地感受宛若被千万只虫蚁蚀骨噬肉的痛楚。
或许要等到她化为灰烬的那刻才能得以将息吧。
最终,莲焰等来了不是她化为灰烬的那一日,而是一个她不曾见过样貌的男子。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银灰色的衣袍在这片红得灼眼的世界显得极其突兀。他眉间一股很强的戾气,周身围绕的寒气,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连这里的火焰也无法将其融化的冰。
“你还要保持这个令人发笑的模样?”男子的话语如同他给人感觉一般冰冷。
“是啊。尤其这链子真碍事。”
此话出,瞬时间禁锢莲焰锁链断裂,她被一团火焰紧紧裹住。火中,她的身体消失,吞噬了她的火焰钻进熔浆。片刻后,熔浆内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出现了一段很长的旋转阶梯。只见得一名女子顺着阶梯从底端缓步走上来。眉眼娇媚,气场威严。
她就是此前被火吞没的阿火。 她本就是火,是驱散黑暗混沌,使得天地清明的创世神火。
“走吧,到汝睽违长久的外面去。”
银灰袍男子没有应莲焰的话,只是抬手隔空对着通红的山壁轰了一掌,顿时地动山摇,山壁破出一个大洞。
“随吾来,带汝去个好地方。”
半个时辰后。
混元山被红光笼罩,山间的雾也浸染成红色,犹如血般,道不尽的诡异不详。
“愿忠心于吾者即刻于山巅拜迎汝等新主。”清冷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山中众精怪心中大惑,抱着一探究竟的打算蜂拥朝山巅赶去。混元山主则早已和声音的主人对上。莲焰和银灰袍男子就站在他面前。
他喝道:“何者敢来此造次!”
莲焰道: “久别主君,想必您早忘了那个被您丢进岩浆的小精怪了罢?”
混元君未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莲焰见混元君不答她的话,那张生得甚为妩媚浮现了笑容,“吾来不为其他,只觉得这混元山真是个好地方,很是中意。不如您就把山主之位易于吾?”
混元君沉哼一声,“你有何斤两向本君出此妄语?”
此时,山巅已聚集了许多想弄明白发生何事的精怪,他们远远地观望着三人不敢靠近,空气中紧张的气氛,更是使他们汗毛倒竖。瑶花精也上来了,她听了莲焰的话,脑中浮现了和眼前之人相差甚远的形象。那是一个小小的,听故事会哭,胆子却极大的少女模样。
“教你化骨化成的斤两!”银灰袍男子睥睨着混元君,之前劈开山壁的手顺话抬起。
“不可。”莲焰止住欲对混元君出手的银灰袍男子,“汝在旁看着就好。”男子用愤懑的眼神看了混元君一眼,很不情愿地放下了手。
莲焰又对混元君说,“一句话就想得一个好地头实在欠妥。”
“那就只能请您吃点苦头了。”
莲焰左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一划,一道红光迅速地朝混元君射过去,后者躲避不及,右腿被红光贯穿而出,顿时成了单膝跪地的姿态。
众精怪哗然,传闻对手连近身都做不到的混元君,竟然被一击即中,还在对方面前露出这种难堪的姿态。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在莲焰轻轻划动的手指下,难以辩清的密集红光如雨一般齐齐射向单膝落地的混元君。在莲焰的攻击下,混元君说是被动,不如说是毫无抵抗还手之力。他做出的攻击和防守皆不奏效,就像那些曾败在他手下的妖王魔主一般。
道道红光从混元君的身体贯穿而出,他倒在了地上,黑色的血从他体内流出。到后,那些贯穿他身体的红光又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鸟笼把倒地的混元君囚于其内。
莲焰甚至都没有去看混元君一眼,朝着还对现下局面反应不及的精怪们道:“汝等,还不下跪拜迎汝等新主!”
接着一股无形之力使得在山巅观战的精怪们一息间全部双膝跪地,背也压得无法直立起来,那场面何等震撼!
莲焰取代混元君,成了混元山的新主人。
其四
慕君情深,纵使此身零丁破碎。
在莲焰的命令下,混元山的山巅建起了一座宫殿。在宫殿建成期间,有很少一部分精怪冒着丢掉的性命的危险逃离了混元山,其中就包括昔日与莲焰交好的瑶花精。
对于巨大变化莲焰,瑶花精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非常不安,但她自知现在的她已没可能和莲焰搭得上话,便不想再揣着这份不安待在山上。
宫殿建成的第七天,莲焰下令山中精怪全到山外去。当精怪们都下山之后,烈火化成火壁将混元山包围在内,时年绕山的雾气消散殆尽。花木枯萎,鸟兽皆逃。山上无处不在燃烧,所有的一切皆包裹在火焰之中,而火焰最盛之处便是山巅之上的宫殿。
殿内是山上仅留的三人——山主莲焰,随同莲焰的银灰袍男子,还有战败被囚的前山主混元君。
莲焰坐在大殿上方用玉石刻成玉座上,她的上身斜靠在玉座一侧,用手撑着头小憩。阖上眼的她不久就梦到了从前的事。
千万年以前,神开天辟地,天地由此分明。然而为了保持天的清明,分离开来的混浊之物全留在了地上,这不是神预想的结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身为众神之首的创世始神用自己的一部分造出了可以驱散混浊的神火。莲焰由此诞生。
作为神火,她不辱使命使得地上混浊之物全烬为虚无。而始神却因她在这过程中染了混浊之气,不愿将她收回去,却是把她封印在地上。日复一日,她心中的怨气不断累积,加之混浊之气的影响,在某一天怨气彻底压倒理智,她开始被怨气所支配。
莲焰冲破封印,对天上众神宣战。她是创世始神的分身,众神的力量根本无法伤到她,而她却能轻易对他们造成伤害,有的神被她直接当场烧灭神元,就此陨灭。这种状态下的她异常强大,创世始神和她交手也没讨到好。
最后,创世始神以毁灭自己的神元为代价把莲焰缠有混沌之气的部分分离出来削弱她的力量,并用所剩的余力与众神合力作出封印,把莲焰封在极北之地,把杂有混沌之气那一部分封在了炎域火山之下。
千万年来,封印的力量减弱,莲焰的力量也被消磨得所剩无几,然而她还是从封印中逃了出来。没有力量亦没有记忆,成了一个被使役的低级精怪。 只有烈火方能唤醒她。而这火恰巧是炎域火山之火,莲焰力量记忆恢复之时加在混沌之气那部分的封印也同时破开。便是银灰袍男子的真身。
“是时候去找天上那群安逸的家伙了吧?”银灰袍男子的声音送进莲焰的耳中,莲焰于是停了对从前之事的回忆。
“莫急。”莲焰微笑着,“在那之前吾有东西要给汝。”
“何物?”银灰袍男子的脸上并无表现丝毫期待。
莲焰用撑在玉座扶手的手指着银灰袍男子说,“汝低头看看。”
银灰袍男子照着话去看,几束红光正在他的身上游动,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法阵,他所站的位置便是法阵的中心。在他低头之时,从那中心迸射出的光缚住他的双脚,使他不得移离半步。当他要用手施法破除束缚,却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这种能力。
他望着莲焰惊恐地道:“你这是何打算?!”
“在汝身上的游火是为了封住汝之力,汝脚下的阵则正在剔除汝体内的戾性。”莲焰如实向他解释,并接着说,“这个阵以混元山的灵气为基,吾本源之力成阵。凭汝之力绝无可能挣脱。耐心等会儿,一旦汝身上的戾气剔除,造成汝怨恨的相关记忆亦会消除,会有一段虚弱期,此阵会将汝送到合适汝修养之处。”
银灰袍男子如恍然大悟般冷笑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打算?”身体无法动弹,他的视线紧紧逼着莲焰。
莲焰和他对视,坦然说道:“不错,在吾恢复记忆之时就做好了如此打算。”
“汝好好看看,如今世间已是乾坤朗朗,海晏河清。若此时和天宣战,必会引得生灵涂炭……”
“这与我又有何关?我只要灭尽天上那帮家伙就够了!”银灰袍男子打断莲焰的话,愤然说道。
莲焰摇头道:“此后之事汝可曾考虑过?那必然已是不利于汝之生存之界。这个世间不需要汝之怨恨,汝本身亦是如此。剔除戾气,忘却怨恨,重新开始才是对汝最好的选择。”
“呵,你原来学会了和天上那帮家伙一样伪善了?”银灰袍男子讽刺莲焰。
莲焰不为所动地道:“消除汝的戾气本就为吾之本分,汝忘了?无妨,这段记忆汝也会忘记的。”
“时间到了。”
“你。”银灰袍的话才刚说出一个字,一道白色强光突然将他裹住,他的意识被强光给夺走。包着银灰袍男子的光团越变越小,等到变得巴掌大小之时,法阵消失,光团飞冲了出去。莲焰的脸色也在同时苍白了许多。她支撑着自己起身,迈步下台阶走到了混元君的旁边。她撤去了囚笼,以混元君为中心也现出了一个法阵。
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事混元君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他问道:“你要对本君做同样的事?”
“不错。往后主君就可以不用再顾忌自己的力量了。”莲焰同样如实地为他解释。
“你知道本君的力量?”混元君的语气掺杂了惊讶。
莲焰有点得意地笑道:“吾知晓的。您之所以选择混元山,也是山上的灵气能压制您的力量的缘故罢?而对吾所做之事,是想要吾恨您,进而杀了您……如此,吾可有说错?”莲焰的笑颜添了几分苦色。
她回忆起混元君履行诺言带她去山外的几次事情。第一次是海滨,见到了悼偶的鲛人。第二次去了一个湖。在那曾有个幼女想得水中之月不慎入水,遭水怪吞食。幼女死后的怨念和执念使水怪发生异变,一分为二,一直重复着那天入水的场景。幼女不知自己已死,更不知吃掉自己的正是“自己”。第三次到了一方清潭。潭边有一个千面女妖,每天撕毁自己的面容,然后等待新的脸长出来。她会和一个人偶说话,问人偶自己美貌与否。那个人偶则是由被她误杀心爱之人所制。每次他带到她去的地方,所闻所见皆是既悲伤又绝望的故事。
现在看来,加之用最痛苦的方式让她取回记忆和力量,全都是为了激起她弑他之意。
混元君默了半刻,他的脸上浮现了疑惑,“既然你已知晓本君的打算,何不痛快地杀了我?”
“吾君啊。”莲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伸出一只手抚上混元君的脸庞,“吾是您眼中能够刺穿心脏的利刃。可吾主忘了,吾乃为吾主之物。如果是您的刃,再多锋利,却不会害了自己的主人。”
“你是......”混元君身躯一震,从他的袖袍里掉落出东西来。正是此前莲焰赠与混元君的四朵拢愿灵花。
看到灵花,莲焰脸上的苦色褪去,留有是无尽的温柔的神色。
莲焰道:“原来这些玩意儿主君还留着。”她说完,不等混元君开口,小声念动咒语,在他们四周,四朵拢愿灵花化成了一片完整的“花海”,火焰的红光把那些“花”衬得尤其妖艳。
莲焰的身体开始变得逐渐透明,她喃喃道:“时间到得真快。”
“花草鸟木,风溪石海,这个世界很是广阔。请不要再厌恶您自己的生命,去找寻喜爱之物,恣意无忧地活在这世间吧!”莲焰落下这最后一句话,混元君甚至都来不及去抓住莲焰停留在他脸上的手,她便从他眼前消散殆尽。
尾声
几乎在莲焰消失的同一时间,混元君脚下的阵同殿内的火也消失了。他没有和银灰袍男子一样被送出去,他的记忆仍旧保留着。他心中那股需要时时压制的戾气不见了,他明白这是莲焰以她自身为代价换来的。
殿内,除了他,唯独那灵花幻化的“花海”还留着,他痴痴地望了很久。他伴随毁灭而生,想尽一切办法想以死摆脱这份命运,却忘了她是唯一可以安然无恙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混元君后来又想起了关于“创世神火”的传说,那不光是可以焚烬世间任何事物的火焰,亦是永不会熄灭的火焰,最糟的结果就是被分散成许多细小微弱的“纤火种”,但火种之间会互相呼应,一旦全部的“纤火种”重新汇合,便将复燃“神火”。
他要将她复活。
混元君最先找到的便是留在银灰袍男子体内的“纤火种”,靠着它的感应,在漫长时光里,混元君在世间的各个角落奔波跋涉,找寻复活莲焰的“纤火种”。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
“莲焰,醒过来。”这时,破败的火车厢内光芒万丈,等光暗下来,赤发女子静静立在混元君的对面,眼里还有几分茫然。
“如你所说,这世间广阔得很,游历定需时间。如此长旅,孑然一人实乏味得很。”混元君的手递到莲焰身前,
“随本君一起来吧。如果世上真有你所说的那物那景,你该瞧上一眼的。”莲焰赤色的长发愈发艳丽,她伸手轻搭在鼐掌心之上,随即又缓缓握住。
赤发美人弯眸一笑,
“是伸手难及的苍穹碧汉也好,涉身必险的深渊峡壑也罢,是万年不遇奇珍异物也好,随处可拾杂丛碎石也罢,莲焰会在您身前身后,为盾为影。岁月悠长,前路漫漫,莲焰将永远伴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