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梗存档。
BGM:桜流し
01.
他到墓园的时候雨已经要停了,最后一队送葬的人正走出来。
樋口红着眼角想看过来,却被突然停下的芥川挡了视线。清瘦的青年举着一把黑色的伞,脸色比平时更白几分,他站在那里,眼神淡薄,周身只有黑白二色。黑手党的恶犬一向棱角锋锐,却特意在今日里收敛了几分。
芥川龙之介淡淡地唤:太宰先生。
太宰治对着他笑了一下,轻轻巧巧地答是芥川啊。
他的表情明快又自然,不像该来此处的人。芥川没再说话,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樋口跟着他,没敢说话,却悄悄地瞪了太宰治一眼。
太宰不晓得他怎么招惹这位漂亮姑娘了,却也不在意,他耸了耸肩,径自迈入了墓园。
02.
他没花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方墓碑,在一片洁白里格格不入的纯黑大理石,简洁有力的两行字。他连名字都刻上了,虽说是港口黑手党私用的墓地,却也显得格外张扬。倒是那人一贯的风格。
太宰治忍不住想笑,没由来的。
他觉得这次那家伙的品味倒是难得不错,一看就能想起那个向来跟自己不对付的小个子,仿佛现在中也就站在他面前,表情不屑地对着他骂:傻逼。中原那时候眼角眉梢上都该挂着薄薄一层骄傲,眼睛斜扫过来,神采肆意,颜色鲜亮。
等他笑够了,回过神来,才恍然发觉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忘了带东西。太宰两手空空,无酒无烟。他在心里暗道糟糕,小气鬼要生气了,不过实际上也没多愧疚,他跟中原中也不客气惯了,顶多是被骂两句,敷衍着应付过去就行。这个时候他摸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从砂色风衣的左口袋掏出了一支半枯萎的白色桔梗。花瓣的边缘已经泛棕,干枯着向内打卷,褶皱、瑟缩、毫无生气。
太宰治垂下眼睛,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发现想不起来为什么带这种花。
03.
不过带了桔梗就带了,他拍拍风衣,干脆在中原中也的墓碑前坐了下来。大理石上带着水,太宰肩膀上也有被雨打出的深色痕迹,相得益彰。
中原很早之前说过,如果太宰哪天真的如愿咽气了,他肯定要在他墓碑上捻烟头。那会儿他俩还都是干黑手党的,是彼此厌恶得不行却还住在一个屋檐下,晚上你拿夜宵我摆碗的奇妙搭档关系。太宰治还记得自己那会儿右眼缠着绷带,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中也在空中比划捻灭动作的手,还有线条干净的一截小臂。跟他那一身黑色比起来,中也露在外面的皮肤显得格外白,曝露在阳光下,灼目耀眼,太宰觉得自己完好的那只眼睛也快被晃瞎了。
他又看了一圈周身的白色墓碑,第二次觉得中也这次选的颜色是真的好。
十一月份的冷风吹过太宰治的脸颊,凛冽如刀。他在那里坐了一会儿,额头抵在墓碑上,雨水和大理石的凉意隔着软发传过来,很熟悉的温度。
太宰治低声地笑,他本来没说话,却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忽地开始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仿佛铺垫什么似的讲了半天,话锋一转,开口说:中也。
他没有看墓碑上的铭文,太宰治眯着眼睛仰起头倚在那里,蔚蓝色的晴空从他眼睛里一掠而过。
你记得你差点死掉的那次吗。他在笑,声音软而柔和。
04.
人是不会飞翔的,所以千万别落回地面上。
太宰治的西装外套被他紧攥在手里,没心思披上,他大跨步地跟着医院走廊上被推着狂奔的手术床,另一只手里握着中原中也的手腕。中原的体温向来比他高,而他现在手里的温度泛着冷。
他的搭档正忙着跟梦魇里的死神作斗争,没工夫睁开眼扫他,也没空叫他滚远点。太宰治把嘴唇抿成线细的一条,面容冷峻。
那一年他十六岁,晚上回到公寓的时候吃了两人份的布丁,一整份烤秋刀鱼,搞错了新微波炉的使用规则,弄得整个厨房乌烟瘴气。太宰治摆出沉思人生的姿态面对黑烟,顺便准备好了用来跟中也对吵的台词,结果等了三分钟也没有人冲进来骂不是让你别进厨房吗。
他难得地愣了一下,然后给手术中的中原中也打起了骚扰电话。
结果就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太宰治蹲在办公室打音游,被中原中也的一个call断了combo。他接起电话来,对面说你他妈昨晚瞎给我打什么电话今早手机没电开不开机,这边说中也你就不会挑个好时机我难得没有断combo你还来害我。
他在这边笑得一点动静都没有,中原看不见,在那边提高了声音气急败坏,然后忽地一顿,八成是牵扯到了伤口,低低吸了口冷气。
于是太宰治这下笑出了声,还笑得格外夸张。中原中也骂他他就笑得更大声,他一边笑一边在心里想:别飞下来,不要飞下来,中也。
05.
你终于还是落下来了。
太早了。太宰治近乎耍赖地这么觉着。
他们之间早已不是搭档的关系,也没再有过多少牵扯,太宰本来都以为中也离开的时候他不会来看一眼的,结果还是来了。可能是想翘班,也可能是安静时候的中原中也没有那么烦,不会总说着要干掉他,也不会用那种带着冷芒的眼神看过来。
中原中也几个月前在他生日时发来的那条短信还存在太宰治的手机里,一如既往的祝福他在以后的几年、几十年里也健康长寿,某种意义上算是恶毒的诅咒了。那个时候太宰治窝在沙发里慢腾腾地摁手机键盘,软发的边缘拢上一层浅黄色的暖光,让他看起来格外宁静安分。他一边回消息一边走神,耳机里的歌跳到舒缓的小夜曲时他才恍然惊醒,发现自己在回信窗里摁了一串空格。
对方第一次这么对他说的时候大概是在太宰十六七的时候,他突发奇想地改变了计划,站在敌人的包围圈里还试图往枪口上凑。那边的中也被首领一个电话拖出门,晚饭落了空,当即就开了新买的黑色宾利去救场。从太宰治的角度看,中原风风火火地杀进场中,一把格洛克一把短刀,彻彻底底地把他的美梦砸了个粉碎。
最后解决完的时候中原中也从空中落下来,踩着被掀起的大块混凝土,握刀的那只手对准他一指一挑,口吻里带了点小恶劣:你今年也活的这么刺激啊,恭喜恭喜。
那个时候他嘟囔说,中也,你平时总嚷嚷着要干掉我,这时候却这么说,很过分诶。中原中也走过来取回他自己的枪,然后跟他碰了下拳,回答:活该。然后他们回黑手党,开庆功宴,顺便给太宰治一块庆祝生日,中原在路上给他买了捧花,太宰治莫名其妙,后来立原凑过来给他查了查花语,永生,难得地把他噎得够呛。
06.
很过分诶,中也。
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跟脑海里的音波频率重叠,太宰治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在讲话。他仿佛如梦惊醒似的低下头,看见手里已经枯败的花朵,那个呼吸间,太宰治面上的笑像冰雪一样消融褪去,他定格在长久的静默中,终于叹了口气。
不小心想起来为什么了。
他像个从容的逃兵一样退了场,丢下那支绝对会被对方嫌难看的花,带着风衣上的水渍,连再见也不说,对着那方墓碑一弯眼睛一扬眉,步伐悠然地离开了墓园。
外面街道上有树枝探出墙头,摇摇晃晃地洒了一地落叶。
中也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懂情趣,再怎么说也不该是这个季节的。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想。他以为中原中也会离开在盛夏,葬在一片单调又聒噪的蝉鸣里;或者在深冬,裹着纷纷扬扬的素雪走得声势浩大——而不是在这样的初秋。
太宰治踩碎一片灰橙色的枯叶,声响清脆。
他走着走着,突然又笑起来,也不知道同谁说:再见啦。
那声音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散开了,一点痕迹都不留。太宰拐了个弯,墓园的影子被他甩落在身后。
现在连说着要亲手葬送他的人也不在了,留他自己,跟这世界万寿无疆。
End.
最后那句再见是他同中也的告别,也是同之前的自己告别。
上一次是告别过去变成一个好人,而这次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他大概也无法立刻知道。想要表达出这种无奈,所以就有了这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