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写的东西果然是难啊,阅读这本书可真是耗费了我大量的精力。
首先是这本书看待文明进程的角度,在提炼观点时的那种枯燥艰深的语言,以及独特的德式风格,都让我有弃之而后快的冲动。然而,从晦涩难懂的好作品中吸收的营养相对于通俗读物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尤其是这本书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视角,作者艾利亚特为不愧号称是百科全说式的人物。
文明的进程的第二卷终于将第一卷中关于礼仪的发展进程镶嵌进了整个西方的文明进程中。作者从历史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多种综合角度,探讨了文明进程中的基本动力,基本结构以及基本的推进过程,其书写范围不可谓不宏大,其观点视角不可谓不新颖,其揭示原理不可谓不深刻。
作者认为所谓文明,即人的羞耻感等心理向前推进的过程,其过程是人朝着自我控制不断加强的方向进行的。那么,造成这种不断推进的动力是什么?作者认为,单纯从心理学或历史学亦即社会学的角度是无法从整体上认识文明的进程的,必须从社会的整体结构中认识整个人类的心理,才能获得真谛。让我们回溯中世纪的社会结构的变迁。
在社会生产力低下的中世纪,土地是所有生存的最基本的条件。一代伟人查理曼大帝南征北讨,建立了规模宏大的帝国,然而旋即便陷入了分裂的洪流。当时所有功业不可避免地以土地作为犒赏对象,然而封建化的过程也不可避免地伴随着离心的剧痛。任何中央领主如果不在扩张中获得土地,必然会在随后的岁月中将本身的土地消耗殆尽。如同宿命一般,走向分崩离析。
查理曼帝国一分为三,并且在持续地分裂中。无数的城堡在古罗马的故土上如雨后春笋般耸立而起了,封建割据势力从此卷入了血腥残酷的争斗中,只有不断吞并弱小的,才能在与更强对手的角逐中保持独立,走向霸业必将付出十几代人的努力,在数百年的缠斗中立于不败之地。
蛮族入侵的狂潮冷却后,人口便迅速地增长,土地饥渴成为整个社会的疾病,于是十字军东征成了社会压力向外释放的出口,而领土扩张则成为领主间社会压力的内在释放。失业的大军注入了征服的铁蹄中,同时也注入城市,使得商业得以发展。
这一时期,土地是所有事业和生存的根本。任何哪怕一寸的土地增加都伴随的一寸实力的增长。终于,1066年诺曼底公爵一举拿下岛国,成为殖民岛国的征服者威廉,领土的扩张使其一跃成为法国能与卡佩王朝争雄的势力。围绕法国本土的霸权在这两个家族之间展开了。威廉家族衰败后,普兰他日奈家族代之而起与卡佩家族展开竞争。在吞并的法国境内几乎所有的弱小势力,1337年双方终于进行了为期一百年的对决。在将英国势力驱逐出法国后,卡佩王朝完成了对体力暴力的独占。
在了解了社会外部最鲜明的变化后,让我们窥探其内在的变迁。
十一世纪前后,商业开始发展,货币量缓慢但持续地增长着,通货膨胀也在持续地增长着,贵族回过头发现,原来的地租再也无法保证其生活了。于是,伴随着商业的发展,贵族阶级迅速衰落,代之而起的是市民阶级。然而,最大的赢家并非市民阶级,而是控制了税收的王室,国王终于可以在维持贵族阶级与市民阶级的平衡中走向专制。那么,这种内在的社会变迁是如何影响人的心理与行为,如何影响文明的进程呢?
起先,武士阶层作为封建割据的领主,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既使人缺乏交流联系,也无法形成让人加强自控的外在机制。于是,骑士总在狂喜与暴怒骤然间变换,情绪与激情是这个时代骑士贵族的所向披靡的必备武器。
然而,文明的种子已悄悄萌芽。当人与人不断加强联系时,商业发展了,城市兴起了,纵横交错的网络突破古典时期的藩篱,向着大陆的腹地延伸。不断细化的分工,各阶级间不断增强的依赖性,强大的相互交织的关系将骑士抛进了历史的洪流。货币取代土地成为人们追求的目标。国王以一族之力量,携新兴商业阶级之助力,向着割据势力开战,并最终取代了骑士的暴力,成为体力暴力的独占者。骑士失去了继续成为骑士的理由,生存的压力迫使他们走向宫廷,成为国王制衡市民阶级的工具和社交的舞台。
市民阶级是有职能分工的,他们不仅有稳定的工作,而且也在创造着价值。然而,贵族仅是靠着国王的俸禄,靠着市民的税收才得以过活的。在这种情形下,贵族只有不断加强自我克制,不断锻炼长远的眼光,才能在人群中保存自身特点而不被人取代。同样,市民上层总是梦想着如同贵族一样过着体面的生活。在这种相互渗透中,两者终于不断更新与消亡,最后成为我们现在全社会皆以劳动为荣,而礼仪文明向前推进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