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雪，总是诗情画意的，让我的双眼一丝不挂地闪动着透明的贪婪。雪，也是冷酷无情的，荒野的老树忍受着四季轮回的捉弄在北风中枯萎。我盯着叶子一片一片绝望地坠落，老鸦践踏着它干瘪的躯体，肆无忌惮地欢乐着。而我，呆呆地坐在雪地里自以为是的嘲笑老鸦的无知和我的孤独。
是的，我是孤独的，甚至有些无助。堂姐打来电话问我在省城肿瘤医院有熟识的朋友没有，她近来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老家的医院检查后怀疑是癌症，想到省城医院进一步确诊。
我一听心差点掉在地上。堂姐患癌了？怎么可能？堂姐是老家的邻居，没出五服的亲戚。在我的记忆中，堂姐就是美丽善良的女神，尤其学生时代的堂姐是校花级美女，可叹她的命运却足够苦涩，如此完美的女人，却是充满磨难的人生。关于这个问题，我一直怀疑是不是老天爷弄错对象了，让我无法释怀。
我急忙给肿瘤医院的同学微信留言，我知道医生都很忙，接电话未必方便，微信说更好一些。同学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收到留言一切安排的妥妥的。关于检查的结果是没有任何惊喜的，无非是把一锤定音的事再狠狠地砸上一锤子！
虽然工作太忙，我还是跑回老家一趟去看看堂姐。明显，她老了好多，看着让人心酸。可她却微笑着说没事没事，吃点中药，吃点中药，有很多人吃中药吃好的。她像个老太太般就这样不停地嘟囔着。
我知道，堂姐决定放弃治疗了，是啊，治疗的意义是什么？本已捉襟见肘的家是无力承受高额的治疗费用的。其实我也清楚，以她现在的状态，已是晚期，就算去治，也是人财两空的事。但对于生命的渴望，谁愿意说出放弃那两个字呢？
我曾反复咨询明白人找可行的法子，但得到的答复千篇一律，没有任何悬念。当所有的幻想都被击溃，真的再也没有勇气面对。而我又不敢把答案说出来。
我透过她躲躲闪闪的目光捉到了那满眼绝望里夹杂的一丝渴望，而我拉着她的手没有说出一句有力量的话，除了那句枯燥的没事的没事的。四季轮回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态，可当面对它时却如此的不甘和无奈。
其实我内心是放弃的，化疗对身体的摧残如同炼狱，早期还带着希望，晚期何必呢？青春和死亡都不可阻挡，生命法则总是残酷，而此刻，财富和权势都成了摆设，人生又轮回到起点，这就是传说中的公平吧！
堂姐夫是个老实巴交又毫无主见的人，不停地搓着手掌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语言太苍白又太虚伪，远没有沉默更易接受。
堂姐夫说晚上在家里吃完晚饭再走吧，我说不了，坐会就走，结果我一直坐到了天黑。我陪堂姐翻着她的老照片，那里凝固了她的青春、她的梦想和渴望。
她对每一张照片都解说着，这张合影的那个女孩子是她的同桌，那张是她夏天去看海的留影。听着听着我的心哭了，但我没有泪，因为堂姐一直是微笑地诉说着那些尘封的往事和曾经的故人。
我偷偷地把她的照片都拍了个遍，存在了手机里。拍照时脑子里的日记本一页一页翻了出来，她给我讲人是猴子变的，她告诉我地球不是最大的，她偷偷地往我的口袋里塞零花钱......直到她因车祸辍学，而恰是那场车祸改变了她的人生。她说她记忆力减退了，学习成了很困难的事，一个美丽善良品学兼优的女高中生，就这样在高考大军中溃败而名落孙山，一切梦想也随之埋葬。
记得那时我曾憎恨命运的不公，可我还是个懵懂的孩子，对这个世界除了美好之外还那么陌生。我现在什么都懂了，可依旧渺小。
后来堂姐嫁人了，那个堂姐夫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我当时就奇了怪了，他的命怎么这么好，娶到堂姐，对于此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那个堂姐夫留给我最深的记忆是我读高中时发生的一件事，那时的我正当初出茅庐的小小伙，侠义豪情，得罪了复读班的人，打得不可开交。那个看着像个老大的复读生其实就一熊蛋，居然找所谓的社会人儿来学校要报复我。那一刻，我那个堂姐夫终于在堂姐面前显摆了一回他的本事，最后把这事摆平了。再后来，毕竟他们俩根本不是一路人，分了。
现在的堂姐夫，没什么大本事，只知道对堂姐好，家里经济状况一直没有得到改善，清苦的日子过得习惯了，堂姐生活倒也平静。
我和堂姐聊到很晚，我看她在兴奋的表情下面躲藏着倦意，我虽不舍也只好走了。
这一天我把我和堂姐所有的记忆翻了出来，越翻越疼，那些岁月正当我纯真的生长，除了希望与爱，对于失败和死亡并无真切的感悟。堂姐虽没考上大学但却成了我的榜样，而现在怎么会这样？这就是结局吗？我强忍着痛把记忆的门关好从堂姐家逃出来，幸好，黑夜掩护了我流泪的眼。
我没有回家，随便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差不多一夜无眠。清晨早早地开车去了家乡的那条河边，停下来沿着河岸走走，想找找童年的影子，却早已物是人非。那一刻，天空飘起了雪，雪很粘人，勾搭人又把往事翻出来，有欢乐有忧伤，还有不知所往的迷茫，最后都被洗刷干净，搅拌着汗和泪让心灵继续流浪。
作为一个地道的北方人，对雪的情感总是复杂的，盼望着也排斥着，盼望的是心灵，排斥的是生活。伸出手接住了一朵，看着它在掌心慢慢地融掉，一直流淌到血液里，那是化作一滴泪的牵挂。
后来，我回去了，在那个下雪的日子。我渴望着奇迹发生，我也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骗骗自己也是好的吧。一路上我都在想，人来到这世间，第一声是哭，几乎没有例外，是恐惧，还是注定凡尘充满磨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