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生活狂想--《八口小锅》

还记得《八口小锅》封面上有如下文字：“每一次你翻开此书，都会觉得愈发完美。”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距离读完这部小说已经半年有余，但我从未停止过用自己的思考，自己的经历去诠释这本书的意义。

   村田喜代子的笔法很容易让人想到爱丽丝门罗，却又存有几分吊诡，以及浓郁的东方气息。同样的蕴藉村田喜代子却选取了更加寻常的事物，付之无限的想象力，就凝聚成了这样奇幻的日常生活。它是我这段时间以来读过最好的一本书，这个世界是由单纯而坚强的东西构成的。这句话看似简单，读过这本书的人方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最重要的是，它很清楚的告诉了我什么是生活真实的面貌。简单并复杂着，物化某些情感，又暗藏许多寓意。

   《热爱》是其中给我直接震撼力最大的一篇小说，它让我思考了很久很久，直至今日。初读很有悬疑的感觉，但随之而来的是窒息般的空漠感，就在这细腻的心理描写中，分明感受到了主人公内心的绝望、无助。接下来主人公的思考是让我愕然的，作者何以能够洞悉我的所有思想，想到的，与没有想到，作者何以如此清晰直白。朋友的突然消失，心中对忘记那张脸的恐惧，惶惑以及对久寻无获心中所爆发的极小愤怒都无所遁形，这实在洞穿了每个读者的心房。相比与如此细腻的心理描写，真正画面却是略显空白的，这份强烈对比下是无限的揪心感。故事没有描写当一个人的消失会引起多少人的悲痛，但我分明感受到了这份悲痛。

   热爱是这片小说的标题，他十分暧昧让初读者很难理解其中的意义，经历长久的思索，也许我能给出其中之一的解读。我们所爱的人的突然消失，我们会作何反应？苦苦寻找之后仍一无所获，我们能否选择放弃?热爱的人就是我们所爱的每件事物，当他们在一瞬间化为尘埃，我们是否值得花一辈子去寻找，去后悔。书中一语，我们都在玻璃废墟间寻觅，那已不复存在的人，我想一定戳中了很多人的心窝，我们始终在寻寻觅觅那些已不存在的东西，因为我们我们不肯相信他们的消失，人如此那物也尽然。我感到村上春树的一篇短篇小说《在所有可能找见的场所里》也有同样的意味，也可能诠释的方式不同。正如村上所言：“我可能要在其他地方寻找门，雨伞，炸面圈或大象形状的东西，在所有可能找见的场所。”

   故事的最后象征新田的那光亮仿佛与我融为一体，我觉得这正寄寓了一种希冀，作者希望失去生命中重要人或物的人选择抬起头来重新回到自己的人生轨道，负罪感固然仍然存在，但不会因为过分沉湎而减少分毫。那份重要的光亮并没有熄灭，而是与自己一起燃烧，我们拥有抉择的权利，我们可以选择与爱的那个人的一份一起活下去。

   故事的结局是开放的，虽然我们知道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会是什么，又或许，在下一个路口新田就会重新出现，带着熟悉的笑容，但愿如此。。

  《八口小锅》真实存在着一种特殊的魅力，总能在层层迷雾中裹挟每一个人的心灵。适合在午后夜幕，静静翻开此书，感受着平凡生活经过烹煮后的清香。

   村田喜代子的作品就像她所获得的芥川奖一样，如芥川龙之介一般用短小的篇幅点破每个人心灵深处“我执”的存在，隐隐中有感悲凉。生命即恒常又多变，像是我们在虚耗生命，可反而生命在虚耗我们，生命不会因为我们的悸动而做更改，日月交替往前，我们的自怜在生命中反显渺小可悲无奈。

   八口小锅，八篇小说就像八座山峦，在一片飘渺雾霭中静静等待。我常常在读它的时候沉浸在一片臆想中，想象自己在那些白色山峦上攀爬，而山顶却没有尽头，自己一直在追寻作者足迹的路上，在找寻生活狂想的路上。

   这一座座山峰还有许多我无力涉足，茫茫然而未可知，这些是需要通过时间和经历来理解，也许我下一刻就能明白，也许永远不会。但我知道这些都是生命真实的颜色，只是有些我们无法全部知晓。

   就像那篇《山菇》一样，妻子受伤却是恩爱备至的丈夫作为，这样的反差是震撼人心的。但在这封闭的山中重复着这与世隔绝平淡无奇的生活，我们是否厌倦而窒息，我们的脑海中是否会突然生发疯狂的臆想，我们是否会在下一刻付诸实践，造成可怕的后果。这一切都是未知的，就像我们思想本身就是未知一样。不禁联想至村上春树《偶然的旅人》，生活让我们都成了偶然的旅人，多少个偶然促成了当前的自己，可惜的是他们并不都是美好。

   八口小锅像这样的山峦还有很多，《午夜自行车》中我们心灵深处挥之不去的阴影，《一百个厕所》存在与每个人心中的偏执与满足，《白色山峦》里那些已经弯成つ型大虾的老太太们，悲情又温情得存活在生活的角落，还有《锅中》这座最高的山峦，我常常对能理解它的全部满心怀疑，但有时我又满怀信心。未来未可知，而过去却又模糊而残破，到底昨天发生了怎样的事实真的如此重要？或许他并无伤大雅。老人的记忆并不可靠?或许更不可靠的是自己。有时我们大可以相信大可以容忍生活就存在着这样神奇故事。

   人生有三个维度，在大部分人身上和大部分的故事里，我们看得到生存和生活，看得到它们之间的差异。在另一些人身上，我们有时会看到生命。

   一直固执地相信，执着地、按自己的心意、用自己的力气生活的人，身上都有光亮。在这些人身上，我们看得到生命的变幻、挣扎、向往、力量、异想……

   在文学作品中塑造如此多的老婆婆的形象，我想只有村田喜代子，看到如此多鲜活的老婆婆，身边的生活也不过尔尔。在日渐衰弱的躯体之下，我却看到了最本真最纯粹的生命，对逝去的恐惧，对风烛残年的不甘。这所有的一切都凝聚在山谷婆婆年复一年的吆喝上，呼唤这过去与未来。

   村田婆婆的小说或许只能用平淡如水来形容，却能在寻常巷陌日日都在上演的日常故事中演绎那些最震撼人心的故事。阅读村田婆婆的书，总觉得一切都在缩短，旅途，时间，甚至是与生命的背反面的距离。总想多读几页，哪怕小说已经终结，仍然想要获取更多的情节，总想与奶奶们促膝长谈，寻觅乡间的神奇故事，眼前总浮现出老人们忙忙碌碌的情景，播种婆婆，海婆婆，这些操劳一生的老人好像都是自己亲人的化身。读完一篇篇小说，谁人不在回想，奶奶身上那独特的线香？

   八口小锅，八口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一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的小锅，我们都在这锅中，被哺育，长大，老去，又在为各自的子女围着小锅转个不停。正如蟹女最后的故事回到了原始的部落生活，在这份原始中，除了科技水平，生活方式不同，维系我们生生世世的家族关系何曾改变？如果年老是必然会到来的时刻，那么即使不在最美丽的年华，依然可以燃烧自己的光与热，守护自己所珍视的家庭。

   《白色山峦》的最后，一家人在祖母倾山前仿佛看到了奶奶，白色的山峦好像就是奶奶，虽然奶奶已去世多年。也许就应证了那句话“死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远存在。”逝去或许就是生命的另一种转化，一种回归，回归一种守护者的身份注视整个人间，世世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