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疆伊犁,我和一个维吾尔族男生谈恋爱了。
他叫库尔班,是伊犁某师院的学生,学民族舞和钢琴。
在我和库尔班见过第十三次面后,就基本没戏唱了。真让人伤心。
谈恋爱真好,谁见了都夸我男朋友长得帅,倍儿有面子。
我俩在驾校认识,每次只要有他在,我都非常认真的倒库,希望能被注意到。
但却不幸地被其他学员笑称“老司机”,可能是经常稳稳入库的原因吧。
第一次见库尔班,是我在驾校学车第3天的早上。
那天迟到,我快步走去排队:“谁是最后一个来的?”
一个维族小伙笑着说:“你排我后面吧。”
他站在那里,背着手一本正经地看其他学员练车。
浅灰色羽绒服,深蓝色牛仔裤,一八五的个子,额头高而饱满,眼窝美好的深陷了下去,眼睛大大的双双的,睫毛又浓又长又密,高高的鼻梁可爱的翘着,薄薄的嘴唇。下巴好奇而夸张的往前探着,还留着胡茬。
真是一个完美的侧影。
得想办法和这小子交个朋友,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他要微信怎么办?
冥思苦想之后,我以“驾校学员便于联系”为由,建了个微信群,于是间接加到库尔班微信。
我为什么会喜欢库尔班呢?大概是因为他心思简单,每次笑起来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溢着甜甜的细细的漩涡。
最后就经常聊天,聊着撩着,他表白了。
他会弹吉他,也爱唱维语歌,就录下来发给我听。
记忆比较深刻的,有一首他自写自弹自唱的维语歌。
我从来没有听过那样忧伤,又那样从容的歌。它充满了甜蜜的忧伤与忧伤的甜蜜,他唱得成熟和深沉,他的音量不太大,但是嗓子特别甜。那是一种男性的富有磁性的嗓音,一唱三折,委婉摇曳,就像伊犁的苹果一样芳香,又像伊犁的白杨一样潇洒。
“库尔班,这首歌的歌词撒意思?”
“意思嘛,就是——喜欢上一个丫头了,怎么办? 哎呀,喜欢上那个丫头了,实在是太喜欢了,实在是喜欢得没有办法了嘛,怎么办?!... ...”
我心里也说:“怎么办?”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去看电影,一起散步回家。
就喜欢这样肩并肩走着,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那该多好?
偶尔我会逗他:“哎,谁是你的狄丽达尔?”(维语,可译作“心上人”)
“你嘛!”他回答得时候脸红了一下,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库尔班牵起我的手,总是十指相扣。我很想问他:“为什么牵手一定要十指相扣?”
那天的月亮,浮在寂静的天边,边缘如此光滑锋利,像是触碰到它的事物都将被割出伤口。
万物都拥紧了了身子,眺望它。而它又离大地那么近,那么圆。圆的悲伤。
和他的倒数第二次见面,永远难忘。
那天他生病,我没打招呼就直接打车去找他,当然只是想在巷口见见他就回家的。
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他家的准确方位,只知道在某维语小学附近,根据他朋友圈的一张照片,我转了两三条巷子,竟然给找到了。
首先看到库尔班家的院门,有一个小小的遮雨的门楼,门是两扇,漆上了褐色的油漆,还有圆圆的一对铜门环,颇有风格。
他刚好出门,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走过去,抬头看着他:“探望病友。”
他眯着美丽的大眼睛,又问:“去我家坐坐吗?”
我欣喜若狂却假装害羞:“家里还有谁在?”
他一手摸着后脑勺说:“我爸和我妹。”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去,院子不大却很温馨,进客厅时他爸爸正在看电视,本是舒舒服服支着头躺的呢,见到我略惊讶,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我单手扶着门框,一边脱鞋一边打招呼:“叔叔好。”
厨房里,库尔班和爸爸正在认真地张罗着。
先是在我面前铺上了饭单,然后打开绿油漆碗柜,拿出两个小碟,一个碟里放着草莓酱与樱桃酱,一个碟里放着小馕与小饼干。
然后,他从煤气灶上提下一个搪瓷高桩茶壶,从案上取下两个小碗,给我和他自己各泡了一碗奶茶:“请,请,请... ...”他平摊着向我伸手,笑眯眯地。
他爸爸回去客厅继续看电视,期间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回头对我笑笑。
我听不懂维语就问:“库尔班,你爸爸说什么?”
他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我:“我爸不会讲汉语,刚在问,你是什么民族?我俩怎么认识的?”......
他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我喝茶。期间我们喜悦地聊着些可聊不可聊得话题。
夕阳渐渐偏移,离开客厅中央,在墙壁上映衬出两个人影。
“哎,你妹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什么已经想不起来,反正发音类似德玛西亚。
“你想不想看看我的房间?”
“好啊!”
库尔班的房间有半新的花毡,有条案,条案上有挑花桌布,还有一本问我借的驾考手册。
墙角有镶着红色条饰的木箱,墙上还有一张不大的镜框,镜框里摆着库尔班的照片,有穿学生装的,很天真可爱,还有一张穿西服的,笔直着身板站广场前。
靠在墙上的还有一把古典吉他和一把都塔尔(维吾尔族乐器)。
榻榻米(矮炕)上整齐地叠放着新被褥和好几个大枕头。大枕头掖进去下两角而揪出上两角,斜靠着墙置放着,房间里还有缝纫机。
“库尔班,这是你妈妈的缝纫机吗?现在都是老古董了,真难得!”......
“房间里这么多花,你妈妈肯定很喜欢养花吧?不过叶子都干枯了哎!”......
“感觉你和你爸长得不像,那应该更像妈妈吧?”......
讲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拉开缝纫机抽屉,从最底层抽出一张照片。
一张不但发黄而且皱皱巴巴的照片,里面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维族青年。
“哦吼,这人挺帅的嘛。”
“......这是我亲爸......我亲爸十年前就过世了......家里这个是我后爸......”。
库尔班一面说,一面摘下挂在衣帽钩上的硬盖帽子往头上戴。
总觉得这个话题不该延续下去,于是我将照片小心翼翼放回缝纫机抽屉。
“库尔班,我是第几个来你家的女生?”
他回来跪坐在毡子上,又拿起都塔尔把玩着。
“说实话嘛,你是第一个来我家找我的女生。”
“嘿嘿......哈哈......嘻嘻......”我尴尬地笑着。
后来接到我妈电话,准备回家吃饭。我跟他客厅里看电视的爸爸打了声招呼,库尔班送我去路边打车。
在巷子里,我们肩并肩走着,聊着。
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哎,你有没有什么梦想?”
库尔班双手插在衣兜里:“我嘛,并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只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毕业后会当一名幼儿园老师。”......
结束了假期,离开伊犁的前一天,我在花店挑了一盆美丽植物,绿绿的叶子,白白的花朵盛开着。
“你妈不是很喜欢养花嘛,所以送给她。”我站在他家巷口。......
之后他说:“我妈特高兴,像个小孩一样开心了一下午!”
还发来微信小视频:库尔班妈妈正在不停地摆弄着那盆植物。
其实送花也是有小心思的。
我希望,以后库尔班看到那盆植物,会想起有个下午,夕阳正好,坐在客厅和他聊天的汉族姑娘。
我偶尔会想,在那段时间,要是没有爱情的话,一切是否依然这样美丽?
真是奇妙,要是没有爱情的话,那段时间里所能有的全部期待,该是多么简单而短暂啊!
爱情能延长的,肯定不止是对发生爱情的那个地方的回忆,还应该有存在于那段时间里的青春时光,和永不会同样再来一次的幸福感吧?
再见了,库尔班,我的狄丽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