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传销窝,我在火车上的厕所里吃剩饭

我默默地记住他,曾经有这样一位好心人帮助过我,他不求回报,我把恩铭记于心,施于需要帮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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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20日    星期日    深夜

广西北海,这个滨海城市的夏夜,空气潮湿异常,风吹来,夹杂着鱼腥味,这味道,我闻了足足两个月。

离开这里的前夜,我还被“传销”蒙在鼓里,那群人灌输给我的词汇叫做“加盟连锁”,从父亲那里“哄”来的3680元打了水漂,自知肉包子打狗,我已无心讨要,只想着赶紧逃离魔窟。

在那栋荒废的居民楼里生活了两个月,我的生活费,都是从母亲微薄的工资里“骗”来的,理由冠冕堂皇——报名电脑培训班,这都是他们教给我的绝招,屡试不爽。

当初父亲也是中他们帮我造的诡计,心甘情愿地汇钱给我,我激情满怀地加盟其中,天真地做着我的发财梦。

两个月后,梦醒。

离开那里的当晚,我借口出去买牙膏,安全起见,净人出屋,行李皆弃。

趁他们不注意,我顺着陌生的街道,连走带跑,觉得距离够安全了,才进了一家位置偏僻的网吧。

身上仅剩12块钱,包夜要从9点开始算,到早上7点,提前上每钟多收2元。我在网吧外面等到9点,交费7元开始包夜,晚饭吃了两包老北京方便面,喝一瓶矿泉水,口袋剩2元。

我盘算着如何向父亲开口要回去的路费,坐在网吧的电脑前,我的心里乱做一团。

打开qq,传销团队里的一个经理,给我发来信息,大概意思是劝我赶紧回去,说外面不安全。尼玛X还有脸跟我讲安全,我被你们安全地骗走了几千块。我坚信,现在,网吧才是最安全的。

我回复他,出来散散心,晚会儿就回去。随即关了qq,开始看电影。后半夜,趴在键盘上睡到打扫卫生的阿姨把我叫醒。

肚子饿,犹豫了无数遍,咽咽唾沫,看看手里的两块钱,忍住了。

找到公用电话亭,拨通父亲的号码,和盘托出了现状,报了卡号,坐等父亲汇钱过来。

那段时间,父亲正处窘境,奶奶病重卧床,花光积蓄,仍未好转。我在此时火上浇油,愧疚之极。

进传销窝之前,我刚从高中的校门初入社会仨月,没有可以拿钱打交道的朋友, 除了向父亲求救,别无他法。

中午,我收到父亲汇来的200块钱,找到邮政取款机,之后,飞奔火车站,心情似意外大赦获释的死刑犯。

候车厅的列车时刻表显示,已无当日北海——郑州的班次,买好次日的火车票,身上仅剩12元。昨夜的两包方便面早排出体外,饥肠辘辘,晚上旅社是不能住了,睡候车厅凑合一夜吧,可是饥饿实在无法忍受了!

车站附近饭贵,我跑出几公里远,两个包子下肚,又喝了瓶水,舒服多了。此时,身上还剩9元钱。

斜倚在候车厅的座位上,临近天亮,饿醒,咋办?继续忍。因为到郑州,下了火车,还得乘公交,打电话。这9块钱要精打细算,将近40小时的车程,挨饿无疑,忍吧!不管咋说,出了狼窝,心安。

上午8:25进了硬座车厢,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高山田野,心里五味杂陈,如梦初醒。不知道奶奶的病情如何了?父亲焦灼成啥样了?

为了忘记饥饿,我趴在桌上,试图睡去。过了一会儿,还是醒了,闻着对面夫妻俩吃的泡面味,实在是睡不着。我忍不住偷瞟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顺手把衣领往喉结处拉扯,怕他们看见我不停地咽口水,怪尴尬。

终于等到他们吃完,泡面味逐渐从空气中淡去,我趴在桌上,继续装睡,同时不停的意淫刚才的画面。饿,饿,饿。不行,得忍。

昏昏沉沉,我竟然睡了半日,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经缀满星星。火车轰轰隆隆向前挺进,那趟车是我人生至今最漫长的一列,熬吧,离家越来越近了!

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和夫妻俩攀谈起来。他老婆是郑州人,嫁到北海,这趟是回娘家。我们山南海北的聊到深夜,看来,那位男同志也是性情中人,最后,我告诉了他自己的经历,他很同情我此番的遭遇。

宵夜时分,他俩客气地问我,还不曾吃饭吧,从你坐到位上,就没见你吃东西呀!话未落音,男同志就要起身去给我买饭,他指着桌上的快餐说,味道还不错,我请你吃一份,你尝尝。

显然,他们看出来我没钱吃饭的境况,出于好心,才真心实意地对我客套。碍于脸面,我硬拉他坐下,说自己不饿。

本来冰凉的心,一下子被他的举动暖得热乎乎。

颜面没扫地,可是肚子却被饥饿扫得空荡荡。我斟酌再三,决定买瓶水缓冲一下。

不等回到座位,一瓶水饮尽,暂时感觉好受一些。靠着窗,继续睡。

不久,饿醒,头昏眼花,浑身虚脱一般难受,看见周围吃东西的人,我双眼放绿光,实在忍不住了,咋办?咋办?口袋里仅剩7元钱,不能花,买了泡面,下车连电话都打不成了,如何联系父亲,他打零工暂住的地方我还未曾去过,就算出租车可以到终点付款,也得目的地有人接呀!

胃快痉挛了,膀胱被尿充满,得去厕所。

我推开卫生间的门,突然眼前一亮,地上扔了半份吃剩的盒饭,不偏不倚刚好在纸篓外面,便池沿上,还没被污染,就算有尿星子溅落,可眼不见为净,总比有大便强啊!

我如获至宝,不由分说,拿起盒饭就往嘴里扒拉,土豆丝盖饭,微辣,很合口味,而且剩的还不少,有三分之二,真得感谢这位好心人了,把它扔在厕所里,换成有人的地方,饿死我也不会捡起来吃。

我狼吞虎咽起来,顿时来了几分精神,肚子充实多了。我暗自庆幸,越吃越带劲,越嚼越香,真如58年老一辈连树皮都没得吃了那阵子,忽然吃上了白面馍。

“咣当”一声,厕所门被人推开!我傻眼了!画风不堪入目啊!心想这下人丢大发了!刚才猛一看见盒饭,竟然忘记反锁门了!那一瞬,我恨不得从窗户口跳出车外,纵使摔报废,也比被人看见强。

那位中年男子瞪大眼,看着我,愣住了!几秒钟后,他从眼前尴尬的气氛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退身而出,“啪”的一声,把门又关上了!

那几秒,好似过了几年。

我赶紧把门锁上,平复一下狂跳的心脏,继续吃那盒剩饭,直到吃光最后一粒米,舔完饭盒和筷子上的红油,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定定神,这才发现自己还被尿憋着。

两天以来,最饱的一餐,舒服!有生以来,最龌龊的一餐,丢人!

我不敢确定刚才推门的人是否离开,犹豫了好一会儿,没有开门。转念一想,哦!他正憋着呢!得赶紧出去。

我硬着头皮打开门,低头出去,他的黑皮鞋映入眼帘,管他呢!反正刚才都看见我了,再看一遍又如何,人都丢过了,走吧,谁也不认识谁。

我感觉从头到脚,起了无数鸡皮疙瘩,耳根子热辣辣的,走回座位那段路,好漫长。

这下肚子吃饱了,我美美的睡了一觉,好香!

醒来,天已大亮。我算着时间,到郑州还得十几个钟,慢慢熬吧,总会到达。

对面的夫妻俩,只剩下女同志在嗑瓜子,她抓一把递给我,看她让的实在,我接住了。有过昨晚的特殊经历,我的脸皮厚多了,告诉自己,吃吧,好呆能稍微垫垫肚子。

正嗑着,男同志提饭过来了。他放一份到我面前,给你买的,见你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身上没钱了吧?他的细心让我完全暴露,不,应该说是好心。

我哑然,不解释了,干脆利落地开吃。饭真是好东西,谁叫我这没吃过苦的人,落到这般田地呢!忍不住饥饿的折磨,也难怪,十七八岁,正能吃的年纪。

这次,仓惶逃出,遇到贵人,真有福。卫生间里雷锋扔下盒饭,如今,对面的恩人又给我买饭,看来,我还是天生的好命啊!

吃饱饭,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时间过得快多了,转眼间,就要到郑州。

我感激对面的夫妻,向男同志要联系方式,并且问他的姓名,回郑州后定要谢他。他笑笑,小事一桩,谈何报答。

下车前,他又塞给我20元钱,再三叮嘱我以后出外要小心谨慎。面对他的热心,我竟语塞,一切致谢的话都显得苍白。

我默默地记住他,曾经有这样一位好心人帮助过我,他不求回报,我把恩铭记于心,施于需要帮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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