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时间是最锐利的武器

带得走的纸箱，带不出的岁月

在连续几天忙乱不堪的收拾后，周末终于又完成了新一轮乔迁的伟业。出发地位于郊区，是住了几年的窝居；目的地则位于市中心，属于小朋友所在小学附近的出租房。在偌大的城市，每年开学前夕，类似《虎妈猫爸》的剧情也在反复上演，蹂躏和折腾着无数一迁再迁、直至孟母三迁的升斗小民。

说起平生最不愿做的事，搬家一定是其中之一。从开始上班到现在，早已记不住搬了多少次家，每一次都意味着候鸟般新的迁徙，每一回也都伤筋动骨，疲惫不堪。不消说一年三涨的房租压力，房东、中介、搬家公司的扯皮和讨价还价；单是那床铺底下、柜子旮旯里经年尘土的杂物，收拾打理就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说也奇怪，再大再空的房子，住着住着就满了。书刊杂志、衣物被褥，乃至玩具杂物、锅碗瓢盆。添置使用时不知不觉，欲要丢弃割舍，反而难分难解。老婆就是个中典型，无论我怎么宣贯“断舍离”的思想，“极简主义”的精髓，最后都左右不了她把大包小包一件件往搬家的纸箱里摞。

后来我自己也想开了。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时间久了，一花一草亦能生情，何况是一个屋檐下年深日久的岁月痕迹。有些东西，哪怕明知要束之高阁、封存角落，但作为旧日时光的载体，回忆或纪念的慰藉，又何忍仓皇顾弃？

从有形的事物，到无形的文字，想想自己又何尝不如是。上次回老家，终于把锁在抽屉里几本厚厚的日记本又重新带回了北京。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断断续续十来年的光阴，浓缩在日记里重新翻读，也不过一天两天的时间。惊讶于儿时的单纯和痴傻，不知不觉间积攒了诸多的鸡毛蒜皮，包括诸多少年维特式的烦恼和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揉造作。从现在的角度看，断然是一无是处，却依旧不忍割舍，仿佛那是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根琴弦，只想安静地放置着，却不愿自己或别人去轻易地拨动。

同样还有多年来，伴随着网路的漂泊，中间又有多少次从一个论坛到另一个论坛、从一个博客到另一个博客的搬家，换来的不一样也是躺在电脑硬盘里诸多或新或旧的文字。从儿时的轻狂到如今的淡然，日子在今日重复昨日中似乎一成不变，人生却在少年步入中年后覆地翻天。时间是最锐利的武器，有形的事物，无形的文字，充其量不过是一面面挂在墙上的镜子，透过它们，清晰看得见的，是我们共同的一天天迁也迁不走的老去的岁月。

“衣宽有剩带，发少不胜梳。自问今年几，春秋四十初。”曾几何时，在不经意的匆匆间，时光便把华年阉割的支离破碎，曾经的岁月蹉跎，只换得一季又一季匆匆的花开花落。而当时过境迁，再回首，终究恍然已如梦，云遮断归途。于是便慢慢滋生了一种怀旧的情绪,恍惚着总想像一只老式的收音机，苦苦地刻录着昨日光阴的痕迹；总觉得那些当初愁日惨淡、或贫乏单调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却是如此美好，又如此怅然。

忽然想起那个佛与蜘蛛对话的寓言，佛对蜘蛛说，世间最珍贵的是活在当下、把握现在。但我们终究只是凡尘世界的俗子，所以每每纠结的反而是“得不到”和“已失去”。所以，哪怕沧海桑田，岁月更迭；哪怕现在的我们，书生渐老，美人迟暮，我们的口中依然固执地传唱着“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美好，我们的心中也依然保留着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那些雕栏玉砌的曾经。

是的，我们常常陷在岁月的齿轮里，苦苦留恋过去，像那个倒霉的西西弗斯，每天推着重复的石头，永无止尽。却又在不经意间，把新的日子又重新翻成了曾经。直到许多年以后，再回首，或许最鲜明的记忆又换成了曾经被忽略的今天。

而时间，早已如利箭，不经意间又窜到了我们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