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到上海的直线距离是多少?恐怕,多半的人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她,却清楚。她用她的眼睛在地图上丈量过,用她的双腿借助火车,无数次地从上海到广州碾转过、奔跑过,她确切地知道:1531,是上海到广州的距离,也是她,和一个兵的爱情距离。
那时她刚工作,没多少钱,为了看他,只能打“火”的。周一定好周五的票,送走学生,便往火车站赶。十二个小时的风驰电掣,换来36小时的浓情蜜意,然后,周日返程,预定下周或者下下周的火车票。工作了几年,她还是没多少钱,为了能跟他多待会儿,她的钱都贡献给了铁路事业。但不一定她的每次期待、奔波、柔情蜜意都能换来与他的短暂厮守——作为一个兵,他有许多临时的执行任务,拉练、救灾、抢险、集训……很多次,她只能傻傻地呆在军区的招待所,百无聊赖。
父母劝她:”分了吧!还没结婚,就过离婚的生活,那还得了。“她咯咯地笑,不出声,也不作答。她知道父母爱她,而他,也爱她,有情饮水饱,劳燕分飞,也是一种浪漫。闺蜜指着鼻子骂她:”你呀!脑袋一根筋,复旦大学高材生,美貌与智慧共存,追求者后浪追前浪,干嘛偏偏喜欢兵。当军嫂,以后够你受的。“她跳起来,也指着闺蜜的鼻子,一字一顿:”我——就是——一根筋——喜欢兵。“然后,又是一阵咯咯笑。闺蜜摇头,无可奈何。
她是一根筋。兵,也是一根筋。只不过,她,一根筋地喜欢他。而他,却一根筋地向往和喜欢绿色的军营。他告诉她:小时候,就特别艳羡当兵,刚劲,伟岸,雄赳赳,气昂昂。高中时,他报考的第一志愿就是军校,可惜,分数达到了,却因为眼睛近视与军校失之交臂。痛哭一场后,他决定曲线救国,考研究生,再进军营。父亲其实是不同意他进军营的,潮汕人家,宝贝儿子,何况还指望他独当一面,接替家族的事业,父亲不希望他有任何的差池。她闹过吵过,可是拗不过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扔在了上海,偷偷地穿上绿军装,服役参军,成为了一名武警战士。她知道他也爱自己,只不过,她觉得委屈:在军营和她之间,他似乎更爱军营。
最终,她迁就了他。1531,写满了她对爱情的理解,对他的支持。
最后,他亏欠了她。1531,让他觉得感动,愧疚。
他想补偿点什么给她。她向往西藏,不知多少次,她告诉他,一辈子,一定要去一次西藏,和他。一起仰望那片静穆而深远的天空,一起去拨动那转动千年的经筒,骑马、喝酥油茶,做一位虔诚的信女,在纳木错圣洁的湖岸礼佛朝圣,和他,一起祈祷爱的圆满、甜蜜。他和她计划过、商讨过,最终,由于兵的时间的不确定,她的向往,还是“向往”。
军营三年,他从未休过探亲假,他决定好好休一次,为她。他知道她的暑假开始日期,偷偷地把自己的探亲假安排得和她的假期一致,他提前查旅游攻略,订机票、酒店,准备给她一个惊喜。他打电话告诉她:她和他的西藏之旅要成行了。她有些微熏般的不敢相信,直到微信传来机票订单信息。她期待、兴奋,莫名的幸福,她觉得1531里的碾转往复,那些来自父母、闺蜜的规劝里自己的隐忍,都一一释怀。
她买好了机票,准备和他一起,从广州飞往西藏。兴冲冲地打车,赶往机场,途中,电话响起:“对不起,我们下次去西藏,好——好么?”是他的电话。他有些结巴。她静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然后,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然后,把电话扔在了“的士”的座位上,只剩下他那边无奈而又焦急的“喂!喂——”
其实连队是知道他请了探亲假,也知道了他和她安排了一次西藏的旅行的。连队的领导只是觉得他是适合给新兵集训的最佳人选,试探性地给他提提。他却自动请缨,决定留下来给新兵集训。他干嘛不推让,明明行程已安排,机票定好,只待飞机起飞,就能把她送到她无限向往而且觊觎了多年的西藏?她不理解。她委屈。她甚至怀疑,他是否爱过她?从幸福的天堂跌入痛苦的地狱,她有一千个理由责怪他。不听他的电话,也理所当然。她想起了闺蜜的话:“当军嫂,够你受的!”其实,这做军人的女朋友,已经够她受的。
他让司机打道回府。路上,“嘀,嘀嘀!”的声音响起,是他的短信:真对不起,作为一名军人,都希望家国两全,但是很多时候,两全只是梦想。在家国之间抉择,一名军人,首先应当选择的是护国卫国,这是一名军人的本职。今年形势复杂,南海仲裁,洪水频发,老兵、干部,都被抽调出去执行任务。连队的领导、战士都克服困难,为我俩西藏之行让路。不是他们没有办法,绝对不会向我提新兵集训的事的。何况,当前形势,新兵集训,关系重大,宜早不宜迟。这道理她懂,她也是一位明事理的女孩,她也是一位老师,她在向孩子们讲授军人相关的文章时,想起他,她自豪。只是,精心的准备、满心的期待,化为落花流水,落在任何人的身上,都会觉得委屈、窝火。
她叹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又飞来一则短信,还是他的,上面只有简单的六个字:既许国,难许卿。看着字,她似乎听到了他鼻息间传来的叹息和无奈。
她有些莫名地感动。
这六个字,何尝不是每一位军人面对爱情的叹息?闺蜜警告过她:她跑的1531公里,是兵哥哥和军嫂之间的爱情距离,既然选择做军嫂,你就得选择这样的爱情距离,选择离别,选择劳燕分飞,选择寂寞、孤独、坚韧、顽强。
“司机,麻烦您折转回去,我到机场!”
她决定跨越1531公里的爱情距离,去广州,在部队招待所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