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爱之使命感

生活如果是从点到点的简单循环，以我的个性会更加不急不慢地平淡一生。可生活的轨迹更像是不定时的抛物线，有高低起伏，有波澜壮阔，有出其不意，有莫名其妙，所以以一己之力，只能随着这种起伏波折而被动地反映，怎么想也好，怎么不愿意也好，这些都被塞进了一个叫作命运的篮子。我无能为力。
回到宿舍的房间，木然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嫂子给我的纸条，根本没有任何的想法。即使找到了生母，又能怎么办？可如果不去呢，又怎么能断然地抱着被她抛弃的想法安然一生？如果一定要去探个究竟，现在也不是最佳时机。
第二天清晨，依旧是从噩梦中醒来，梦里的爸妈都跟活着的时候一样，他们带我去公园玩耍，在我最入迷的时候，突然发现周围空无一人，然后就惊醒了。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连带着房间都明亮起来。清晨的风还带着夜的凉意，让我不自觉地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没有人可以倾诉，也没有倾诉的意向。一个人呆坐在房间里，不觉得饿，也不觉得累，只是十分疲倦，不想出门。已经这样过去了多少个白天黑夜，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觉得人生如同茫茫戈壁滩，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踪影，也因过于绝望而不能发出求救的信号。
来电的铃声打扰了我的放任。
“我现在在你们学校，你出来吧。有些话我们需要当面聊一聊。”是姐姐的声音。她极少跟我联系，所以我对她也没有多大的好感。
挂上电话换了衣服，拿上包就出去了。在楼下碰到了像是在等人的李昱。
“嗨！好久不见，要出门啊？”他依然是清晰的画风，在我看来都过于耀眼。
“嗯。”现在不是想其他事情的时候，我必须接受这一点。
“去哪里？我送你。”
“就在校园里。”
“不用客气，你去哪里，我顺路的。”他好像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
“在校园转转。对不起，我赶时间，先走了。”
“王元一，如果你觉得难受，为什么没有联系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帮你的。”哦，对了，感觉中他跟印象中的高冷范儿不一样了，连衣服上都带着卡通图案，显得格外轻易近人。
“我没有任何事需要你的帮忙。我真的赶时间。”我低着头，根本不看他。如果他得知我是可鄙的私生子，心里会做何感想，不过就算他知道了，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人与人的联系本来就如同浮云，风一吹就各自东西南北了。本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我又何必强求别人对我不改初心。
初心？我跟他接触的本意又是什么？避难所，遮风挡雨？还是灯塔，指引方向？不管是哪一种，都太过于依赖他。
“你总是撒谎！嘴里说的无所谓，其实都很重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失恋又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强，喜欢我承认不就好了？我不会强求你去改变，也不会对你的生活有过多的干扰的！”不知道是我一味的回避给了他勇气，还是我的装扮就正好符合多数人对失意的定义，反正他说的是坚决果断。
“我为什么要撒谎？我骗过你吗？为什么都找上我？我有什么办法？我爸死了，妈也死了，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我能怎么办？告诉我，我能怎么办？！”我一下子爆发出来，这些天的烟硝火屑，这些天的阴霾痛苦，全部都集中在这歇斯底里的怒吼中，这个举动也耗费了我所有力气。
李昱一下子呆住了，然后是心平气和地把我搂入怀里。
“没事，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在你身边。想哭就哭吧。”那时候的他好单纯，单纯到用一个拥抱收留在痛苦中徘徊不已的女孩子。那时候的我好容易满足，这个拥抱被我视作自从得知身世后收到的最好礼物。片刻的放松，片刻的拥抱，让我换来久违的难得的安宁。
大概五六分钟之后，我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坚强地对他说：“放心吧，我没事。”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需要，随时打我电话。”他看着我。
“知道了。”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却被他叫住。
“王元一，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坚强下去。如果不想坚强，那就颓废也没关系。我离你，永远都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随时过去陪你。”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是怎样的表情，反正我的眼角是湿润了，孤独的滋味太过强大，可以吞没我的所有理智与幻想。有这么一个人，好像也不是坏事。
“怎么那么慢？我都等了半小时了！”刚在咖啡厅看到坐在靠墙位置的姐姐，她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碰到一个朋友，说了两句。”我没有抬眼直面她。
“其实找你出来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想帮助哥哥保住爸爸的公司？”她说的很快，也很直白。
“爸公司的事情，我不清楚。”
“我没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你是不是想让哥继续经营那间公司？直接回答我就行了。”她不禁面有怒色。
我呆呆地望着她。虽然我们的生活没有多少交集，虽然我们从来是很少沟通，可我们身上还有一半的共同继承的血液，她怎么可以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我？但我的力量绝对不是她的对手，无论是智辩还是吵架，我都会败北而逃。这也是她单独约见我的原因。
“虽然想，可也没有办法。”
“有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了。”她端坐身子，直愣愣地看着我。来自她那个强大气场的压力，让我觉得如履薄冰。
“什么办法？”
“你名下的那套房子，依照目前的行情，市值在1100万到1500万之间，你只要把它置换成现金，付我500万就行了。我的启动资金够了，也就不会逼哥哥卖掉公司了。不过，这件事我希望你能自己考虑拿主意。”
“让我想想吧。”这毕竟是个重大决定，即使瞒着哥哥，我也必须慎重。那里，有爸爸生活的气息，是爸妈最后生活过的地方。卖掉它，连个寻找他们痕迹的地方都没了。
“你考虑吧，三天之后我要最终的答案。”她站起来，拎着包准备往外走。“东西我已经付费了。”然后瞧了我一眼，麻利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咖啡厅。
在校园游荡了一圈，确实不知道怎样做出正确的选择，就乘车离开学校去了哥哥家。
“元一啊，今天没有课？”嫂子跟侄女在家。
“没有。哥呢？在公司？”
“是啊。爸走后就这样了，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公司了，我明白，对你们兄妹而言这个不盈利的公司很重要。其实我只是顺口抱怨几句，他不顾家我可以接受，但要是累出个什么毛病可该怎么办啊？”嫂子一边招呼我喝茶，一边抱怨。
“你多在身边提醒着就行了。对了，我想去哥的书房看看。”
“去吧。除了书桌上的东西别乱动以外，其他可以随意翻看。”她交代了一句。
“没什么事，就是想进去坐坐。”
嫂子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又去招呼在地毯上玩耍的侄女了。
哥的书房跟我们家的书房装修的很像。这也是我们家男人的癖好，布置简单但每一处都精心挑选，都力求恰到好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型式的图书，全部都一尘不染。书桌上放着的是关于工作的各种材料和书籍，很明显都是主人随时翻看的。书本上都认真做了笔记和贴纸记录，看得出来哥很真心地希望能够改善公司目前的状况。如果现在要被姐姐逼着卖掉它，哥哥心里肯定会有遗憾，而且会是非常遗憾。那间公司可以说是爸一生的心血，他在年老的时候几次要求哥哥接手公司，哥哥都没有答应。但在他离开后，哥哥却是义不容辞。一方面这是爸的遗嘱，另一方面，应该是作为后人的那种使命感吧。
对，就是使命感。哥哥有，我也有，我想姐姐肯定也有。如果不能延承父辈的志愿，只是作为财产的继承者，这该是多么可耻啊。既然哥哥堵上自己的幸福与健康，我为此卖掉现在还没有多大作用的房子，又能有什么不合适呢？更何况那家公司的职员，有好多都是跟着爸爸一起打天下的，为什么就平白无故地放弃了？得到答案之后，我草草跟嫂子道了别，回了自己的家。
我的房间没有多少东西要收拾，关键是爸爸的书房，这么多的书，这么多的资料，我必须给它们找一个妥善的去处。哥哥那里就不用考虑了，毕竟那是他们的家，只能租个房子了。可我从来没有租房子，该怎么做也是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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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是被打了鸡血，手脚麻利地把书桌抽屉里的材料什么的都整理好。而一个泛黄的信封吸引了我的目光，从来没见过这个信封，看那种样式，应该是古董级别的吧。犹豫着，我还是打开了。
里面只有很简短的一页信纸，写着：芬，很抱歉无法兑现自己的诺言。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有家室的。可请你相信，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的，要不然也不会那样隐瞒你，你知道，这样做不仅考验着我的人格，也背离了我的良心。
但我不能因为与你的感情而放弃这两个孩子。美玲不愿意我带走孩子，一个也不愿意。我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衡量了这么久，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彻彻底底离开这个家。这里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但元治和元嘉是我的骨肉，我不能放弃作为父亲的义务。这一点，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做到。
我以后应该不会再写信给你了。忘了我吧，即使恨我，也求你一定要好好生活。
署名是父亲的名字，而与信纸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独身照的那种，只有半身像。她短短的头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衣着显得过于老土了，但却很规整。看不出来一点像是狐狸精的样子。
这就是那个叫做芬的女人吧。可按照常理，这封信不是应该在她那里吗？怎么会在爸爸这边？信纸下方的时间是我生日之前，这样推断，那就可能是爸爸在寄出这封信之后又见过这个女人，这封信就是那时候回到爸爸手里的。可信封上并没有地址和联系方式。
这个女人，肯定就是我的母亲。爸爸并非拈花惹草的人，他不会一而再地做出损害家庭的行为。
信里的称呼用的是简称，我没办法根据这个去找人。嫂子给的地址是几年前的，但也还是有尝试的价值的。我用网络搜索了一下，那里是偏离城区的地方，离我们这里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没办法，事情总得一样样地来。我必须尽快把这里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卖出去。其他的，就留在这之后吧。
卖房子之前跟哥哥打了电话，他的意思是钱的事他自己想办法，我告诉他已经接了押金。可他还劝我不要冲动。毕竟这是曾经的家，也是爸妈最后生活过的地方。
“我想保住公司，除此之外，别的都可以。”电话另一端，许久没有回应。
“你等着，我马上过来。”哥的声音很低沉，但吐字很清晰。
在哥哥的帮助下，我们把这个房子卖出去了。银行转账支付的，然后我到银行转了800万给了哥哥。他明白我的意思。
“以后，我家就是你家。反正那里的房间多。”哥哥说不上多感激，反正是觉得特别有信心能够经营好公司。
“姐姐需要500万，其余的你都投到公司吧，既然我们都决定背水一战了，没必要胆怯或者服输。”房子卖出去了，我反倒轻松。
“爸原来的东西你放哪里了？”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公寓，东西都在那里。”
“要不我帮你看看公寓，市中心的或者发展成熟的小区，毕竟，以后你也要生活。房子是基本的必需品。”
“先不着急吧，我大学毕业之前都可以住校。这样挺好的，省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意思。”
“那你以后有这方面的想法了再跟我说，我不想你觉得没有安全感。就算在我那边，你也总是顾忌很多。”
“毕竟那是你们的家。你对我好我心里明白，可就是妈妈，也不得不在你婚后跟你相处的时候顾虑到嫂子的感受和角度。”
“一一，你真的长大了。爸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我笑了一下，把脸扭向窗外。爸知道了，应该会欣慰吧，毕竟我们不用被逼着卖掉公司或者是不顾公司的利益而闹到法庭上。
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