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北爱尔兰的北爱

第二天的清晨,恩美是被海鸥叫醒的。都柏林比邻利菲河,又靠近爱尔兰海,城市的上空,飞翔盘旋着不少海鸥。

恩美,抬头看一眼闹钟,已经是早上9点。她立刻倒抽一口凉气,昨晚的宿醉瞬间清醒。下床、洗漱,推开窗,温带海洋气候带来了新鲜的空气,远方的街道,宁静而自然,街上有人遛狗,有人跑步,也有上班族一手拿咖啡、一手拿报纸的上班族,看到他们西装笔挺的样子,每个人都是街拍。“真是赏心悦目,在国内怎么可能拿咖啡、拿报纸,能挤上地铁就不错了。”恩美心里说。

穿戴整齐后,恩美从行李箱中拿出那盒差点被海关扣押的驴打滚,准备和斯考特夫妇见面。

走下楼,看到斯考特夫妇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看到眼前的这两位老人,恩美在心里又惊叹了一下:斯考特先生,70有余,但是精神矍铄,即使在家,但是依然身穿紧身的黑色西装马甲,脚上的黑色的皮鞋,虽然纹路有些褶皱,但却擦的异常干净。再看斯考特太太,满头银白的头发下,是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眼睛依然清澈,涂着鲜红唇膏的嘴唇边上,流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

看到恩美走了过来,两位老人也迎了上来,分别拥抱着恩美。

“您是简小姐吧?”斯考特先生问。

“对,您叫我恩美就好,很高兴认识您斯考特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恩美,欢迎来到爱尔兰,”斯考特太太也过来紧紧拥抱恩美:“你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有你住在这里,真是我们的荣幸。”

“您太客气了,非常感谢您,这是我送给您二位的一点小礼物。”恩美回应,并且递上驴打滚。

“哦,太棒了,谢谢你!”斯考特太太双手接过来,很惊喜的看着。

“这是一种中国点心,用豌豆粉、糯米粉、糖一起做的。”恩美想起罗素在机场说的那番话,一字不差的重复出来。

“哦,迫不及待的想品尝了,你太有心了恩美!”斯考特太太双手环住恩美,又来了一个贴面之吻。

“早!”

恩美正和斯考特夫妇聊天,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早安的问候。

“这是我的孙子,罗素。”斯考特太太连忙介绍。

“早,我们,认识。”恩美笑着说。

“哦,昨天你们就是在一起的,对吧。”斯考特先生猛然想起来,哈哈大笑起来。

“对,我带着恩美,昨天考察了一下都柏林的夜间GDP。”

“哈哈哈哈。”大家全笑了。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么?”恩美很客气的问。

“不用,都已经准备好了。”斯考特太太说。

恩美环视了一下厨房,有认识的电器,比如燃气灶、微波炉;也有头一次看到的家具,比如碗橱。和中国小巧的碗柜不同,这里是一用一面靠墙、敞开式的橱子,来放各种碗、盘子、以及各种异域风情的壶。餐桌和灶台的角落,都摆放着绽放正美的鲜花,同时灶台的花瓶边,还摆放着一面立牌,上面站着圣母玛利亚的人像,旁边还有三行字:Irish Kitchen

Prayer。Bless us with good food, the gift of gab and hearty

laughter. May the love and joy,we share be with us ever

after. Amen。

“这是我们的祈祷和祝福,希望圣母玛利亚把美好的食物、笑声都赐给我们。”看到恩美望着这块立牌,斯考特先生解释道。

“啊哈,真棒,在中国也有类似的祝福,我们的那位神仙叫灶王爷,是位先生,留着长长的胡子,专门管理厨房的,一般过年的时候,我们也都会摆上贡品,让他保佑来年衣食无忧。”

“有意思,看来全世界的人都是一样的!”斯考特太太笑了。

精致的桌布,摆着精致的爱尔兰早餐。看食物有:爱尔兰香肠、煎蛋、焗豆、面包、咖啡;看颜色有:红色、白色、棕色和明黄。恩美想起自己那一个包子、一碗豆浆的早饭,眼前桌子上摆放的,那可是丰盛多了。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一碗燕麦。

“罗素告诉我,中国人早上有喝粥的习惯,但是家里没有大米,所以我就准备了燕麦,不知道这是不是符合你的口味。”

“太好了,您太贴心了斯考特太太,其实我在家的时候,也是经常用燕麦代替粥。”恩美明白了斯考特太太的用意,分外感动。

爱尔兰的香肠,有常见的条状,也有不常见的黑色饼状。她用叉子拿起那块黑色圆形的小肉饼:“这是什么?”

“黑布丁,爱尔兰的特色早餐,里面是猪血、猪肉、面包组合在一起的香肠。”斯考特太太说。

恩美不怕吃内脏,但猪血不行,可是已经拿起来的食物,她也实在不好意思放下,于是放在嘴里,浅浅的尝了一口,当下觉得口干与以往不同,并且喜欢上了,马上惊呼:“好吃!”

“哈哈哈哈。”大家笑了起来。确实好吃,恩美眼神里都写着赞叹和同意。黑布丁里,没有一丝丝腥味,反而充满着肉糜的鲜香、和饱满的扎实口感。

“You are an adventurous traveler(你是具有冒险惊人的旅行者)。”斯考特先生微笑着点头。

听到斯考特先生夸自己具有探险和尝鲜精神,恩美不好意思的也笑着说:“Yes, I usually

stick with the food I like, but I also like to try new things.”是的,在吃东西方面,恩美有固定爱吃的中国美食,但是她也不排斥尝试新鲜食物。

“恩美,你的爱尔兰之旅,计划的怎么样?”斯考特先生问。

“我计划去的地方有都柏林、威克洛、还有高威,基本上是从东到西。”

“太好了,爱尔兰的东岸和西岸很不一样,尤其是西岸,沿着大西洋,崎岖的海岸线非常原始,也非常漂亮,我们称之为野性大西洋之路,你不妨可以开车自驾体验一番。”

“野性大西洋之路?”本来因为时差而昏昏欲睡的恩美,精神来了,靠着太平洋长大的她,对另外一个大洋——大西洋有着强烈的好奇。

“对,野性大西洋之路,我非常强烈的推荐。”斯考特先生强调。

“那你今天的安排是什么?”斯考特太太喝了一口咖啡。

“按照行程,我现在应该快到贝尔法斯特了。”恩美咬下一口面包,顺带着也把沮丧咽了下去。她知道早上起床已经是个大迟到,但是考虑到今天头一次见到斯考特夫妇,所以不宜表现的太急躁,但是她内心已经是心急如焚。

“我现在得赶紧吃,然后去火车站,不知道能赶上哪一班的火车。”她说。

“不用着急恩美,都柏林到贝尔法斯特很方便,火车、巴士都有,租车自驾都可以。”斯考特先生说。

“租车不行,我不会开车。”

“为什么?”斯考特太太好奇。

“我有严重的晕车,自然也没兴趣学。”恩美解释。

“哦,小可怜。”斯考特太太抚摸着恩美的头发。

“这样,等一下,让罗素开车送你去火车站,把你送上去贝尔法斯特的火车。”斯考特转头对罗素说。

“或者这样,我有假期,又会开车,当你的向导怎么样?”罗素微笑着望着恩美。

恩美手拿着面包,楞了:“那怎么行?!”她马上拒绝,“你昨天带我游览都柏林,我已经很感谢了,这长途旅游的事,怎么能再麻烦你;而且你回来也是来看家人的,我怎么可能占用你的团聚时间。”

斯考特夫妇都看出了罗素的意思,特别是斯考特太太,她很了解自己的孙子。在她眼里,虽然恩美拒绝了罗素,但这种为别人着想的回答,她反而颇为欣赏,瞬间也喜欢上了这位坦率的姑娘。

“他能回来,我们就很高兴了,但是我们更愿意让他高兴,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斯考特太太说。

“不不不,这忙太大了,我真是承受不了。”恩美放下面包,摆手拒绝。

“一点都不,我这次回来,也是要去高威参加表哥的婚礼,高威刚好是这条线的重要一站,所以很方便。”罗素解释。

“对,一点都不麻烦,让他也去环岛整个爱尔兰,了解自己的出生地,恩美,这是你给他的机会。”斯考特先生说。

听到斯考特夫妇用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恩美觉得斯考特先生实在是客气又有礼貌,但又找不出婉拒的理由,的确,这个忙是实在是太大,恩美真心觉得过意不去:“我,我,不,太麻烦你了……”

“好,我去准备我的行李了。”罗素顺势终结掉恩美的犹豫,站起来。

恩美睁大眼睛望着罗素上楼,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五分钟后,俩人的行李都放上了车。恩美和罗素,向斯考特夫妇告别。

“谢谢你们,谢谢斯考特先生、斯考特太太。”恩美上前拥抱。

“恩美,你太客气了,祝你们两个旅途愉快。”斯考特夫妇也拥抱恩美、罗素。

汽车驶出都柏林,一路向北。

“罗素,要不要我把今天的行程告诉你一下,这样你心里也好有个底。”恩美问。

“好。”罗素点点头,转头看到恩美从包里拿出的行程,他惊呼:“哇哦,这是你做的行程?”让罗素感到惊讶的是恩美手里的纸,整整厚厚一沓,这不是一份行程单,而是一本行程书。

“对啊,我把每天要去的景点、路线、车次、酒店地址、房间预订单、天气、穿衣指南、注意事项等信息,都做出来了,而且是中英文都有,刚好你也可以看。”

罗素接过恩美的行程书:“这时间都精确到几点几分啊。”

“对啊,这还不叫精准,我们原来做现场直播,都精确到秒呢。”恩美说。

“哈哈,天哪。”罗素感慨。

“好,现在已经快到11点,我们比行程上落后3小时,所以比较紧张,你看我们怎么把这时间追回来?”

“追回来?”罗素哈哈大笑,“好,我可以试试,不过恩美,旅行是享受当下的时间,而不是气喘吁吁的去追赶时间。”他伸手把恩美手里的行程书拿过来,转而抛向后座。

“喂!”恩美欲辩解,因为在她的过往经验里,时间就是争分夺秒,但又一想,罗素说的似乎也对。

罗素接着打开音响,立刻传来Westlife的Uptown Girl《窈窕淑女》,车内立刻充满欢乐的气氛,恩美着实惊喜,因为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首歌曲,心情乌云的时候,听它可以转晴;心情好的时候,听它可以更快乐:

uptown girl

窈窕淑女

And when she knows what she wants from her time

时间流逝她明白自己所需

And when she wakes up and makes up her mind

梦中醒来她做了重要决定

She'll see I'm not so tough just because I'm in love

她也会爱上恋爱中的我

uptown girl she's my uptown girl

窈窕淑女她是我的窈窕淑女

You know I'm in love with an uptown girl

现在我们在一起

旋律太动人的Updown Girl,让俩人情不自禁的齐声合唱。打开车窗,恩美从车窗探出头,大口呼吸着爱尔兰新鲜至极的空气,路边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园,草地上是打盹睡觉的牛羊,大朵的云彩在天边低垂,仿佛伸一伸手,就能拽下来。

“爱尔兰的云彩好低哦。”恩美扒着车窗望着天空。

“是因为我们离天堂近。”罗素笑着望着恩美。

听到罗素这么说,恩美立刻惊喜的回过头:“说的真好!太美好啦!”恩美把手伸向空中大喊着。

“哈哈哈哈。”看到恩美如此享受,罗素也笑了。

一个半小时,抵达北爱尔兰的贝尔法斯特。

“这么近!”恩美很吃惊。一个半小时,搁在北京、上海、广州,下班还到不了家,但是在这儿,两个城市,轻松抵达。

“在中国生活过,觉得哪里都小,对吧。”罗素熟悉了恩美的生活模式。

“哈哈哈哈。”

汽车穿过贝尔法斯特市区,继续北上,抵达了恩美要去的第一个目的地:巨人堤。

巨人堤,紧邻大西洋海岸。大约5000万年前不列颠群岛的火山运动,在长达8公里海岸线上造就了4万多根,整齐划一的六边形棱柱石体。石柱连绵有序、高低错落、紧密契合,呈阶梯状延伸入海,仿佛自有一种流畅、凝滞又流畅的韵律布阵格局。

在太平洋边上长大的恩美,第一次直面大西洋,无法言语的感受扑面而来。望着此起彼伏的石柱,她的第一感受是壮观,第二感受是鬼斧神工。

一个个六边形的石柱,仿佛一张张古老的鼓面。恩美脱掉鞋和袜子,光着脚,小心翼翼的踏上六边形,闭着眼睛,幻想这是鼓槌敲落在鼓面,听得到5000万年前的声音。和石柱齐平的大西洋,将浪花卷起轻轻划过恩美的脚面,初而冰冷,继而性感,离开时又有些缱绻。

罗素望着恩美,深深觉得这位女孩的与众不同。别的女生看到喜欢的风景,一般最初的反应是兴高采烈、大喊大叫,而恩美则选择用静态的感受来深度体验风景,尤其是看到恩美脱鞋光脚的那一幕,仿佛也打开了他心底里的开关。

“世界的尽头么?”他来到恩美背后,轻轻弯下头,在恩美耳边低语。

“是世界的开始。”恩美睁开眼睛,转头望着罗素,惊喜和雀跃,那是柔软的眼神,却又流露着充实和坚定,配上嘴角上扬的一抹微笑,罗素想深深低头吻下去,可是他克制住了,在他的认知里,东方女生是羞涩的,在恩美的角度上,自己是她认识不久的,他很担心自己的鲁莽会毁掉这种感觉,于是用微笑答复、取而代之。

恩美抬脚,走到海岸的另外一边,罗素没有跟上去,他明白此刻的恩美,需要的是一个人的空间,他回到岸边,静静的等待。

即使是两个人的旅行,也要有彼此的距离,这正是恩美需要的,她坐在岸边,味觉是大西洋的海风味道,听觉是海浪拍打石柱的声音,心中没有一物,更没有欲望拍照、发朋友圈,这是恩美旅行的一种方式:人和当下合二为一,将过去抛在脑后。

终究要走,恩美站起来,回到罗素身边。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恩美说。

“没有关系,”罗素笑着说,“要不要拍照片?”他好心提醒。

“哦,不用了,照片在这儿。”恩美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是美好的回忆已经存在脑海里。

两人回到车上,罗素很自然的拿起恩美自制的行程书,“好,下一站,泰坦尼克。”

没错,国人熟知的泰坦尼克,其诞生地就是在贝尔法斯特。600年前的工业革命,让生产亚麻餐巾的贝尔法斯特,成为海上军舰的制造地,其中就包括自诺亚方舟以来最著名的游轮泰坦尼克号。

来到泰坦尼克体验中心,恩美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Vivid,栩栩如生。不得不说,体验中心的建造者通过声音、画面、音频、视频,让静态的场馆动了起来,让游客感到身临其境。难怪《泰坦尼克》的导演卡梅隆用的赞叹词是“the biggest and most well-thought-out Titanic

museums”:世界最大、设计最为周全巧妙的泰坦尼克博物馆。

恩美站在场馆里,透过黑白影片,仿佛感受到当年在著名的哈兰德和沃尔夫造船厂,15000名工人挥汗如雨的锻造着当时的工业奇迹。而让恩美感受更强烈的,则是泰坦尼克号上的珍贵展品。船长的航海日志清晰的记录着船只的名称、编号、起航日期等信息;最后的午餐菜单,详细记录着当时的菜色和酒水;来自中国的不同瓷器,提供给不同舱位的客人:一等舱的客人享用的是上等的骨瓷,二等舱的客人享用的是蓝白相间的釉瓷;那个高挂在空中的时钟,永久的停摆在它的最后一刻:1911年5月31日的中午12点13分。

恩美望着展品沉默不语,罗素走了过来,恩美转身望着罗素,开口说:“我突然想到一句陈词滥调Cliché。”

“什么?”罗素问。

“Life is short,生命太短。”恩美说。

罗素笑而不语,他把手放在了恩美的肩膀上,轻轻但又用力的握了握。

“走吧。”恩美说。

罗素跟着恩美,一路走到了游客中心的餐厅。

“你想吃什么,我请客。”恩美说。

“为什么?”罗素很开心,但同时又很好奇,好奇恩美的心情转换如此之快。

“Keep Calm And Have Ice-cream”恩美接过服务生递上来的冰淇淋,咬了一大口。

“哈哈,我懂了。”罗素瞬间笑了,他点好餐,端着餐盘,和恩美一起坐下。看到恩美大啖冰淇淋、丝毫没有顾及减肥保持身材的矫情劲,真是接地气。

来到贝尔法斯特,不得不去北爱和平墙。一个北爱尔兰、一个约旦河西岸,这是恩美这一代人,从小在新闻联播里不停听到的地名。北爱尔兰的爱尔兰人想回归爱尔兰、反对英国统治;北爱尔兰的英国人想留在英国、反对回归爱尔兰,至此纷争不断,好的结果是,北爱尔兰在1998年实现了停火协议,如今已经是一片安宁。

说是墙,其实是一段、又一段的隔离建筑,将信仰不同的人分隔两边。和平墙上是绘画、是涂鸦,传递的是过去的抗争、疑惑、和未来的期许。

“2012年的时候,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来到贝尔法斯特,会见了前爱尔兰共和军领导人麦吉尼斯,他们是昔日宿敌,所以那次握手,也被称为历史性握手。”罗素解释。

“所以,千万别把仇恨放在心里,don’t

be a hater(不要做一个仇恨者)。”恩美听了大为感慨。

“Right, don’t be

a hater。”罗素很是赞赏恩美的观点。

俩人边看边走,恩美被一副画吸引了,上面写的是“柏林墙1961——1989;贝尔法斯特1969——?”

“既然都和平了,为什么墙还在呢?”恩美不解。

“听说到2023年,墙应该就会拆除,不过这需要所有民众的参与、同意和支持,真要走到拆除那一步,还需要漫长的路要走,但是,Never say never。”

“对,永远不要说不。”恩美点头同意,对未来保持各种可能性,大的社会进程如此,何况小的人生故事。天色渐晚,两人驱车赶到恩美之前预订的酒店,决定休息一夜,第二天继续西行环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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