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之莫大先生

《笑傲江湖》是我酷爱读的一部金庸小说之一，最爱的人物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间的沉淀渐次退场，包括侠肝义胆的令狐冲，武功第一的东方不败，狂放不羁的任我行……，而另外一个人物却穿越时空越来越清晰地走进我的内心世界，听一曲意境萧疏的潇湘夜雨，‘’琴中藏剑，剑发琴声‘’的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慢慢显现！

每次想起他，我的脑海里就会出现这样的画面：苍茫的暮色，迷离的细雨，连绵的群山，烟波浩淼的江面，一叶孤舟，一灯渔火，在绵延群山之间的江面上飘摇，一位骨瘦如柴眼神深邃的老者，在扁舟的舱篷中面独对一盏孤灯，一壶浊酒……。

年少于客轮长江上

许是自己年少时在武汉读书，寒暑假求学路上经常一个人坐客轮飘摇于长江之上，两天三夜的长江之旅算是寂寞而漫长，在暮色苍茫的长江上，一壶廉价的二锅头，独自凭栏临风独饮，夜色低沉，感受江上‘’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深沉的豪情与孤独。对莫大先生，那时年少，日暮乡关，潇湘夜雨，想到他的那份孤独自己自然不觉孤独，并且很深的喜欢上这份感觉，对莫大先生的印象从朦胧到清晰，从喜欢到高山仰止，似乎他是我灵魂里瞬息飘过的影子伴侣，这些年的江湖漂泊，和莫大先生相比，我太自惭形秽，一个是金庸世界里不露声色笑傲江湖的衡山派掌门人，一个是酒色财气笑熬浆糊自命不凡的‘’眼空法师‘’，但这丝毫不影响我内心对他的由衷向往之情。

《笑傲江湖》中莫大先生首次亮相，是在衡山脚下的一家茶馆，茶馆里的众人正在神吹胡侃衡山派二师兄刘正风和掌门莫大，忽然间门口吚吚呀呀地响起了胡琴，这种出场有点诡秘，跟着有人唱到：‘’叹杨家，秉中心……‘’嗓门拉得长长的，声音甚是苍凉，只见一张板桌子旁坐了一位身材瘦长的老者，面色枯槁，披着一件青布长衫，洗得青中泛白，形状甚是落魄，显得是个唱戏讨钱的。世人多以貌取人，这时茶馆中有人骂道，鬼叫一般，唱些什么！别人厌烦他的弹唱，掷了两个钱赏他赶他走，他居然毫不动气地道谢，却不为所动，放低琴声，继续吚吚呀呀地唱了下去……。

这个不起眼的要饭一样的瘦老头引不起茶馆中高谈阔论人的注意，他们胡扯莫大和刘正风有矛盾，还臆说莫大的武功远不及刘三爷的三十六式回风落雁剑时，这位老者站起来默默走到这位胡扯者胖子身边，淡淡地说，你胡说八道……一个要饭花子居然对高谈阔论的人发难，这非常突兀，这就像一个叫花子当众辱骂衣饰华美的富豪没品位一样，那被辱的矮胖子恼羞成怒想抓这老者扔出门去，旋即众人眼前清光一闪，叮叮叮响了几声，却见那老者缓缓将长剑从胡琴底部插入，剑身尽没。原来这柄剑藏在胡琴之中。这剑便与众不同，而这一出手更是不凡，“只见那桌上放着的七只茶杯，每一只都被削去了半寸来高的一圈。七个瓷圈跌在茶杯之旁，茶杯却一只也没倾倒”。这惊世骇俗一手技惊群雄，大道至简，没有夸夸其谈，争得面红脖子粗，一招半式就让你心悦诚服地俯首称臣，跟着“他的背影在雨中消失，苍凉的胡琴声隐隐约约传来”。他那落寞瘦长的身影，在淅沥萧瑟的雨中远去，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苍凉的琴音缭绕不绝……。

莫大的第二次出场是在衡山城外，瀑布旁，月光下，如此清幽佳境只为莫大先生的那份‘’高雅‘’，就在大嵩阳手费彬淫威大发，曲非烟被杀，大侠令狐冲坐以待毙之际，忽然一阵轻细的琴声在树林里响起，“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跟着琴声颤抖，发出瑟瑟断续之音，如是一滴滴小雨落上树叶”，这鬼魅天籁一般的神韵，让人有月光光，心惶惶之莫名惊恐，“但听胡琴声越来越凄苦，莫大先生却始终不从树后出来”，百变千幻衡水云雾十三式潇湘夜雨是何等人物？岂能想见就见！但不露面的他窥见了江湖每个人的内心世界的一切黑暗和光明！待其亮相之后，不过说了两句话，惜语如金，他的第一句话“费师兄，左盟主一向可好”。你瞧，他杀人之前还心如止水，不忘寒暄，典型江湖一流杀手角色！而第二句话更是言简意赅，当费彬问他贵派刘正风结交魔教妖人，该如何处置？

张纪中版

‘’该杀”！就这两个字，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要杀的不是勾结妖人的师弟刘正风，却是外表正义凛然，内心却龌龊险恶的费彬，实在突兀至极！这段精彩绝伦的文字不容错过：“这‘’杀‘’字刚出口，寒光陡闪，手中已多了一柄又薄又窄的长剑，猛地反刺，却直指费彬胸口。正是‘’百变千幻的衡山云雾十三式‘’中的绝招！一柄薄剑犹如灵蛇，颤动不绝，在费彬的剑光中穿来插去，只逼得费彬连连倒退，在如鬼似魅，令人目眩神驰的攻击下，“一点点鲜血从两柄长剑间溅了出来，费彬腾挪闪跃，竭力招架，始终脱不出莫大先生的剑光笼罩，鲜血渐渐在二人身周溅成了一个红圈”。这景象实在诡异，这哪是高手对决，简直就是莫大先生把费彬当靶子，在一剑一剑凌迟了这个江湖赫赫有名的大嵩阳手，而就在众人被莫大这神奇剑法震住的时候，“猛听得费彬长声惨呼，高跃而起。莫大先生退后两步，将长剑插入胡琴，转身便走，又是一曲“潇湘夜雨”在松树后响起，渐渐远去”。杀了人之后一言不发，长剑一插转身就走，真是‘’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了‘’！来无影，去无踪，飘渺如琴音。形同如鬼魅！而他走了之后，费彬方才摔倒，“胸口一道血箭如涌泉般向上喷出”。手刃如此大奸大恶之徒，趋炎附势之辈，真让人拍案叫好！

莫大的第三次出场是在汉水以北的小镇鸡鸣渡的小酒店里与令大侠相会，那夜他俩惺惺相惜，如高山流水之知音，纵谈江湖纷争，他劝令狐冲娶魔教前教主女儿任盈盈为妻，以不辜负任盈盈对他的至诚至情，可见莫大早无江湖正邪之分，有无‘’人性‘’才是他判断是非曲直的标准。不屑于江湖正邪名义之分和名利上的你争我斗，莫大先生见识超群，深藏不露！

第四次嵩山封禅台武林大会，岳灵珊连败数名高手，在华山密室其父岳不群已尽得破五岳剑派的图谱，命岳灵珊练习，胜数其实已然注定，十大长老皆被岳不群一一灭掉，我不清楚莫大是怎么在密室逃过当时已经炼成了第二个东方不败之武功的岳不群，有点诡异，其功夫之神秘让人浮想联翩，他早窥见岳不群的野心和秘密，但他还是挺身而出，只想灭灭年轻人岳灵珊的嚣张气焰，却遭岳灵珊暗算受伤，对方胜之不武，他也只是说了句‘‘’将门虎女，果然不凡‘’，并未与之计较，简单深沉的几个字，道出了莫大先生深邃与大度，如此将门虎女，却暗算伤人，与鸡鸣狗盗之徒无异，‘’君子剑‘’处心积虑做武林盟主，实为伪君子的不言而喻跃然纸上！

最后一次莫大先生出现是令狐冲与任盈盈新婚之夜，莫大先生以琴声‘’凤求凰‘’道贺，而非那凄苦的潇湘夜雨琴声。当一批痴心妄想不择手段的‘’江湖武功第一‘’倒下后，你才发现他和令狐冲笑到最后，一个是侠肝义胆，百折不挠，与人为善，不管世事沧桑，不变英雄本色！一个是深藏不露，行踪飘忽，心如明镜，替天行道，只有他俩才真正地笑傲江湖！真英雄者必本色，是名士者自风流！归根结底，这世道，只有无心者和心纯者才能真正笑傲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