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总也忘不掉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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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难以忘怀的人吧。这个人也许是与你生活紧密相关的人,也许不是。让我难忘的那个人,就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他来电脑城买电脑,一个店接一个店地逛。早上九点刚一开门,他就到了。一直到下午三点,他已经逛了六个多小时之后,似乎才拿定主意,决定正式购买。他到我这个店里,前前后后来了四五次。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也许四五次都不止。

好在我闲着也是闲着,本来我就耐性好,所以一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人与人之间的礼貌、客气,应当是一种本分吧。是的,成交不成交,倒也无所谓,心态好也很重要。

当他比较来比较去,最终选定了我这个店之后,我认为一切都已水到渠成,无需再有任何废话或解释,彼此之间应当达成一种友好和信任了,他总可以放心了吧?

唉,还不是。还差远着呢!他仍然如临大敌般地不放心,生怕自己上当受骗。须知,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是骗子。可他不这么认为。于是又从头至尾,又把他自己带来的配置询问和质疑了一遍。价格嘛,他应当比我都清楚了。不过他还不满足,把自己当成稚嫩的孩子般,来不停地质疑这个不可信任到了草木皆兵的社会。他坚信只有自己是无辜的。

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他是如此谨小慎微之人。他三十五六岁的样子,人不胖不瘦,个子至少有一米七八,穿着一身藏蓝色西服,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按某些标准来说,还算得上清秀儒雅。仅看外表,而不与他就具体事情深入交谈,他应当是个潇潇洒洒和云淡风轻的人,起码也是一个很正常的人。但是到了最后才发现,大家都错了。

品牌、水货、真假、型号、参数、出厂日期、联系电话、质保时间、具体售后规定、设备管理器的信息显示、显示器亮点等都逐一解答展示过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的炯炯有神的目光监视之下,他点头我们才能动手。就这样,终于装好了硬件和软件。他又亲自试着玩了半小时,之后给了他质保单和收了款,总算告一段落,销售结束了吧?

可是,在他左手提主机、右手拎显示器,即将离开的一刹那,他又在门口站住了。他回过头又问我们,所装的内存是否是8g的?我们告诉他是,百分之百是,回家可以开机再验证,而且装之前早给他看过了。

他摇头表示不信,并说我们装之前没有明示给他看过。然后他把主机箱和显示器都放在地上,让我们重新打开给他看。于是就按他说的,把主机从包装箱里取出来,打开机箱侧面板,把内存取出来给他看,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子,研究了好长时间才放了心。我们重新把箱子用胶带粘好后,请他慢走。

想不到,一会儿之后,他再次回来了。这次他说他不放心显示器到底有没有亮点。其实这已经测过了的,完全没有亮点。可他还是让把显示器包装打开,接通电源,开机重新测试。

他花了也许有十几二十分钟,来仔仔细细又把显示器屏幕端详了个够,最后大概脖子都累了,才依依不舍离开屏幕,勉强承认没有发现一个亮点,并说如果回家后发现了,我们必须无条件给他换新的。我们答应了,他才允许我们装箱,然后才左手提着主机箱,右手拎着显示器,有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大家忍不住议论纷纷:

“相信别人就那么难吗?跟受刑似的……”

“他不是不相信别人,是不相信自己……”

“这是他的天性,不是他的错。他也够可怜的了,用一天的时间,才把两个小时就能办完的事儿搞定,回去还不定多后悔呢!”

是啊,他代表了一个类型的人。这种人可能有天生的特质,也许与遗传因素有关系,但总觉得跟父母的畸形教育,或是过度忽略了教育更有关系。

孩子的性格是可以改变的,在家里与父母的朝夕相处中改变,要容易得多,只要父母耐心引导。如果父母亦是如此,孩子就会变本加厉。等到学校和社会里,他受到来自外界的的歧视和憎恶,无异于他的改善,还会让这种多疑之心愈演愈烈。多疑来自不恰当的敏感和自卑,以及缺乏理性的判断力,还有他所表现出来的强烈的患得患失、不信任别人,也会增加他和别人融洽相处时的难度。无法想像他会有很多朋友,他这样的心态很难让他拥有朋友,或者根本没有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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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他的家人,恐怕也是很痛苦的。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可以容忍他的独特。一般情况下,来买电脑的人,都是朋友或家人一块儿来,很少只身前往的。找一个懂得电脑的人来给自己当参谋,也是最常见的了。他对电脑似懂非懂,却只有一个人。相信大家都理解这一点,他不知道信任谁才好。

我不是心理学家,连爱好者都称不上,不会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他的性格,只知道他这样的表现,让他人不愉快,让他自己也很痛苦。虽然他的痛苦,完全不是为了别人。说他痛苦,是因为他每做一件事,都要承受反反复复后悔的折磨,那颗心得有多难受呀。

现在我也有点后悔,后悔不该接待他这样的人的业务,想从他们身上赚钱太难了,顶多是多出点货。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性格也是有点问题,内向到亲戚来了都不敢说话,高度敏感,容易胡思乱想,也因此而产生了不必要的心灵伤害。看了很多从邻居家借来的《大众医学》杂志,就怀疑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天天惶惶不安,睡不好觉,也上不好课,给老师写了十多页的信,哭诉内心的苦闷、彷徨和恐惧,可又不敢交给老师看,怕得到的不是理解支持,反而是奚落和嘲笑。经历了好一番挣扎,才度过了那一段艰难岁月,可谓是身心灵损失惨重啊。

直到走出了那些阴影,恢复了正常,回头再看,才发觉自己有多么可笑荒唐。不过一旦胜利了,又觉得这种经历不都是坏的一面,它也让我变得更有韧性了,乐观起来的高度和深度,比一般人浓烈。

人总要前进,总要越来越成熟和智慧吧。读书,就是一种心灵的疗伤、锻炼和成长。所以要开阔视野,提高判断力,恢复自信,并相信和去接受美好的事物。让心胸豁达起来很重要,这样的境界和勇气,是生存的养料,也是战胜一切困难的武器。

他也许应该多看看相关的文艺电影和书籍,尤其是展示人内心世界中各种问题方面的,或者有启发。

而那时的我,不知道去找心理医生,好像也没有什么心理医生。但即使再完美的人,也应有某种程度的精神唤醒和自救,关键是承认自己有问题,敢于面对和勇于纠正……

我正胡思乱想呢,身边的小童说道:

“过去快三十分钟了,这回估计他不会再回来了。再来,可就三次了……”

话还没说完,一个身高一米七八左右,穿藏蓝色西服,左手提着电脑,右手拎着显示器的人出现了。他一进门口,就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

小童眼睛一翻,差点背过气去。

他第三次站在门口,不紧不慢地冲着我们说道:

“刚才硬盘我忘了看了,是不是1000个g的?你们帮我打开看一看,我得确认好了,才能拿走……”

真怀疑他是不是有点思虑强迫症……

他还没说完,就被身后追上来的另一个人打断了。那个人又高又壮,不戴眼镜,皮肤黑而亮,跟这个客户的眉宇还有点像,他对我们说:

“你们不用试了。我是他堂弟。我开车来接他。他疑心病又犯了。”

然后他回头对他可爱的堂哥说:

“哥你别瞎想,他们不敢骗咱们,他们长期在这里卖货,又不是咱们拿走,就找不着他们了。他们走了,还有商场呢。要是骗人,还有工商局管这事呢!咱们回家好了,回家咱俩仔细再看,有问题我陪你来找他们!都这点钟,他们都快下班了,我还得去幼儿园接孩子,要不就晚了,咱们走吧,走吧,你放心吧……”

天哪!多亏这个堂弟,他太伟大了。我们的客人,终于勉勉强强跟着走了。估计他晚上会失眠。小童说:

“他堂弟可真好,我要是有这么个堂哥,我可做不到管他这神经病的破事儿,早躲他八丈远了!还搭理他……”

忽然想起一句英语:“Words  fail  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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