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好人”(上)

·迟到

“你TM就是迟到,还跟我说on the way?打你电话还不回,我还以为你在路上被撞死了!”在大厅坐了半个小时的我有点不耐烦,但其实这点不愉快只是我跟他的固定开场白。

约我来这里的是我多年的老朋友,暂时称呼他为N吧。

看着我的满脸不悦,N立即上来笑着赔罪:"开车嘛,哪能听电话?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摄像头有多厉害,抓拍到就GG了,这次我请,给你下下火、消消气!"

“你说的啊,我可没坑你!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约我来这种地方聊天?况且这地方之前不是来过了吗?”我跟N他们这群朋友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去过的地方不会去第二次,不然就代表被这地方迷住了走不出来,一旦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就很麻烦。

面对我的问题,N略有迟疑,但并没有正面回答,一句“等下再说”就混过去了,见此我也不便追问,该说的自己自然会说。

老规矩,报号、拿手环、换衣服、冲澡,地方不同,但过程都是差不多的,当我洗好走进内厅时,N早已躺在池边的沙滩椅上,手里还拿着一罐菊花茶……要是等下给别人看到两个男的一起拿着菊花茶,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扫了一眼饮料柜,我拿上一瓶可乐便向N走去,顺势躺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说吧,怎么了?”

·钱包

“来啦?正好我想下去泡一会,东西我先放在这,你帮我看着啊”,N似乎是在有意躲我的问题,他把手环跟钱包放在椅子上后,便脱掉浴袍泡进了池中。

看着他的钱包,我诡异地笑了起来,“把钱包都带上了,看来藏了点什么羞羞的东西啊,你今晚的套路有点深”,说着我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给穆恩发了条微信“N今晚摇了哪个号?”,随后便把手机放在一边静待回复。

穆恩是我跟N的一个好朋友,平常出去玩都是他负责摇号,今晚他虽然不在,但事情还是得做的,毕竟有些车只有老司机能开得动。

N悠然自得地泡温泉,装作没有听到我这句带有言外之意的话,我便悄悄地打开他的钱包看,希望能找出我想找到的东西。

在我看来,钱包总能多多少少地透露一个人的生活隐私甚至习惯。比如N的钱包里钞票的分类非常清晰,面额从小到大依次排列,说明他的生活比较有条理;比如N的钱包里有一张牙科诊所的复诊卡,说明他小时候爱吃甜食,不注意保护牙齿;比如N的钱包里没有信用卡,说明他从来都不怎么缺钱,有比较好的理财意识;比如N的钱包里有一张已经没有字的残旧电影票,说明……等等,没字的电影票?

“为什么你钱包里面会有一张没字的电影票?”

“卧槽,你干嘛翻我的钱包?”N往后撇了我一下

“叫你又装死不回我,只好去找一下有没有TT咯”

“要你管,放回去!”

N的语气有点重,这更加引发我的好奇心,冒着被骂的风险,我决定作死一回,“放放放,但是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会有一张没字的电影票”。

“可能是看完电影以后忘记丢了吧”,可怜的N啊,这个谎撒得一点水平都没有,折叠得整整齐齐,还要放在钱包的暗格里面,你跟我说是忘记丢的垃圾?当我是智障吗?好胜心驱使着我继续作死。

“说吧,跟谁一起看的电影?这个人应该有点分量吧?”面对我的问题,N好像有点生气,“是是是,你最屌”,见状我立刻收了玩心,物归原位放好,然后拿起了手机刷微信,穆恩还没有回我。

忽然,N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其实那个人你也认识”。

·电影票

话音刚落,我的大脑便开启了检索程序,关键词“有分量的人、我也认识”,虽说我跟N已经认识了很久,但一时间要我回答这个问题还真的有点说不出口,他妈?他前女友?

看着我一时陷入窘境,N嘴角上扬,似乎刚完成了一场精妙绝伦的大反击,“给你个提示吧,我跟她是前年春节认识的”。

“哦!原来是她,那这电影票跟她有啥关系?你收着干嘛?”

“你说还是我说?‘讲古唔好驳古’(粤语,意思是听别人讲话的时候不要打断),识得唔识得啊?”N捉住了我的好奇心后便开始嚣张起来,我做了一个嘴巴拉链上锁的动作,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N亦随之开始说出这张电影票背后的故事。

前年的春节,那时我们还没毕业,N本想着在家舒舒服服地过个寒假,谁知他妈的一句话就让他的幻想破灭,“整天呆在家不会很无聊吗?出去玩一下,或者找个实习也好啊”,这么简单的陷阱,N才不会自投罗网,“我的专业很难找到实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巧这时N的哥哥在场,“我帮你打个电话,你等等”,说着N的哥哥便拿着手机走到花园聊了起来。

几分钟的时间,对于N来说就像过了几年,“搞定了,明天一早七点半出家门口等吧,会有人来接你过去,记得穿正式点”,N的心情瞬间坠入了谷底。

·实习

但是,事情总不会一成不变的糟糕,N在刚上班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另外一个实习生——X。

瓜子脸,中长发,皮肤白皙,第一眼虽说不上闭月羞花,但至少是中上水准……可真正让N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些,而是X那大大咧咧的性格,X是那种你给她说个黄段子,她会给你说个更黄的那种。

在为期一个月的实习时间里,N与X无话不谈,X是个夜猫子,N便陪她聊到深夜,多少次N聊着聊着睡过去了,X才愿意挂电话,然后第二天两个人见面的开场白就是“我昨晚睡着后手机就放在一边,今天早上起来快没电了,快借我个充电器”,“借你妹,活该,求我的话我有可能会给你”……

其实N是故意耍了点小心机,出门前故意不带充电器,为了上班时又能跟X“吵一下架”,要说这一切为了啥,用N的原话说就是“我觉得她这个人很好玩”。

X家教比较严,下班就立即回家,但这并没有成为阻碍N约X下班后出去放松的障碍,公司附近的饭店、甜品店、电影院,甚至娃娃机都成了他们最爱去的地方,要用一个字形容他们相处时候的状况,那就是“吵”,相互嫌弃却面带笑容,说话像是吵架却毫无火药味。

转眼间,一个月的实习期就结束了,但这并没有成为N与X的终点,N与X的大学都在同一个地方,车程相距不过30分钟,“看一下你学校有多烂”、“镇上有一家吃酸奶的很好吃”……他们的相见从不缺乏理由。

“毕业时候记得要来啊”

“不一定能来啊,那么多女孩子天天在学校找我,我也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空”

“呵呵”

一天晚上,N忽然发神经似的少女心爆棚,约上X去看《同桌的你》,X也没多想就赴约。电影过后,时间也已经不早了,N就像平常一样送X回家。

“到家啦大小姐,等下迟回去了你妈又会有意见”

“呃……时间还早啊,暂时不想回”

“十一点多了还不回?上次十点多回去你妈已经……”

N还没说完,X向他瞪了一眼,N不知道X这是生气还是撒娇,但话是没有说了,便放开了刹车,把车开往X家附近的一个公园。

·梦

“卧槽,射了我一脸!”觉得口渴的我打开了可乐,中了不知道谁设下的陷阱,喷薄而出的可乐溅得我满身都是,N也随之停止了说话,除了他,旁边的大叔们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向这群“观众”指了指可乐,便拿纸巾擦去身上的汽水,并向N说:“意外意外,不是故意打断你的,继续继续。”,此时我才注意到,N的脸上并无笑意,虽不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N清了清嗓子,又重新说了起来,但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说完。

据N所说,那晚之后他做了个梦,梦见他跟X成为了恋人,X的小姐脾气又再次发作,这次N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对她千依百顺、逗她开心,反而是开始觉得厌烦,具体是什么事情N记不清,但那种厌恶感确是实实在在的。

这个梦以后,N便觉得他跟X的关系需要给出一个明确的定义,甚至做出一些改变,朋友?好朋友?恋人?N并不知道答案,但他开始深思与X从认识到现在的种种事情。

经过一番思索,N明白到,每次与她吃饭时怕被熟人撞见、在夜宵时与撞到的朋友解释是普通朋友、在电影院故意不与熟人打招呼……N与X间的感情更像是多年的朋友,N所希望得到的是永无裂痕的、只会带来快乐的友谊,而不是迟早会出争执的某种感情,而且最初的开始也不是因为爱慕。

在我看来,N对感情的执着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偏执的地步,他所渴望的零瑕疵感情,怎么可能真实存在,但我始终不是N,我没办法为他扭转这种变态的想法。

为了验证N所说的真实性,我试探性地抛了一个问题,“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也是男人,我就问你一句,你跟她这么久了,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勃起过?”

面对这个问题,N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诧,“还真没”,他对我说这话时的表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反而是看着我的眼睛、毫无笑容地说出来,凭直觉,我认为这是句真话。

·后来

“那后来怎么样?”一开始漠不关心的我,现在反而追问了起来。

据N所说,后来他便故意装傻、装忙,作业很忙、在打游戏……,电话、微信能不回就不回,X一开始还是天天发来消息,但后来也逐渐减少、甚至不发了。“我是不是很渣?”,N苦笑着问我一句,但我并没有回。

一个月后,X的毕业典礼如期举行,在举办前一周,X特地给N打了通电话,N继续装忙没有接,几个小时后才在微信上问“刚才在忙,打我电话有事吗?”。

“这个星期六我毕业礼,来吗?”

“这个星期我要交论文,还约了个老师吃饭,来不了,不好意思”

“呵呵,真的?你确定不来?”

“嗯”

其实,N早在两周前就已经在挑毕业礼物,几天后鲜花、礼品相继下单,将会在她毕业前一天送到。

到了X毕业那天晚上,N看到了她朋友圈,看到她抱住N送的花,N象征性地评论了一句“毕业快乐”,X回复“谢谢你的花,真的很漂亮,她们都在问我谁送的”。

再后来,X有惊无险地进入了之前实习的公司,成为了正式员工,但N并没有再回去过,为此N还跟家里人吵了次架,那是N为数不多与家人起的争执,“这么好的工作你不去,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你闹什么脾气?”,N怕跟X再次相遇,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反而是顺水推舟,立即找了一份离家较远的工作,家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到这里,N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由于N在背向我,我并没有看到N的表情。

“没了?”

“没了”

“那她现在怎样?”

“挺好的,昨天领证了,对,16号”

突然,手机发出了“叮”的一声,我打开一看,穆恩来消息了,“跟上次一样,881,我劝不住,你帮帮忙,他好像沉船了”。

“先生,已经好了,跟我过来吧”,经理这时走了过来,并示意让我们跟她走。

“走吧,去high!”看着N一脸笑容,我将准备要问的问题吞了回去,不是我不好奇了,而是我现在并不清楚,N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究竟是真的放下了,还是依旧历历在目,有着更多不为人知的伤疤。

如果说他已经放下了,那我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去追问是自讨没趣,如果说他还放不下,那我的追问只不过是他的愧疚或者自责的再一次拷问,这么残忍的事情我自问做不到。

还有,一向潇洒不羁的他,这次居然沉船了,这更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我跟在他背后,但我确确实实地知道,N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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