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元十二年,頔王大婚,暨王遣太子睿前去恭贺。
崇明殿内烛火通明,王座之上頔王危坐,通身气派不怒自威。
"陛下大喜。"太子睿贺道,挥手示意左右呈上礼单。
"一别多年,太子别来无恙。"頔王抚玩着手中的珠串,却并不拿正眼去瞧太子睿。
"承陛下记挂,一切都好。"頔王也不接话,依旧把玩着手中的珠串。
"睿听闻章相之女贤德昭著,才情甚佳,与陛下天作之合。得此贤后,子民之福。"太子瑞沉声道。
"我王后的贤名竟传的这样远了。"頔王仍未停止抚弄手中的珠串。
那珠串上串的是上等黄花梨做成的珠子,颗颗圆润光滑,可见是件常拿在手中物件。
太子睿不由地看向那珠串,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顿开口道。
"家姐有句贺语托我带给陛下。"頔王的手停了下来,攥紧了手里的珠串,看着太子睿。
"愿陛下与王后,白首同心。"太子睿贺毕向王座上的人行了个大礼。
"你姐姐还说了什么?"頔王将手里的珠串掷在案上,面上却看不出变化。
"没了。"太子睿答道。
"一句也没有?"頔王追问。
"一句也没有。"太子睿盯着案上的珠串道。
"你姐姐,"頔王顿了一顿,摒退了左右。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他与太子睿。
"你姐姐,可曾嫁人?"頔王又问道。
"不曾。"
"呵,那不成了老姑娘?"頔王又拾起了案上的珠串拿在手中把玩,斜倚在王座上,面有喜色。
"不老。"太子睿依旧盯着那珠串,沉声道。
"你与她素来感情好,想必她无论什么年纪在你这个亲弟弟眼里也是美的。"頔王说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家姐薨殁多年,又怎会变老?"太子睿作了一个揖,声音沉稳却透出一股悲戚。
太子睿看着頔王手上那串曾戴在暨国公主手上的珠串,悲从中来。
而頔王盯着太子睿,如同太子睿讲了件江河倒流,夏日飞雪的荒唐事,一股砭人胸骨的冷意在殿中蔓延开来。
沉寂了许久,頔王才开口到:"她几时死的?"声音如同风沙刮过砾石样的沙哑。
"初元六年,桃花开的正好的时候。"
"怎么死的?"又过了许久,頔王才再一次开口问道。
"不治之症。"太子睿一字一顿,字字压在頔王心口上。
随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崇明点中的烛火被冻结得停止了摇曳。
"她说了什么?"頔王一边问一边将珠串小心翼翼的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样一触即碎的宝贝。
"家姐说福寿自由天定,非人力可改。只是此后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实在有愧,要我替她多孝顺父母。又训诫我要勤勉方不负家国厚望。家姐又说,每年的祭日不必行丧祭,免使父母伤怀,只在桃花烂漫时让我在她墓前倒上一杯薄酒即可。家姐还说……"太子睿说着,尽渐成絮语。
"朕是问,她可提起朕!"頔王愤怒地打断了他。
太子睿这样叨语不休却不提曾他一字,必是故意的!
"回陛下,不曾提起。"太子睿又作了一揖答道。
“一个字也没有?”
“一个字也没有。”
当年暨国公主若不是为说頔王退兵,在雪地里夜奔百里大概也不会如此薄命。
如今頔暨交好,当年一战早作旧事,已经少有人会记得当年一人退兵三十万暨国长公主了。
可是太子睿不能忘,而有些人,自然也不应当忘。
"不曾提起……"
"不曾提起……"
"不曾提起……"
崇明点的烛火一夜未灭。
太子睿天一亮还不等观礼便离开了京都。
頔王在崇明殿中坐了一夜,手里握着那串黄花梨珠串,直至外侍在殿外叩请更衣。
大红的礼服在漆黑肃穆的大殿中刺眼得很。
頔王忽然想起来,那个女人一袭红衣在雪中策马的样子,煞是好看。
殿外的礼乐骤起,礼轿已经备妥停在宫门口,只等时辰一到便可出发迎接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