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乡愁(十一)钓黄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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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钓    黄    鳝

                            顾    冰

      天漏了。大雨一个劲地从空中倾泻,仿佛天河倒悬。村前的池塘满了,小河也满了,湍急的水流,打着旋涡,冲击着岸边剧烈摇晃的柳树,似乎要将它连根拔起。农田里,尚处在襁褓中的秧苗,勉强只露出一个愁苦的小脸。

      这是黄梅天,我家乡那个小村的一个令人揪心的特写镜头。

      每年这个时候,就要发水,村里几百亩稻田,全靠单薄的堤岸守护,虽然,堤坝年年加固,但还是常常抵不住洪水的侵袭,发生塌方缺口,使稻田遭了殃。那样,一切功夫就会白费,甚至招致颗粒无收,威胁全村人的饭碗。

      但这时候,我们全然不知愁滋味的小孩,却异常快乐。因为,黄梅季节,水里的鱼虾,正忙着繁殖,繁多而活跃。我最喜爱的,是钓黄鳝。

      那时,黄鳝都是野生的,而且,很贱,市场上也就一二角一斤。不过,我钓到的黄鳝,从未卖过,纯粹是好玩,就象钓鱼人说的,吃的无味,钓的有趣,享受的是向大自然努力索取的过程。阿妈往往把我钓到的黄鳝,送东家,给西家,她说,腥腥气气,费油费盐。不象现在宾馆酒店,打上野生标签的黄鳝,便身价陡升,栗子鳝筒,葱爆鳝片,滑溜鳝丝,还成了苏杭名菜。

      要在平时,我会在河滩沟边,寻找鳝洞,把长长的鳝鈎慢慢伸进去,等黄鳝闻到诱饵的香味,而贪婪地上钩,猛地提起拽出洞外,无论它有天大本事,也无济于事。秋后,稻子收了,麦子还没播种,这时,又是到稻田挖黄鳝的好时候。这时候,黄鳝准备冬眠,我凭着感觉,很容易找到鳝洞,只须几锹,就能把睡得正香的黄鳝挖出来,而且,此时的黄鱔更肥,更独具风味。

      不过,在黄梅天钓黄鳝,则别拘一格。

      我钓黄鳝的方法与钓鱼不同。我用大头针在油灯火焰上烧红,弯成钩,随即迅捷地在水中淬火,然后,用线拴紧,绑在约摸三拃长的桑枝上。傍晚时分,钩子挂上蚯蚓,将桑枝插入田埂水渠边沿,二步一钩,三步一杆,黄鳝的天罗地网,也就严密布下。

      晚饭后,等天完全暗下来,就可收网了。我和串条顶着风雨,出门了。我打着手电筒,在前边走,串条背着竹篓,在后面跟。馋嘴的黃鳝,一条条在钩上挣扎,但却无法逃脱,不得不乖乖进入囚笼。也有的力大无穷,会将桑枝从土中拔脱,但不用慌,因为有桑枝牵绊着,一般逃不远,只要搜寻飘在水面的桑枝,就能找到黄鳝的踪迹。抓黃鳝的动作,也非常特别,而且,要有迅雷之势。用食、中、无名三指,中指在上,其它二指在下,在黄鳝的拦腰,使劲捏住,它便会无奈就擒。因它周身粘滑,如手指不够有力,或掐得过前和过后,则容易让它遁逃。

      不大会儿功夫,竹篓里装得已无空隙,我们又重新下了钩,从河堤上往回走。

      雨借风势,风助雨威,雨更大了,风更急了。天上,还不时打着慑人心魄的雷电。我俩穿的簑衣,戴的箬笠,根本抵挡不住这狂暴的风雨,身上的衣服已完全淋湿。这时,倒不觉得寒冷,只是堤岸十分泥泞,一步一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倒。没走多远,一连摔了几跤,弄得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

      叭叽!我又匍匐跌倒。我一手撑地,拼命地站立起来,猛然,发现脚下有一个不大的管涌。我知道,这是由于河水漫堤,压力增大,堤岸底部被激流掏空,因而水流从空洞中渗出,如果不及时堵塞,河堤就会塌陷而决口。

      串条,快去村里报告狗叔!我象一名指挥员发出铿锵命令,串条连滾带爬,一边叫喊,一边回村里急搬救兵。

      很快,狗叔带领人一路朝我奔来。突然,我脚下象踩上海绵,一下子悬空,继而,呼地掉了下去。堤岸塌陷了。我在洞内奋力向上爬,但脚无处蹬,手无处攀,水慢慢涌到我的膝盖,腰际,胸口。好在我的水性好,我用力踩水,浮在水面,但周围的泥土不断滑落,坑底的涌流,也更加凶猛。堤岸眼看有冲毁的危险,我也处在生死关头,命悬一线,随时可能被潜流卷入水底。

      瞬间,我周围聚满了人,闪闪烁烁的灯光,犹如温暖的太阳,照耀着冰冷的大地。后来,他们问我,当时,你有没有想到死。说真的,我没想到死,我无暇想,只知道,狗叔,和尚,还有芦荡村的长毛等,好多好多人,接二连三地跳了下来,大家紧挽胳膊,奋勇地用身体挡住暗洞。

    经过一场紧张的战斗, 管涌终于堵住了,大堤保住了。我被高高地顶在狗叔的头上,像打了胜仗的英雄一样,威风凜凜,豪气冲天。

      我又每晚踩着湿滑的田埂,钓着黄鳝,收获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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