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那一刹那的永恒(在孟加拉国感受印度手绘)

   提到人体彩绘，就让人忍不住想到了文身，脑洞大开之下，不可收拾，更是很容易就联想到“断发文身”以避蛟害的中国古代越国人，二战时期把鹰的图案纹在身上的美国士兵，还有“左青龙，右白虎”的各国黑社会帮众一系列人等。

      可是人体彩绘固然也源自于文身文化，倒底却不同于真正的文身，最大的不同就于二者给制的过程其实存在着天壤之别。每个文身图案的产生都和先期的肌肤之痛密不可分，似乎唯有这样才足以加倍彰显出其神圣之感，因而它们也从来都和宗教，信仰，或是欲念纠缠在一起，往往教人无从厘清其中的头绪。可是与之迥异，人体彩绘却是以温和的方式问世的，正如爱神维纳斯诞生于海上，所带来的，是平安喜乐，充满着祥和的美感。

     海娜花向来是印度进行人体彩绘的最基本颜料，彩绘艺人常将它们盛放在锥形软管里进行作画，图案多种多样，每种都有着不同的传统寓意。在印度社会一向有着“没有曼海蒂娜，婚礼就不齐全”的说法，意思就是在新婚的头天晚上，女子要由未来的婆婆点下第一笔手绘图案，然后再由彩绘师接续下去，画出精美的画作，才能走进夫家的大门，可见彩绘风俗在印度民间生活中是有着多么的重要的地位。

     作为从前印度领土的一个组成部分，现今的 孟加拉国仍然同印度文化保持着某种血脉依存的关系。在我和伙伴白今年7月行走这个国家的时候，并不意外地发现我们所遇到的各个年龄层次的女性们，手面上大多都习惯性地绘制着精美的图案，即便是鱼市上穷人家里的小女孩，平时没有资本去体会这种近乎奢侈的消费，也会用海娜花的汁液把十个指头的前端全都浸泡着色，似乎相信即便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也会让自己平淡的生活增色不少。

     她们举动，勾起了我和白爱美的心思。在离开孟加拉国的前夕，我们忍不住向宾馆的女主人问了又问，只听得她说：“可以啊，只要是美容院都可以画的。只不过我们这个街区的收费挺贵的，我上回打听过，大概要1000塔卡左右。”1000塔卡折合人民币80多块钱，本来我俩都觉得还能接受，可是听她这么一说，却又不觉都犹豫了起来。

     就这么犹豫着就走到了外面，看到巷子里一户人家的铁栅门前，几个时尚的孟加拉年轻姑娘正在说说笑笑，手上都有着精美的图案，忍不住又上进去打听了一番。结果，她们说：“嘿，就在街对面的那个美容院里就可以做，200塔卡一个人，就在那边不远！”

     听她们这么一说，我和白一时间不由得都感到大喜过望，忙朝着姑娘们手指的方向急急忙忙地寻了去。果然在对面的大楼里发现了家叫做“Excellento”小美容院，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孟加拉女子，个子小小的，却烫着大波浪的披肩发，涂了艳色的口红。当她斜搭着艳色的披肩，踩在金光闪闪的高跟拖鞋上时，简直只能是用“风情十足”才能加以形容。见到我和白两张异国面孔后，女店主的眼睛不禁一亮，一问明来意，马上就让手下的女孩们端来的色板让我们选色。听了她认真地解释，我们这才弄明白在这里做手绘其实有两种价格，200塔卡只是一次性的绘作，保存时间并没有海娜花颜料那么长久（据说海娜花颜料保护得好的话，可以维持到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褪色）——不过，这也正合了我们的心意。就比如说我，总不能在回国后，还高举着手上那么炫目的图案给小朋友们上课吧！于是我们就都说好好好，由着做引导的女孩把我们带到了里间去。

     里面是个不大也不小的美容间，我们被安排坐在了两只升降椅上，马上便迎出来了两个拿着托盘的女孩子。给我做手绘的女孩年纪很小，穿着玫红的工作T恤，看上去也不过14到15岁的年纪，开头我还担心她会不会只是个小学徒，经验不足什么的，但后来看她一笔一画做得挺认真，也就放下了心。只是不断地和她闲聊。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哈米塔娜。”她小声地说，羞羞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这才发现，在女孩的眉心上还新点了红色的朱砂。这使得她看去，目眉宛然，但又单纯干净，倒有几分像我在柬埔寨吴哥壁画上所看到的印度教里的神女“阿普萨拉”们的神韵。顿时，我便一下子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忍不住又追问了句：“你几岁啦？”

     可是这回，哈米塔娜却并没有回答，却只是露出了有些局促的神色。我这才想到，像她这样出来做事的孩子，一定是家境并不宽裕的，说不定早就没有书念了，所以英文其实也懂得不会太多。于是，便没再往下说去，只是低下头来认真地看她画画。

     只见哈米塔娜用小号的细排笔点了紫色的颜料，先是在我的右手手面上勾勒出了一朵十分印度风的妖娆荷花形廓，接着又换了白色颜料，一点点小心地填充笔触，直到最后，才用金粉不断地去进行点染——很快，整个作品就已经完全成型，等哈米塔娜放下了笔，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我不由得边举起手来反复地进行着察看，边连连发出情不自禁的惊叹：是的，所有的颜色都是我自己挑选的，可是，我却不知道经过了这个小女孩这么一番用心的绘制，居然会让它们呈现出这样美丽光彩来！

    然而，除了真诚地说句了她能听得懂的“谢谢”，最后我却也只能弯下身子，沉默着用力抱了抱这个小姑娘。而抱着她瘦小的身躯，竟也仿佛拥抱住了这一路上，那些触发了我内心温暖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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