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游荡

一、荒原

这是一片荒原,一片富饶而荒芜的土地

坚硬,朴实得没有一条褶皱的土地

十二月的雪花,播种在空旷的原野

冥界的黑水河流淌,犀牛在沼泽,游泳

洗刷灵魂的罪恶,波纹涤荡拍打河岸,喀戎

渡船向我驶来

而我的心太过沉重

头顶泥浆泛滥,埋葬一个纪元的念想


荒原仍是寂静,幽暗岁月里无尽的沉吟

行走的落魄啊,被上帝抛弃,被众生铭记

阳光下我没有影子

铅灰色的穹隆之下

蛰伏着沉眠万年的火山,野兽,偏执

蠢蠢欲动,狂躁地前行

不要邀请,我自会登门

跋涉千山万水,结束所有故事,等一切又开始


二、枯木

怎样才肯罢休?老人们都知道,天空

总皱起一张脸,无风无雨无晴,野草

永远只齐腰深,世界再也不会像从前

那般拥有昨天和明天

战栗战栗战栗

青铜似的枯木

臣服于它所畏惧的风,越发无动于衷——

人在树下,在岩石上,亲吻泥土,啃出洞穴

种上鹅卵石,绝望冰冷的今天,呻吟,哭泣

等待雨季降临赤地——

等待流星陨落匿迹——

狂怒,比恐惧更强大,撕裂,掠夺

一切,填补重如空气的空虚,吞噬

直到一无所有,失去

才是你存在的意义


雷电击中一截枯木

焦灰飞扬在空中,翩翩起舞——

终于解脱,离开了梦魇般的身躯

长舒一口气

呵呵呵——

徒劳的纠缠,徒劳的时光!

在一个夜晚,在一个白天

从未如此兴奋,一团火跳跃,撩拨

迷失在深渊


三、狂欢

路过住孤魂的镇子,彻夜不休

野鬼忘乎所以,酗酒斗殴跳舞

在季末这天,渴求廉价的欢愉

发狂似的,打赌,哪天,刮风

下雨,世界尽成虚无——

只,醉到不省人事罢——

让人无聊拿酒瓶

砸碎别人的脑袋

咣——

大家伙哄堂大笑,世上本就无所谓对错

谁犯下什么罪过,没人会计较你的内疚

只要救赎了自己,只要干了这碗

欢乐,哀痛,高尚,卑劣


窗外呼声四起,军队,行军至此

大战告捷之后,粗暴地赶走酒鬼

灌下店家珍藏二十年的路易十三

士兵狼吞虎咽,打量着陪酒女郎

劫后余生一醉方休,脱离真正的

生活,麻木

挥舞刀剑杀人,就像砍白菜一样容易

听命于我们所知的武器,降服

不知是对是错的敌人们,死亡

在他的瞳孔绽放,未知的未知

不肯倾听,还要呐喊,鬼哭狼嚎:

“今夜!”

“管他!”


四、审判

黑暗统治世界,一望无垠的乱葬场

兀鹫盘旋,饱餐生命,畅快淋漓

瞎了眼的老鹰,隼,追不到野兔

向我讨要鲜血,新鲜的,不能有铁锈味

如饥似渴,欲望

涌动在血液里,像是酒醉

微酣,痛饮我血

我只觉不够!没有痛楚,繁星

因你,我闪烁光芒,歌唱黎明:

“盲雕!噬我血!为我!

振翅远走!直击长空!

冲破云海!点亮长夜!”

重归吧

悬崖上高傲的巢

鄙夷兀鹫的尸体


值不值得?这样活得太累,

把灵魂抛给兀鹫,出卖一次

只是想享受一次,雕终日畅游天际的快乐

不忧虑明天,不在乎代价,堕落在腐朽里

登一次青云梯

就碰上万年难遇的太阳,炽热

烧化伊卡洛斯的翅膀

埃利达努斯河,烈日炙烤大地

法厄同不堪重负

日落,白昼不再

主宰,新的君王,肩上栖着鹰

迫使我匍匐跪倒


五、礼赞

如果荒原上没有谎言

屏住呼吸,时间就是一场冒险

力量!什么时候

暴力成为唯一的交谈方式

沉默是我唯一的抵抗方式

你的眼里,星辰大海

午夜的篝火在燃烧,万人齐呼:

“拯救我吧!主!”

只有你,万岁的生命

只有你能将我拯救,出卖的灵魂

煎熬在地狱最底层,我是游魂,没有心和悲悯

是你曾将我拯救啊,为什么天地突然空寂了呢?


在那个冗长晦涩的寒冬

我还记得雪从屋檐落下

构筑世界,神圣无暇的教堂,高悬的十字架

十里长街

那是你的归宿,唱着赞歌

我还在徘徊游荡

为所有长翅膀的生灵祈祷,包括俯视我的盲鹰

为一切的一切,王的宣谕:

“有一件事我无法释怀

天堂之门曾为我而开

人生不过是落幕戏码

我在这一刻与世长眠

逝者没有逝去

渡船永不停歇

荒原再无破晓

遗忘而非原谅。”


宸琰

2016.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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