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嗓音

           SONNET 130

         My mistress' eyes are nothing like the sun;
         Coral is far more red than her lips' red;
         If snow be white, why then her breasts are dun;
         If hairs be wires, black wires grow on her head.
         I have seen roses damask'd, red and white,
         But no such roses see I in her cheeks; 
         And in some perfumes is there more delight
         Than in the breath that from my mistress reeks.
         I love to hear her speak, yet well I know
         That music hath a far more pleasing sound;
         I grant I never saw a goddess go;
         My mistress, when she walks, treads on the ground:
         And yet, by heaven, I think my love as rare
         As any she belied with false compare. 

母亲的嗓音，乍听不堪入耳，她继承了外婆的歇斯底里振频，习惯了自带火性的尖锐高亢腔，经年累月，声带像撕裂成几部分，一震动就发出无可救药的分裂碎音。以本地话一个词来形容，就是“Jia”，意译就是歇斯底里，不好惹，固执。

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嗓音的杀伤力，因为她只是着急和混乱时，才这样。而她，从不把这一面露给外人，甚至很少露给我和继父以外的人。其实，作为她的孩子，如果给我一个机会用武侠功夫来形容她嗓音的杀伤力，我会说：狮吼功，会吼出内伤、会吐血的这种。

是的，毫不夸张，尤其是当我毫不设防地打开心门撒娇时，假如她突然想起什么事问责我或其他人时，即使我只是听众，也是立刻要吐血的感觉。

这几年，渐渐活成了我妈不理解的样子，就更不敢随时听她说话了。也养成了能用文字，就不用嗓音的习惯。因为一旦开口，我就不知不觉越说越像她的嗓音，完了之后，喉咙要疼。

遇上了不平，心里也闷声不出，好像从心到嗓子有某处，母亲的嗓音振平哽在那，咽不下也吐不出。

回想起来，自己的普通话、英语口音几乎听不出，这个特点一直让陌生人感到好奇，这真是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某天我心血来潮，开始在喜马拉雅上录制自己的声音，读出喜欢的文字时，正读着，母亲来电话，我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喉咙原来一直在紧张地与母亲的嗓音在拉锯着，而没有听心的吩咐去发声，原来我由心的发声，声音频率、质感都和粤语更相似，而不是湘言。

这一发现，让我震动了良久，终于又明白了一点，为什么要到广州来闭关，原来，是为了“共鸣”。

于是，像是释放了一团特别糟糕，困扰我特别久的能量，喉咙像软了的橡皮筋，累得几天都是沉重到灌了铅一样。

我做不到我母亲这样，我也做不到使她像我这样。无论谁模仿谁，都是：累。可是，这并不能妨碍我们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爱。

在我的微信收藏里，有一段6‘的录音，是她对我道晚安，那天夜里，我对她说，一定会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