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时期的谋杀：尸体怎么处理才不会发臭？
大家好，我是大魔。 魔宙昨天发了一篇新故事——
《新冠时期的谋杀（上）》，今天的是下集，也是最终篇。 昨天的故事里，每一条留言我都看了，并且尽可能做了回复。 每一条认真的分析留言，我都筛选了出来，即使那留言里，真的有读者猜出了凶手是谁，以及ta是如何作案的。 很多人都认为，推理小说是作者和读者玩的一场智力游戏，作者要尽可能设置悬疑点，让读者猜不出真凶是谁；读者则会绞尽脑汁，在故事大结局之前，力争提前猜出凶手。 我的想法略有不同，在这个故事里，
即使你知道了凶手是谁，也完全没关系。
新时代的推理故事，能互动的重要性，可能大于智力较量，就像去年的热播日剧《轮到你了》一样。 就像日本国民级犯罪小说家宫部美雪写的《模仿犯》三部曲一样，我就是要提前告诉你凶手是谁，那又怎么样？谁规定推理小说只有一种写法？ 比起凶手是谁，更重要的是动机，是故事本身带给你的愉悦和惊奇。
不多说啦，继续看故事吧！ 期待你的留言，每一条我都会认真看。
新冠时期的谋杀（下）
周昊从警已有19年。在这19年里，他接触不少自杀案例，发现其中有个规律，年轻人因患抑郁症而寻短见的，十人里有八人会留遗言，不管这些遗言是写在遗书上，还是日记里，或者社交网络上。
因抑郁而自杀者，多半会有周围人不理解自己的孤独感受，心中的苦楚无处倾泻时，他们就会寻找树洞。 在之前，树洞可能是一本锁住的日记，如今，因网络的普及，表述习惯的改变，这部分抑郁患者更多选择在网络倾诉。 因为树洞的私密性，当事人要么会采取匿名的形式发布消息，要么会将内容设置为个人可见。 基于此，当周昊接手这桩抑郁者失踪案时，他第一时间向几大社交平台调取了当事人账号，在陈芒晖的微博里，发现大量私人可见的消息，这些消息中，频繁出现一个神秘的“他”。 “我不想遮遮掩掩地活着。” “他说我的命是他的，他要我许下承诺，永远属于他。一开始我以为是爱，后来才发现，这是病态的占有。” “今天下楼找他，发现他又在打嘟嘟。” “我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我必须离开他。” “我不是他的人，只是他的宠物、玩偶。” “他心地很坏，他要牺牲一位女孩的幸福。” “我要彻底地离开。” 调取微博内容的过程中，周昊还发现，陈芒晖的账号，曾经频繁在另一个IP地址登录过，这说明他曾多次去那个地方。通过运营商查到这个IP地址位于越胜小区2号楼301室，301室住户名叫赵吉。符合微博中提及过的“下楼找他”。 周昊问询陈芒晖在丰顺的同事、朋友，大家都表示不知道“赵吉”这个人的存在。 2020年1月27日下午两点多，周昊来到301室敲门，没有动静，循址又去了坚真公园附近的赵吉父母家，两人住在一栋自建别墅里，别墅周围筑有围墙。 他们刚从人民医院回家，后脚就有警察来拜访，联系疫情防控，以为周昊是过来为儿子做病情登记的。 周昊顺水推舟，得知了赵吉因肺炎住院的事实。 “赵吉这几天有过来这边吗？”周昊翻开笔记本记录。 “除夕下午一起跟我们吃了个饭，晚上八点左右就回去了。他不跟我们住一块。因为疫情影响，我们家今年取消拜年，所以初一他也没过来。”赵父说。 “请问，”临走前，周昊问随行的两人，“嘟嘟是赵吉养的宠物吗？” “嘟嘟，”赵母想了一会儿，点头，指着围墙边的苗圃，“是他养过的一只英短猫，去年十月去世的，赵吉对它的感情很深，把它埋在那棵桂花树下。这个事跟赵吉的病情有关系吗？”
英短猫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周昊走到门边，又转身，点开手机里陈芒晖的近照，出示给两人看，“对了，最近警方正在寻找一位失踪者，如果你们见过此人，麻烦向我告知。”
两人盯着照片看了会，点了点头。
周昊因此知道，他们同样不认识陈芒晖。
“赵吉假扮陈芒晖离开房间，那真的陈芒晖人现在最可能被赵吉藏在房间里，”段涛假设，“毕竟要将一个活人或尸体从楼里运走，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周昊摇头，“正月初三那天，我离开赵吉父母家后，私底下找了个懂开锁的朋友，让对方去赵吉房间检查了一遍，并没发现陈芒晖。” 越胜小区是旧小区，只有电梯和地下停车场配备监控，大门并没有，人员自由出入。 如果赵吉假扮陈芒晖，开他的车到八乡山遗弃，再徒步下山走回家，通过步梯上楼，不会留下监控证据。 同理，这期间他把陈芒晖装行李箱通过楼道运走，照样不会留下证据。就算有目击者，因佩戴口罩，无法辨明身份，也就无法成为证言。 “为什么不以嫌疑人的身份，对赵吉展开审讯、调查？”段涛感到不解。 “这案件棘手的地方在于，以目前搜集的线索来看，就是一桩失踪案。没找到人，没发现尸体，也没有足够物证、人证，我们难以证明陈芒晖的失踪与赵吉有关，很难以谋杀或绑架罪名对他进行审讯、调查。”周昊说，“话说回来，如果赵吉真是罪犯，那说明他做事周密，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刚才他的证言密不透风，以我们掌握的线索，很难从他口中套出什么。” “那应该怎么办？”段涛问。 “等他慢慢露出马脚，一步步开展行动。他现在报了警，说出跟陈芒晖的关系，事实上已经中了我的圈套。”周昊说。 “你预料他会报警？”段涛惊讶。 “不是预料，是诱引他报警。”周昊说，“运气好的话，接下来我还能诱捕他更多的犯罪细节。今晚没事的话，跟我待在医院，看看有什么收获。”
2020年1月27日，陈环报失踪案的当天下午，周昊找开锁人进301室检查，并没发现疑点后，转去人民医院，顺手给科室主任万重带了份下午茶。 “上午他爸就跟我反馈，希望医院将赵吉转到一个更好的病房，我回复说完全没必要。再说医院也没这样的病房。”万重在办公室接待周昊。 “医院顶楼有没有闲置房间？”周昊问。 “这倒有不少。” “帮我布置一间单人病房。” “为什么？”万重问。 周昊将陈芒晖失踪事件简略复述一遍。 “如今人还没找着，我怀疑是凶多吉少。医院问赵吉近期有没有接触过外地返乡人员时，他故意隐瞒了与陈芒晖的接触，事实上他们俩正在交往。就我的调查来看，陈芒晖的失踪疑点很多，而赵吉有让他消失的动机和嫌疑，我想在正式调查前，对他做一个病房测试。如果结果证明我错了，一切也好收拾，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周昊说。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保密行动？”万重问。 “对，而且是一个个人行为。”周昊说，“我是穿便衣来的，并非警察的身份。” “先说说怎么帮你？”万重继续问。
首先，需要一间单独病房。最好是在顶层，没有其他人员走动。 其次，在病房里面安装一台内置地面波接收模块的数字电视。 为了推广数字电视，2008年，央视在各大城市开通免费高清节目，经由北京奥运盛况的带动，很快将这套DTMB电视标准普及到全国各地。只要在这样的电视机连上室外天线，就能接收电视塔发出的信号，免费收看至少六套节目——包括五个央视新闻频道和一个本地台。
周昊提前把电视中的央视台全部屏蔽掉，打开电视，就只能收看本地台。再自行录制一个采访视频，在话筒前声称陈芒晖走失在八乡山的树林里，找到的几率渺茫，希望知情者能提供线索。将这段视频制作成新闻画面，剪辑在这两天真正的丰顺台新闻前头。
再根据陈芒晖最近的出行车次，制作“寻找车次、航班乘客”的通知，垫在新闻最后。然后将这段视频录像以暂停播放的形式提前存入电视中。只要有人打开，就会即时播放。
录像播放完毕，会自动跳转到一段十五分钟左右的梅州城市宣传片。
同时，在病房安装免费网络，再将病房周围的吸顶天线全部掐断，以便诱引病人去连免费WiFi。
最后，就看赵吉会不会上钩。 ——如果他真的与陈芒晖的失踪有关，因为被困病房，资讯不通，就一定会迫切关注新闻。
“这么说来，”段涛随周昊来到丰顺人民医院，“赵吉在病房看到的陈芒晖新闻并非真新闻。” “案子未结前，我不会在记者面前说结果渺茫这种消极话，”周昊说，“只是想让赵吉看到警方已认定陈芒晖前往山林，最后就算找他不到，也会以失踪结案。假如赵吉真有嫌疑，看到警方出这样的论调，会放松很多。” “然后他看到寻找乘客的通知，那个车次其实并没有疑似病例，只不过是为了引他上钩。”段涛接话。 “万医生跟我反馈，赵吉三番五次坚持要对自己的肺炎做检测。说明他很在乎自己的病况。”
“即使感染新冠病毒在年轻人中的致死率很低，但在现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境下，本身患肺炎的赵吉只会更加恐慌。”
“一个聪明人一旦有恐慌情绪，就会不自觉放大危险的程度，阵脚大乱，我们集中攻他这块软肋，就有可能窥得真相。因此，要引诱他报案，需要循序渐进的事实铺垫，加深他的担忧。”周昊解释。 “前面快播的三则疫情新闻，汕头封城又解封，说明疫情发展迅猛，已蔓延周边城市。”
“用武汉瞒报发热女子的新闻，声明瞒报者或将追究刑事责任。再点一下梅州疫情情况，告知如无及时诊断和治疗，有可能加重病情。”
“最后疑似车次的播报，让赵吉以为自己突发的肺炎有可能真是接触了陈芒晖导致的感染。”
“他一方面害怕错过治疗时机而病情恶化，一方面又担心警方事后会根据陈芒晖的信息查到他身上，权衡利弊后，很容易就可以得出主动向警方汇报是一个更保险的做法。” “假如赵吉真是嫌疑人，也看了电视，最后还是按兵不动呢？”段涛设问。 “我还留一手。”周昊问段涛，“你晚上睡不着时，都在想什么？” “想案子，想接触过的犯人，想白天自己遭遇的糗事，有时也想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嗯，想的大部分都是与自己有关、近期发生的事。”周昊又问，“那你有没有拿手机搜索答案。” “有过几次，案件卡壳时，大脑会一直琢磨，有时就会禁不住好奇搜一些问题。”段涛说，“你的意思是，赵吉也可能会这么做，因而暴露嫌疑。” “是，这也是让他住单人病房的原因，安静、封闭、隔离。加之没人怀疑到他头上，心态放松，当心里有事惦记时，晚上又因咳嗽睡不着，就有可能用手机去搜索。”周昊说。 “如果没有呢？” “那我费心设置的这个病房就毫无作用了，只能走正常的嫌犯审讯流程。”周昊说。 “但我倾向他会这么做，因为一个做事细密的人，需要考虑非常多的步骤，每个环节紧密扣合，事情才会往想象中发展，也就是说，要实施一项完美犯罪，他必须兼顾所有。” “如果他搜索之后清空记录呢？毕竟这样的人可都是很谨慎的。” “我为什么要确保病房周围没有通信天线？这样他就无法用手机流量上网。”周昊说，“因为他并不知道正处于监视之中，漫漫长夜，大脑有费解的问题，总会忍不住连网搜索，只要连上病房WiFi，我就能通过ARP嗅探即时读取他的搜索数据。” “嗅探？”段涛皱眉。 “一种网络工具。”周昊说。
“假设你向百度发送一个问题，他会返回你一个回答，这就是一个寄信回信的过程。ARP嗅探，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你给北京的朋友寄一封信，之间要通过很多递送，在这个过程中，我伪装成递送员，截取了你的信，看了内容之后再原封不动发给北京的朋友，朋友收到后回信给你，我读取回信内容再发还给你。从而实现了监控的目的。” “你怎么还知道这些？”段涛惊讶。 “这是很常见的黑客手段，局里会定时开设反网络诈骗培训课程，上几节课就了解了。”周昊说。 “我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万一事后证明我错了，我会尽力弥补，但在这之前，还请帮我保密。”
2020年1月30日，正月初六凌晨，周昊和段涛待在赵吉所处病房楼下的房间里，通过登陆WIFI的路由管理端，从连接的设备列表中看到，此时在线设备共有三台，除去本机，另外两台都是iPhone，从命名看，手机主人正是病房内的赵吉和刘筱娜。
他们当时连接的设备列表
凌晨一点十三分，电脑传来赵吉第一条搜索数据：“科比真实死因有没有可能是谋杀？”
北京时间2020年1月27日凌晨三时许，新闻报道科比因直升机事故遇难。当时赵吉正在医院看病。
科比，我最爱的篮球明星，至今我都难以接受他离世的消息
凌晨一点四十一分，电脑传来赵吉第二条搜索数据：“为什么一躺下就咳嗽？”
凌晨一点五十分，电脑传来刘筱娜手机搜索数据：“婴儿房应该怎么布置？”
凌晨两点二十六分，电脑传来赵吉第三条搜索数据：“疫情对股市有什么影响？”
凌晨三点零七分，电脑传来赵吉第四条搜索数据：“尸体在水泥里会不会腐烂，发出臭味？”
这样的搜索结果当然无法成为证据，却给周昊和段涛下一步调查提供了明晰的方向。 赵吉在市政工程公司上班，春节放假前夕，他正在汤坑镇监督丰顺车站及铁路的建设。2020年1月22日工地停工放假，本来计划1月29日正月初五开工，结果因为疫情爆发，开工日期根据政策延至元宵之后。 如果赵吉谋杀陈芒晖，他有可能将尸体藏在那里。 得知赵吉关于藏尸的搜索，周昊和段涛当即驱车前往丰顺东站，丰顺东站年前已经竣工、投入使用，但周边还有一些办公建筑处于施工阶段。 抵达目的地是凌晨四点半左右，天灰蒙一片。周昊和段涛开车绕工地转了一圈，发现整个区域被蓝色铁皮围了起来，并没有缺口。工程大门紧闭，寂静中拍门的声音响亮，没一会儿门缝内闪烁手电光，一个男人在门后警惕地问，“你们谁？要干嘛？” 周昊给他亮了证件，警察办案，麻烦配合。男人用手电光分别照了门外两人的面孔，似要通过面相和穿着来辨别身份。一边嘟囔着“怎么这个时候来”，一边解下锁头，开了门。 男人是建筑区域的保安，整个春节假期只有他一个人在工地值班。问他过年期间有没有人过来，他摇摇头。值班期间有没有外出？他表示大年初一白天曾开摩托到市里购买食物。来回大概花了两小时左右。 认不认识赵吉？他摇摇头，给对方看照片，说是他们的监工。 周昊和段涛进工地检查，因为大楼在建，周围堆满砂石和水泥。花了一个多小时，分头用手电探照建筑物大大小小的角落，并没有发现有新浇灌的水泥痕迹。 鸡鸣起，段涛看一眼窗外，已经透出深蓝。 前方的楼梯底下发出一阵窸窣，他看去，深不见底的黑暗，慢慢走向前，攥紧手中的电筒，往内照射，窜出一只老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一夜没睡，毫无收获，周昊头有点痛，把座椅调平，倚着闭目养神。 “陈芒晖已经消失将近六天，不管是人还是尸体都没找着。”周昊叹气，“事已至此，只能等赵吉出院对他进行正式传唤了。” “周队，”段涛问周昊，“你说他会不会把人藏在自己家里。” “越胜小区的出租屋没有新浇灌的水泥痕迹，我去过他父母家，从两人的反应，他们对案子并不知情，过年期间又没外出，不可能包庇赵吉在别墅内藏尸，况且院子的苗圃泥土并不深，并不是合适的藏尸处。”周昊答。 “赵吉提过他计划今年农历五月与刘筱娜结婚。”段涛说，“今天凌晨我们监控赵吉搜索时，无意看到刘筱娜搜过婴儿房，她会不会已经怀孕了，两人有购房的打算，只不过还没买而已。” “赵吉有购婚房的打算，已经物色好了，但还没买。”周昊坐起来，“怪不得我查他名下并没有自己的房产。” “但把一个尸体藏在新房里，想想也是有点疯狂。”段涛不太肯定，“而且不太具备操作性。” “紧急情况下，人只能想到下一步。况且他不一定是把人放在待购的房子里，现在各产业延期开工，新开的楼盘都封锁了，那里的地下停车场、绿化带，空地可不少。” 周昊启动汽车，“找运营商查赵吉最近的通讯记录，看有没有跟楼盘中介通过话。”
2020年1月30日下午两点半，周昊和段涛开车来到顺馨花园，发现距离越胜小区不足一公里。 顺馨花园占地面积74亩，共建有七幢公寓楼。2019年国庆封顶，十一月开放预售，赵吉于11月10日对C幢18楼一套三居室交了定金。 当时接待他的是一名叫孟家梁的中介。 孟家梁是江西人，1月21日放假准备回家，结果听说武汉爆发了疫情，就留在丰顺。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本想着留在这里能赶紧开工，结果昨天公司又出通告，说推迟到元宵后再上班。很多外地同事都说不过来了。” 孟家梁站在顺馨花园大门外，向周昊和段涛埋怨，“警官，你们能不能给我开个证明，我现在住的房子，房东要收回，说是当地村委规定的，不给外地人住。” “事情办好后，我们跟你回去反映一下。”周昊问他，“大年初二下午一点左右，赵吉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对。”孟家梁说，“是我带他看房的，过后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问过房子的事儿。” “问你什么？” “初二那天，问我啥时候开工，他想带设计去看看房间，我说恐怕要再等几天，当时的消息是初七上班。”孟家梁说，“后来他又问我，房间三个厕所太多了，他想把一个厕所位填上，做成储物间。我跟他说，开工之后签合同，房子就是你的，按你想要的布局来，怎么设计都可以。” “有房子的平面图吗？”周昊问。 孟家梁打开手机，放大图片，指给周昊和段涛看。
“这三个地方是卫生间，毛坯房的卫生间会做下沉处理，那个方坑叫沉池，深度在40厘米上下，用于底下埋管和安装蹲便器，有些户主会选择填掉一个沉池，这样房间会多出很多空间。”
周昊当时看到的沉池，图为作者泽帆后续拍的现场照片
“怎么进小区？”顺馨花园的大铁门紧闭，并没有人员看守。 “进不了。”孟家梁说，“至少要元宵后才开放。” “不通过大门进去，有什么办法？”周昊看了看小区外围，都是砖石和沙堆。 “赵先生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孟家梁说，“当时小区刚封顶，还没预售时，有的中介就已经带人来挑房了，但小区大门被封锁，他们是通过外面的商铺爬上二楼，通过二楼墙洞钻进小区。” 顺馨花园外面的商铺还没安门，经孟家梁带路，两人随行爬上二楼，发现一个被木板钉上的墙洞，钻过木板间隔，来到小区内的房间，房间门没上锁，打开，进入小区。到达C幢，发现电梯可以运行。 孟家梁解释，因为有的户主已经提早定房，开始设计及装修，小区已经通了水电。
他们当时爬的墙洞，图为作者泽帆后续拍的现场照片
他们来到18楼赵吉交定金的那个房间，房间外安了一个上闩了的铁板门，门闩上挂着一个锁头，孟家梁耸耸肩，说他没有钥匙。周昊在角落找来一根钢筋，插进锁扣，用力一掰，锁头断开。
开门即看到，毛坯房的一个厕所沉池，平整地填满了水泥。水泥已经凝结，泛着黑光。
事后警方绞开小区大门，上C幢18楼朝南的房间里敲开一个厕所位的水泥块，挖到了凝结其中的尸体。
死者全身赤裸裹在一张塑料膜中，死于扼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从血液及胃内容中检出安眠药成分。左手腕上有五道旧伤疤。
于此同时，当日下午三点四十一分，赵吉病毒标本送检结果为阴性，排除新冠肺炎。又做了胸部CT扫描，报告显示“双肺未见异常密度，双侧胸腔未见积液”，医生诊断消炎治疗有效，人已痊愈。
下午五点三十三分，赵吉办理出院手续。那时他还不知道，陈芒晖覆水泥块的尸体，蒙着白布，被法医抬上担架，正搬出顺馨花园。
嫌疑人赵吉的供述： 去年十一月，我与刘筱娜交往。陈芒晖得知后，认为我欺骗他的感情，跟我大吵过几次。 后来他说了狠话，要把跟我的关系公开，让我爸、公司同事、整个家乡的人都知道。 我害怕他真这么做，因此态度有所收敛，一直在解释自己的无奈。 那段时间我心情很灰暗，一方面是夹在他与家庭之间进退两难，另一方面是对自己的懦弱、虚伪感到恶心。 我并不爱刘筱娜，跟她在一起，跟她结婚，完全是遵循父母的意见。我必定要走结婚生子这一条路，才能继承父业，过上周围人眼中的正常生活。 我一面背着刘筱娜，仍然偷偷跟陈芒晖交往，我甚至都从没带她到过越胜小区的房间，害怕因此刺激到陈芒晖。 大年初一早上，陈芒晖买了早餐，让我上楼到他房间吃。期间他让我去跟刘筱娜提分手。当时我心里很乱，问他你是要毁了我的人生吗？他说是。我说，信不信我现在死给你看。这句话有赌气的成分，但也确实有一了百了的冲动。 经我这么提醒，陈芒晖来了兴头，他跟我说，要不我们一起死吧，活着太累了。你跟我一起走，我会安心。 我问他，怎么死会轻松一点。他就跑去卧室，拿出了两盒安眠药，里面还有二十二粒，他说每人吃一半，然后把厨房堵死，剪开煤气管，这样在睡眠中死去，不会有痛苦。 我承认当时听他这么描述死亡，有点心动。 工作、家庭、感情、存款，我活了三十年，什么都没起色，搞得一团糟。后面还要贷款买房，还要拼命工作，并以此牺牲一个我不爱的女孩，跟她生活几十年，再生个孩子，看我爸的脸色度日，这样的人生对我是一座大山，让我不像个人，想到能这样离开，我求之不得。 我同意跟陈芒晖一起死。死前我们各自留了遗书。然后将房间窗户紧闭，两人跑到厨房，关窗关门，还在门缝下堵上湿毛巾，之后用自来水各自服下十颗安眠药。 药是陈芒晖从药板上抠下来的，他先吃下去，然后用刀割断了煤气管，煤气就这样嘶嘶地喷出来。 我也盛了一杯自来水，服下十颗安眠药。 等药效发作时，陈芒晖说他很爱我，但是我一直在伤他。如今我愿意跟他一起死，让他觉得开心。然后他向我确认，爱不爱他。 我当时人已经有点迷糊，点了点头。 他又问我，会不会临阵退缩，我摇了摇头。他说，那你掐死我，他想先我而死。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说他想把命交给我。这样我杀了人，就不会再对活着心存侥幸了。 我当时胃绞痛，已经没有理智了，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他，就坐在他身子上，用尽全力将陈芒晖掐至昏迷。后来我就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没到一小时，我迷迷糊糊听到客厅响起铃声，又挣扎起来，开厨房门来到客厅，发现是陈芒晖他爸打过来找他，我害怕铃声会点燃屋内的煤气，引起爆炸，就把手机关机了。
很多人害怕手机铃声会点燃煤气，其实不会，被证伪了，图中的新闻是手机自身爆炸了
在客厅时，我害怕了。我又不想死了。将桌上的两封遗书揉成团，扔到垃圾桶，跑去厕所抠喉咙，把安眠药吐出来，人好受多了，又去阳台把窗户打开，散掉屋里的煤气。去厨房想要叫醒陈芒晖，发现他已经没呼吸了。
我一时不知怎么办，坐在客厅里面哭，想着如果报警的话，警察根据他的死因，很容易得知我就是凶手，又想到陈芒晖真狠啊，他怕我反悔，所以想出了让我先杀死他的招数。
我感觉被他耍了，内心充斥愤怒，绝望消失了，只想着怎么自救。
一开始我想过逃跑，去一个地方躲起来，结果发现新冠肺炎已在多地爆发，每个路口加强了管控。我只剩一个办法，把陈芒晖尸体藏起来。要藏起来又不被怀疑，我要先引开事后调查人员的视线。
我要伪装成陈芒晖失踪，去一个很难找得到他的地方。
因为我和陈芒晖是秘密交往，平时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交流一律用微信，并定期清理聊天记录。
再者我每次都是走步梯上楼去他房间，因此没有留下电梯监控记录，我很容易做到跟他的失踪撇清关系。
加上上午陈芒晖跟我抱怨，说现在外头口罩查得严，连买个早餐都要求人戴。这给我伪装他行动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我跟他身高差不多，先把他当天穿的衣服换上，他家里备有口罩，我专门挑了一个有图案的戴上，这样目击证人事后的印象就会是“他戴了一个小熊口罩”，而忽略掉我其他特征。
之后我戴上他的眼镜，甚至为了仿照他的黑眼圈，我在眼底抹了一点黑色眼影。然后罩上外套帽，戴上手套，从垃圾袋里拿出他的遗书，捋平，放在电脑桌上，把安眠药盒放进垃圾袋里带下楼扔掉，开着他的车离开。
离开前，我用他的手机打肯德基的售后电话，骗对方说上午少了个汉堡，店家并没有核实，说要给我退款，我说我要过去再买一份，顺便拿。
肯德基门外检测口罩和体温的服务员把我当成上午的陈芒晖，监控记录和目击证人有了，于是我就开车到鸿图嶂。
我知道鸿图嶂的盘山路已经封了，那里海拔高，又是露天，冬天的晚上会很冷，不可能还有人在那里看守，于是开车上去碰运气，真的只在路口摆上围栏而已，于是我下车搬开围栏，把车开到了山上的树林中。我是一名健身爱好者，曾经徒步登过八乡山两次，清楚怎么从树林下山的路径。
下山后，回到小区，沿着步梯偷偷上五楼，进入陈芒晖房间。此时已是凌晨。我将他房间里面可能出现的我的痕迹擦掉，将有关我的东西通通清理，再把陈芒晖的尸体塞进他的大行李箱中，扛回到三楼的房间。 折腾了一天，我很困，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醒来之后是上午十点多，面临藏尸的问题。 我做不了分尸这种事，第一我胆小，第二我并不忍心对他这么做，第三是肢解产生的血水、气味都存在败露的风险。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想到的办法是，将尸体偷偷藏到了年前监督的工地地下，那里有的办公楼刚打了地基，我可以把尸体埋进去，等年后复工时，水泥早已凝结，不会被人发现。 初二上午，我先打了一辆车到工地查看，发现那里安排有保安看守，于是这个地点就被我排除了。 想来想去，还有一个藏尸点。我交了定金、准备用来结婚的房子。 那时我一心想着处理掉尸体，这个藏尸法在未来有什么隐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初二中午，我给带我看房的中介打了电话，目的是探知他们上班的时间，他说本来是初五上班，现在推迟到初七。 我又问能不能进小区看看房子呢，他答复我说疫情防控，现在所有待售的小区都已经封锁了。我算了一下，初二到初七，只有五天时间，期间丰顺又下了几天雨，潮气重，我担心再晚处理，水泥凝结慢，最终小区开放时，气味掩盖不住。 我定的那套房有三个厕所位，因为是毛坯，还没装修，我向中介表示，我只要两个卫生间，另外一个沉池我打算填掉做成储物室。目的是给他打预防针，如果事后他看到沉池被水泥堵上了，就不会有疑问。 我又问他现在有没有进小区的办法，他说可以通过小区外围没有安门的商铺，爬上二楼，通过二楼的墙洞能进到小区里面。 初二晚上十点左右，我拉着装尸体的行李箱，从越胜小区步行到顺馨花园。为了避免被路人发现，我同样戴口罩、手套、眼镜和连衣帽。 顺馨花园周边本来人流就稀少，正好那天梅州出现首例确诊病例，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在空空的路上，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陈芒晖死得恰逢其时，我只不过是帮他一把。 我尽量将行李箱提起，避免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响声。 将尸体运进小区，我看了一眼时间，将近零点。整个顺馨花园刚封顶，地面上还布满材料垃圾，一片狼藉，像末日废墟，我心里反而不害怕，只想到事情何以至此，觉得悲凉。
从顺鑫花园往下看，图为作者泽帆后续拍的现场照片
乘电梯到18楼房间，进电梯前我还检查了一遍监控——刚竣工的楼房，当然还没有安装。
毛坯房的沉池深度35厘米，用来埋尸绰绰有余，后期装修时，我还可以借防潮的理由对这块地面再垫高10厘米。
我选了靠西面的一个厕所位，把裹在塑料膜的尸体平放在坑里，由于之前看房时已经得知，同层的房子有的已经在装修，有现成的水泥和砂石，我不用事前准备材料。
材料都是现成的，图为作者泽帆后续拍的现场照片
我先将沉池的下水口和排水管做了硅胶防水密封，之后和好水泥，密密实实地浇在尸体周围，担心留有空隙，日后会发出气味。埋好尸体后，我用泥刀将水泥面捋平，尽量与地板保持同个水平线。
之后我下楼将行李箱随便扔到垃圾堆里。
回到家是凌晨三点，那时身体开始发热，我寻思可能是连夜徒步下八乡山，还有在四面通风的楼层埋尸时着了凉，人极度不舒服，想到新冠疫情，觉得害怕，就赶紧到附近的丰顺人民医院就诊。
住院期间，因为资讯不通，我老担心案情败露，每晚都做噩梦，梦到水泥里的尸体腐烂，气体涨破未凝固的水泥泄出，尸水渗透楼下的楼板滴下。
我知道陈芒晖跟家里人很少来往，当天自杀时，发现他爸居然主动给他打电话，心中害怕，知道他爸迟早会因为联系不上他起疑心。
因此我迫切想知道他的失踪是否已经曝光，初五时在电视上终于看到新闻，我心里安定了很多——警察对他的失踪没有起疑，正派志愿者搜山。
随后我看到疫情越发严峻的情况，又看到陈芒晖曾乘坐疑似感染病例的动车消息，我心想自己的病怕是被他感染上了，由于之前跟医生隐瞒自己没接触过外地返乡人员，导致医院并没对我进行病毒标本采集送检的工作。
我怕耽误了治疗时机，也担心警方最后经过排查，会查到我跟陈芒晖的关系，于是主动报警，跟段警官说了我跟陈芒晖的关系。
2020年2月2日，正月初九上午，周昊邀段涛到自己家吃饭，饭桌上闲聊，段涛问周昊，假如案子最后跟赵吉无关，这事要怎么收场？ “这件事包括你在内，知道的人不超过三名。如果最后案子真跟赵吉无关，一切可以快速回归原样。”周昊说。 “当然你也可以向上反映，怎么处理我都能接受。但如果赵吉真是罪犯，那在前期以常规办法审问他，则很难有进展。现在真相验证了我的推测，这个事情就替我保密吧。” “但你当初怎么有把握，医生愿意配合你呢，毕竟这是涉及到疫情的大事，丰顺还没有出现病例，消息一旦传开，变成谣言可就严重了。”段涛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调来这里吗？”周昊看妻子，“是我主动申请过来的，因为你嫂子在医院做事，我不想老是跑来跑去。” 段涛再看周昊的妻子，怪不得从一进门就觉得眼熟，总觉得在那里见过这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经周昊这么一提醒，段涛才猛然联想到，对方是摘下口罩后的万重医生。 “他经常想一些馊主意，要让我帮他，必须事先说服我。”万重微笑开口，“我想，他也费了一番口舌才说通你吧。” “设置病房可是万医生向我提议的。”周昊说。 “家属要求转移病房，正好借力打力，”万重说，“病人长期健身，身体素质不差，能这么快治愈出院，自身抵抗力起到很大的作用，他脉搏有力，求生欲不是一般的强。所以当我听说他一开始有自杀打算时，还是挺出乎意料的。” 赵吉是因为看到陈芒晖乘坐疑似病例动车，担心自己生病是受到对方感染，害怕误诊才选择报警。 之后赵吉又求医院对他的病毒标本送检，结果呈阴性才放心。他的求生欲确实很强，难道自杀不成之后变得惜命？ “怎么了，”看段涛沉思，周昊问，“菜不合胃口？” “没有。”段涛回过神来，“菜很好吃。” 说完，段涛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碗筷放下，向周昊和万重道歉，说突然有个急事要做，穿上外套就出门。 周昊追上他，问他怎么了，段涛说想再去越胜小区看看。“一起去吧。”周昊随行。 越胜小区2号楼301室和502室都围了警戒条，周昊先去警局拿了钥匙。段涛上五楼，进入陈芒晖房间的厨房，果然发现，那里有一个重要的证物是多余的。
陈芒晖房间自始至终还存在一个疑点，但这个疑点太小、太隐蔽，以至于段涛开始虽有察觉，但难以具体地描摹出来。 经万重在饭桌上“求生欲”的点醒，加上菜香的味道冲击，这个疑点慢慢在他脑中成形。 ——陈芒晖家的厨房太空了，毫无油烟味。 厨房缺少东西。缺少油盐酱醋这些调味料，缺少锅碗瓢盆，缺少米，缺少电饭锅。有一格橱柜里面装满方便面和速食罐头。燃气灶蒙着一层灰。 为陈芒晖看诊的吴医生曾说过，病人营养不足，说自己“天天吃外卖”。 从不起火做饭的陈芒晖，厨房怎么会有一瓶液化煤气罐，让他可以施行自杀？
液化煤气罐
向煤气罐身印着的厂家电话求证，得知2020年1月15日上午，502室住户电话订购了一罐煤气。
那天陈芒晖正在广州采货。查询号码，当天订煤气的人是赵吉。赵吉趁陈芒晖不在时，替他房间订了煤气。
赵吉这个关键举动，让整个案子性质变了。
段涛将散布的线索归拢。
——陈芒晖的遗书最后一句写明：“……曾计划自杀，但都因条件不允许而放弃，这次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陈芒晖的遗书揉皱过。
——法医在陈芒晖的尸体左手腕上发现五道旧刀疤，创口平整，判定为自残行为。
——陈芒晖在他的私密微博里面提到“他”有病态的占有欲。陈芒晖“只是他的宠物”，“我要彻底地离开”。
——赵吉曾虐猫（嘟嘟），并将猫尸埋在父母家院子里。
——赵吉毕业后曾在广州律所工作过两年，律所主要处理刑事案件。
——赵吉忌惮父亲，却渴望接手父亲的塑料厂，梦想当老板，享受管理的特权，并相信自己能青出于蓝，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
——赵吉在1月15日为陈芒晖房间订购了一罐煤气。
——陈芒晖死于1月25日上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疑点拼合，段涛得出另一个真相：陈芒晖死于赵吉的谋杀。
陈芒晖在遗书提及自己是第一次尝试自杀，但手腕上却有旧刀疤，说明他在之前已经自杀过。
合理的解释是：那封遗书在他之前割手时就已写下，后来揉皱扔掉，被赵吉收走，目的是当做这次伪装陈芒晖自杀的道具。
为了事后转移侦查方向，并加深侦查人员对陈芒晖失踪前在房间尝试自杀的印象，单靠那封旧遗书还不够分量，赵吉为此还准备另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煤气罐。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1月15日为陈芒晖房间订购煤气的原因，只需事后将煤气软管割断，在管上印上陈芒晖的指纹，陈芒晖的自杀行为在房间就固定成形了。
如果没有周昊和段涛的怀疑及调查，赵吉很可能就此成功骗过警方。
事实上，虽然最后找到了陈芒晖的尸体，也以杀人罪名逮捕了赵吉。周昊和段涛仍然被赵吉所蒙骗。
他们在赵吉供述的事实中，没有找到破绽。因为他们下意识认定：陈芒晖确有自杀意图。
这才是赵吉在此案中设置的最大诡计。
在赵吉与陈芒晖这段关系中，陈芒晖是赵吉的“宠物”。“宠物”生出了逃离的念头，被“主人”察觉，于赵吉这种病态心理的人来说无异于背叛。
为了泄愤或者“病态的占有”，赵吉产生将对方杀害藏尸的念头。
在动手之前，他早已筹划一切，煤气罐、春节假期、三居室、肯德基套餐、安眠药等，甚至年前疫情的突然爆发，导致防疫着装的正常化现象，对他的犯罪起到了助推的作用。
赵吉以此成功扮演了陈芒晖。在预定的毛坯房里埋尸并非不得已的做法，更可能是一早就计划好的行动。
煤气罐，既是这起谋杀案中的误导元素，还是赵吉为自己留的最后退路——真相一旦败露，他还有编故事的空间。
讲出一个“在与陈芒晖相约自杀的过程中，错手杀死对方，而自己苟活”的犯罪版本。
大学毕业后在广州当了两年助理律师的生涯中，赵吉一定接触过很多刑事案例。
他深谙怎样在法律的夹缝中合理编造故事，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
当然也清楚，在法律判决中，相约自杀未遂的案件与杀人案件之间的刑罚差别。冲动杀人与预谋杀人之间的刑罚差别。
所以在案情败露后，赵吉的供述，是他第二次自救。
他的“求生欲”实在旺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嫌疑人赵吉的第二次供述： 去年九月时，陈芒晖在他房间留遗书割腕自杀，被我发现，用纱布捆绑伤口止住血，救回他一条命。
后来我将他的遗书保存起来，用以威胁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厌恶自己写的那封遗书，好像这会刺激他想起自己的卑琐、无能、软弱？我说你命是我救的，必须听从我。他不敢有异议。 在感情里面，我喜欢掌控、管理，这让我有占有对方的感觉。 为了更好的控制陈芒晖，我让他搬来我楼上，让他通过步梯下楼来我房间，让他对这段感情保密，让他把手机定期交给我检查。 去年十一月，我发现他有离开我的念头。我认为是我交了女友，不断跟他解释，结婚只是一个缓兵之计。 等我继承家业，拥有财富、地位之后，等我爸去世之后，我可以再离婚，跟他到外国定居。在这期间，我希望我们还是保持原先秘密的关系。 陈芒晖说我恶心、虚伪。他看透了我，说随便我怎么做，反正这个春节过后他就离开这里。他想离开的原因并非我交了女友，因此我认定他喜欢上别人——不然就是不再喜欢我。 他欺骗我，背叛我，伤害我，我忍不了，于是计划将他杀掉。 有泄愤的原因在吧，但最主要是，这样他就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因我这段时间的管控，他没几个朋友。又与家人关系不合，有六年没回过家。我知道他每年除夕夜会跟他爸通一个电话，之后他们基本不再联系，加上春节放长假，给我提供充足的犯罪空档，就将谋杀的日子定在初一。 在这之前，我趁他去广州采货的时候，替他房间订了一罐煤气，开展了伪装成他自杀的谋杀计划。 除夕夜，跟父母吃完团圆饭，我早早回自己房间，开始准备工作，仔细复查行动中每一个细节。 正月初一早上，我来到他房间，假装同意跟他分手。两人好好聊完之后，我让他去给我买肯德基早餐，买回来后，趁他上厕所，我提前将抠下来、碾碎的安眠药粉倒进他的咖啡里面，我知道他喝咖啡不加糖，药粉和咖啡苦味混淆在一起，他果然没察觉。 等他睡着后，我将他掐死。期间他爸打电话过来，吓了我一跳。 下午我用他手机再买了一份肯德基后，开车上八乡山，徒步下山时将他手机卡扔掉，手机则随便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因为每次都是我命令他下楼找我，他卧室里面几乎没有我的痕迹。我将他房间里有关我的东西清理，将尸体装进大行李箱中，剪断房间内的煤气管，打开窗户透气，通过步梯扛回家中。 我一开始就计划将他埋在我的新房里。可以说我杀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留在身边。我还打算在尸体上面建一间卧室，这样两人每晚都睡一起，他永远不可能离开我。 你会觉得这很疯狂吧？但我认为爱就应该是这样。 我们一开始很相爱，后来他不再爱我，像他这样的人，一旦离开，就永远不可能再见到，我思来想去，只有杀了他才能留住他。 只是我没想到过年期间会爆发新冠疫情，一切就此改变了。 （全文完）
大家好，我是大魔。 《新冠时期的谋杀》，到这儿，就结束了。
不知道整个故事的结局，是不是和你预想的一样。
我们都听过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看了这个故事，我想说：形婚才是爱情的坟墓。
不管啥时候，让喜欢控制你的人，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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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去寻找新作者新故事去了，咱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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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内容就要吃百家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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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 We Promise We Are Orig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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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时期的谋杀（下）
10
周昊从警已有19年。在这19年里，他接触不少自杀案例，发现其中有个规律，年轻人因患抑郁症而寻短见的，十人里有八人会留遗言，不管这些遗言是写在遗书上，还是日记里，或者社交网络上。
因抑郁而自杀者，多半会有周围人不理解自己的孤独感受，心中的苦楚无处倾泻时，他们就会寻找树洞。 在之前，树洞可能是一本锁住的日记，如今，因网络的普及，表述习惯的改变，这部分抑郁患者更多选择在网络倾诉。 因为树洞的私密性，当事人要么会采取匿名的形式发布消息，要么会将内容设置为个人可见。 基于此，当周昊接手这桩抑郁者失踪案时，他第一时间向几大社交平台调取了当事人账号，在陈芒晖的微博里，发现大量私人可见的消息，这些消息中，频繁出现一个神秘的“他”。 “我不想遮遮掩掩地活着。” “他说我的命是他的，他要我许下承诺，永远属于他。一开始我以为是爱，后来才发现，这是病态的占有。” “今天下楼找他，发现他又在打嘟嘟。” “我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我必须离开他。” “我不是他的人，只是他的宠物、玩偶。” “他心地很坏，他要牺牲一位女孩的幸福。” “我要彻底地离开。” 调取微博内容的过程中，周昊还发现，陈芒晖的账号，曾经频繁在另一个IP地址登录过，这说明他曾多次去那个地方。通过运营商查到这个IP地址位于越胜小区2号楼301室，301室住户名叫赵吉。符合微博中提及过的“下楼找他”。 周昊问询陈芒晖在丰顺的同事、朋友，大家都表示不知道“赵吉”这个人的存在。 2020年1月27日下午两点多，周昊来到301室敲门，没有动静，循址又去了坚真公园附近的赵吉父母家，两人住在一栋自建别墅里，别墅周围筑有围墙。 他们刚从人民医院回家，后脚就有警察来拜访，联系疫情防控，以为周昊是过来为儿子做病情登记的。 周昊顺水推舟，得知了赵吉因肺炎住院的事实。 “赵吉这几天有过来这边吗？”周昊翻开笔记本记录。 “除夕下午一起跟我们吃了个饭，晚上八点左右就回去了。他不跟我们住一块。因为疫情影响，我们家今年取消拜年，所以初一他也没过来。”赵父说。 “请问，”临走前，周昊问随行的两人，“嘟嘟是赵吉养的宠物吗？” “嘟嘟，”赵母想了一会儿，点头，指着围墙边的苗圃，“是他养过的一只英短猫，去年十月去世的，赵吉对它的感情很深，把它埋在那棵桂花树下。这个事跟赵吉的病情有关系吗？”
英短猫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周昊走到门边，又转身，点开手机里陈芒晖的近照，出示给两人看，“对了，最近警方正在寻找一位失踪者，如果你们见过此人，麻烦向我告知。”
两人盯着照片看了会，点了点头。
周昊因此知道，他们同样不认识陈芒晖。
11
“赵吉假扮陈芒晖离开房间，那真的陈芒晖人现在最可能被赵吉藏在房间里，”段涛假设，“毕竟要将一个活人或尸体从楼里运走，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周昊摇头，“正月初三那天，我离开赵吉父母家后，私底下找了个懂开锁的朋友，让对方去赵吉房间检查了一遍，并没发现陈芒晖。” 越胜小区是旧小区，只有电梯和地下停车场配备监控，大门并没有，人员自由出入。 如果赵吉假扮陈芒晖，开他的车到八乡山遗弃，再徒步下山走回家，通过步梯上楼，不会留下监控证据。 同理，这期间他把陈芒晖装行李箱通过楼道运走，照样不会留下证据。就算有目击者，因佩戴口罩，无法辨明身份，也就无法成为证言。 “为什么不以嫌疑人的身份，对赵吉展开审讯、调查？”段涛感到不解。 “这案件棘手的地方在于，以目前搜集的线索来看，就是一桩失踪案。没找到人，没发现尸体，也没有足够物证、人证，我们难以证明陈芒晖的失踪与赵吉有关，很难以谋杀或绑架罪名对他进行审讯、调查。”周昊说，“话说回来，如果赵吉真是罪犯，那说明他做事周密，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刚才他的证言密不透风，以我们掌握的线索，很难从他口中套出什么。” “那应该怎么办？”段涛问。 “等他慢慢露出马脚，一步步开展行动。他现在报了警，说出跟陈芒晖的关系，事实上已经中了我的圈套。”周昊说。 “你预料他会报警？”段涛惊讶。 “不是预料，是诱引他报警。”周昊说，“运气好的话，接下来我还能诱捕他更多的犯罪细节。今晚没事的话，跟我待在医院，看看有什么收获。”
12
2020年1月27日，陈环报失踪案的当天下午，周昊找开锁人进301室检查，并没发现疑点后，转去人民医院，顺手给科室主任万重带了份下午茶。 “上午他爸就跟我反馈，希望医院将赵吉转到一个更好的病房，我回复说完全没必要。再说医院也没这样的病房。”万重在办公室接待周昊。 “医院顶楼有没有闲置房间？”周昊问。 “这倒有不少。” “帮我布置一间单人病房。” “为什么？”万重问。 周昊将陈芒晖失踪事件简略复述一遍。 “如今人还没找着，我怀疑是凶多吉少。医院问赵吉近期有没有接触过外地返乡人员时，他故意隐瞒了与陈芒晖的接触，事实上他们俩正在交往。就我的调查来看，陈芒晖的失踪疑点很多，而赵吉有让他消失的动机和嫌疑，我想在正式调查前，对他做一个病房测试。如果结果证明我错了，一切也好收拾，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周昊说。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保密行动？”万重问。 “对，而且是一个个人行为。”周昊说，“我是穿便衣来的，并非警察的身份。” “先说说怎么帮你？”万重继续问。
首先，需要一间单独病房。最好是在顶层，没有其他人员走动。 其次，在病房里面安装一台内置地面波接收模块的数字电视。 为了推广数字电视，2008年，央视在各大城市开通免费高清节目，经由北京奥运盛况的带动，很快将这套DTMB电视标准普及到全国各地。只要在这样的电视机连上室外天线，就能接收电视塔发出的信号，免费收看至少六套节目——包括五个央视新闻频道和一个本地台。
周昊提前把电视中的央视台全部屏蔽掉，打开电视，就只能收看本地台。再自行录制一个采访视频，在话筒前声称陈芒晖走失在八乡山的树林里，找到的几率渺茫，希望知情者能提供线索。将这段视频制作成新闻画面，剪辑在这两天真正的丰顺台新闻前头。
再根据陈芒晖最近的出行车次，制作“寻找车次、航班乘客”的通知，垫在新闻最后。然后将这段视频录像以暂停播放的形式提前存入电视中。只要有人打开，就会即时播放。
录像播放完毕，会自动跳转到一段十五分钟左右的梅州城市宣传片。
同时，在病房安装免费网络，再将病房周围的吸顶天线全部掐断，以便诱引病人去连免费WiFi。
最后，就看赵吉会不会上钩。 ——如果他真的与陈芒晖的失踪有关，因为被困病房，资讯不通，就一定会迫切关注新闻。
13
“这么说来，”段涛随周昊来到丰顺人民医院，“赵吉在病房看到的陈芒晖新闻并非真新闻。” “案子未结前，我不会在记者面前说结果渺茫这种消极话，”周昊说，“只是想让赵吉看到警方已认定陈芒晖前往山林，最后就算找他不到，也会以失踪结案。假如赵吉真有嫌疑，看到警方出这样的论调，会放松很多。” “然后他看到寻找乘客的通知，那个车次其实并没有疑似病例，只不过是为了引他上钩。”段涛接话。 “万医生跟我反馈，赵吉三番五次坚持要对自己的肺炎做检测。说明他很在乎自己的病况。”
“即使感染新冠病毒在年轻人中的致死率很低，但在现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境下，本身患肺炎的赵吉只会更加恐慌。”
“一个聪明人一旦有恐慌情绪，就会不自觉放大危险的程度，阵脚大乱，我们集中攻他这块软肋，就有可能窥得真相。因此，要引诱他报案，需要循序渐进的事实铺垫，加深他的担忧。”周昊解释。 “前面快播的三则疫情新闻，汕头封城又解封，说明疫情发展迅猛，已蔓延周边城市。”
“用武汉瞒报发热女子的新闻，声明瞒报者或将追究刑事责任。再点一下梅州疫情情况，告知如无及时诊断和治疗，有可能加重病情。”
“最后疑似车次的播报，让赵吉以为自己突发的肺炎有可能真是接触了陈芒晖导致的感染。”
“他一方面害怕错过治疗时机而病情恶化，一方面又担心警方事后会根据陈芒晖的信息查到他身上，权衡利弊后，很容易就可以得出主动向警方汇报是一个更保险的做法。” “假如赵吉真是嫌疑人，也看了电视，最后还是按兵不动呢？”段涛设问。 “我还留一手。”周昊问段涛，“你晚上睡不着时，都在想什么？” “想案子，想接触过的犯人，想白天自己遭遇的糗事，有时也想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嗯，想的大部分都是与自己有关、近期发生的事。”周昊又问，“那你有没有拿手机搜索答案。” “有过几次，案件卡壳时，大脑会一直琢磨，有时就会禁不住好奇搜一些问题。”段涛说，“你的意思是，赵吉也可能会这么做，因而暴露嫌疑。” “是，这也是让他住单人病房的原因，安静、封闭、隔离。加之没人怀疑到他头上，心态放松，当心里有事惦记时，晚上又因咳嗽睡不着，就有可能用手机去搜索。”周昊说。 “如果没有呢？” “那我费心设置的这个病房就毫无作用了，只能走正常的嫌犯审讯流程。”周昊说。 “但我倾向他会这么做，因为一个做事细密的人，需要考虑非常多的步骤，每个环节紧密扣合，事情才会往想象中发展，也就是说，要实施一项完美犯罪，他必须兼顾所有。” “如果他搜索之后清空记录呢？毕竟这样的人可都是很谨慎的。” “我为什么要确保病房周围没有通信天线？这样他就无法用手机流量上网。”周昊说，“因为他并不知道正处于监视之中，漫漫长夜，大脑有费解的问题，总会忍不住连网搜索，只要连上病房WiFi，我就能通过ARP嗅探即时读取他的搜索数据。” “嗅探？”段涛皱眉。 “一种网络工具。”周昊说。
“假设你向百度发送一个问题，他会返回你一个回答，这就是一个寄信回信的过程。ARP嗅探，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你给北京的朋友寄一封信，之间要通过很多递送，在这个过程中，我伪装成递送员，截取了你的信，看了内容之后再原封不动发给北京的朋友，朋友收到后回信给你，我读取回信内容再发还给你。从而实现了监控的目的。” “你怎么还知道这些？”段涛惊讶。 “这是很常见的黑客手段，局里会定时开设反网络诈骗培训课程，上几节课就了解了。”周昊说。 “我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万一事后证明我错了，我会尽力弥补，但在这之前，还请帮我保密。”
14
2020年1月30日，正月初六凌晨，周昊和段涛待在赵吉所处病房楼下的房间里，通过登陆WIFI的路由管理端，从连接的设备列表中看到，此时在线设备共有三台，除去本机，另外两台都是iPhone，从命名看，手机主人正是病房内的赵吉和刘筱娜。
他们当时连接的设备列表
凌晨一点十三分，电脑传来赵吉第一条搜索数据：“科比真实死因有没有可能是谋杀？”
北京时间2020年1月27日凌晨三时许，新闻报道科比因直升机事故遇难。当时赵吉正在医院看病。
科比，我最爱的篮球明星，至今我都难以接受他离世的消息
凌晨一点四十一分，电脑传来赵吉第二条搜索数据：“为什么一躺下就咳嗽？”
凌晨一点五十分，电脑传来刘筱娜手机搜索数据：“婴儿房应该怎么布置？”
凌晨两点二十六分，电脑传来赵吉第三条搜索数据：“疫情对股市有什么影响？”
凌晨三点零七分，电脑传来赵吉第四条搜索数据：“尸体在水泥里会不会腐烂，发出臭味？”
15
这样的搜索结果当然无法成为证据，却给周昊和段涛下一步调查提供了明晰的方向。 赵吉在市政工程公司上班，春节放假前夕，他正在汤坑镇监督丰顺车站及铁路的建设。2020年1月22日工地停工放假，本来计划1月29日正月初五开工，结果因为疫情爆发，开工日期根据政策延至元宵之后。 如果赵吉谋杀陈芒晖，他有可能将尸体藏在那里。 得知赵吉关于藏尸的搜索，周昊和段涛当即驱车前往丰顺东站，丰顺东站年前已经竣工、投入使用，但周边还有一些办公建筑处于施工阶段。 抵达目的地是凌晨四点半左右，天灰蒙一片。周昊和段涛开车绕工地转了一圈，发现整个区域被蓝色铁皮围了起来，并没有缺口。工程大门紧闭，寂静中拍门的声音响亮，没一会儿门缝内闪烁手电光，一个男人在门后警惕地问，“你们谁？要干嘛？” 周昊给他亮了证件，警察办案，麻烦配合。男人用手电光分别照了门外两人的面孔，似要通过面相和穿着来辨别身份。一边嘟囔着“怎么这个时候来”，一边解下锁头，开了门。 男人是建筑区域的保安，整个春节假期只有他一个人在工地值班。问他过年期间有没有人过来，他摇摇头。值班期间有没有外出？他表示大年初一白天曾开摩托到市里购买食物。来回大概花了两小时左右。 认不认识赵吉？他摇摇头，给对方看照片，说是他们的监工。 周昊和段涛进工地检查，因为大楼在建，周围堆满砂石和水泥。花了一个多小时，分头用手电探照建筑物大大小小的角落，并没有发现有新浇灌的水泥痕迹。 鸡鸣起，段涛看一眼窗外，已经透出深蓝。 前方的楼梯底下发出一阵窸窣，他看去，深不见底的黑暗，慢慢走向前，攥紧手中的电筒，往内照射，窜出一只老鼠，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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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没睡，毫无收获，周昊头有点痛，把座椅调平，倚着闭目养神。 “陈芒晖已经消失将近六天，不管是人还是尸体都没找着。”周昊叹气，“事已至此，只能等赵吉出院对他进行正式传唤了。” “周队，”段涛问周昊，“你说他会不会把人藏在自己家里。” “越胜小区的出租屋没有新浇灌的水泥痕迹，我去过他父母家，从两人的反应，他们对案子并不知情，过年期间又没外出，不可能包庇赵吉在别墅内藏尸，况且院子的苗圃泥土并不深，并不是合适的藏尸处。”周昊答。 “赵吉提过他计划今年农历五月与刘筱娜结婚。”段涛说，“今天凌晨我们监控赵吉搜索时，无意看到刘筱娜搜过婴儿房，她会不会已经怀孕了，两人有购房的打算，只不过还没买而已。” “赵吉有购婚房的打算，已经物色好了，但还没买。”周昊坐起来，“怪不得我查他名下并没有自己的房产。” “但把一个尸体藏在新房里，想想也是有点疯狂。”段涛不太肯定，“而且不太具备操作性。” “紧急情况下，人只能想到下一步。况且他不一定是把人放在待购的房子里，现在各产业延期开工，新开的楼盘都封锁了，那里的地下停车场、绿化带，空地可不少。” 周昊启动汽车，“找运营商查赵吉最近的通讯记录，看有没有跟楼盘中介通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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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30日下午两点半，周昊和段涛开车来到顺馨花园，发现距离越胜小区不足一公里。 顺馨花园占地面积74亩，共建有七幢公寓楼。2019年国庆封顶，十一月开放预售，赵吉于11月10日对C幢18楼一套三居室交了定金。 当时接待他的是一名叫孟家梁的中介。 孟家梁是江西人，1月21日放假准备回家，结果听说武汉爆发了疫情，就留在丰顺。 “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本想着留在这里能赶紧开工，结果昨天公司又出通告，说推迟到元宵后再上班。很多外地同事都说不过来了。” 孟家梁站在顺馨花园大门外，向周昊和段涛埋怨，“警官，你们能不能给我开个证明，我现在住的房子，房东要收回，说是当地村委规定的，不给外地人住。” “事情办好后，我们跟你回去反映一下。”周昊问他，“大年初二下午一点左右，赵吉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对。”孟家梁说，“是我带他看房的，过后他给我打过两次电话问过房子的事儿。” “问你什么？” “初二那天，问我啥时候开工，他想带设计去看看房间，我说恐怕要再等几天，当时的消息是初七上班。”孟家梁说，“后来他又问我，房间三个厕所太多了，他想把一个厕所位填上，做成储物间。我跟他说，开工之后签合同，房子就是你的，按你想要的布局来，怎么设计都可以。” “有房子的平面图吗？”周昊问。 孟家梁打开手机，放大图片，指给周昊和段涛看。
“这三个地方是卫生间，毛坯房的卫生间会做下沉处理，那个方坑叫沉池，深度在40厘米上下，用于底下埋管和安装蹲便器，有些户主会选择填掉一个沉池，这样房间会多出很多空间。”
周昊当时看到的沉池，图为作者泽帆后续拍的现场照片
“怎么进小区？”顺馨花园的大铁门紧闭，并没有人员看守。 “进不了。”孟家梁说，“至少要元宵后才开放。” “不通过大门进去，有什么办法？”周昊看了看小区外围，都是砖石和沙堆。 “赵先生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孟家梁说，“当时小区刚封顶，还没预售时，有的中介就已经带人来挑房了，但小区大门被封锁，他们是通过外面的商铺爬上二楼，通过二楼墙洞钻进小区。” 顺馨花园外面的商铺还没安门，经孟家梁带路，两人随行爬上二楼，发现一个被木板钉上的墙洞，钻过木板间隔，来到小区内的房间，房间门没上锁，打开，进入小区。到达C幢，发现电梯可以运行。 孟家梁解释，因为有的户主已经提早定房，开始设计及装修，小区已经通了水电。
他们当时爬的墙洞，图为作者泽帆后续拍的现场照片
他们来到18楼赵吉交定金的那个房间，房间外安了一个上闩了的铁板门，门闩上挂着一个锁头，孟家梁耸耸肩，说他没有钥匙。周昊在角落找来一根钢筋，插进锁扣，用力一掰，锁头断开。
开门即看到，毛坯房的一个厕所沉池，平整地填满了水泥。水泥已经凝结，泛着黑光。
事后警方绞开小区大门，上C幢18楼朝南的房间里敲开一个厕所位的水泥块，挖到了凝结其中的尸体。
死者全身赤裸裹在一张塑料膜中，死于扼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从血液及胃内容中检出安眠药成分。左手腕上有五道旧伤疤。
于此同时，当日下午三点四十一分，赵吉病毒标本送检结果为阴性，排除新冠肺炎。又做了胸部CT扫描，报告显示“双肺未见异常密度，双侧胸腔未见积液”，医生诊断消炎治疗有效，人已痊愈。
下午五点三十三分，赵吉办理出院手续。那时他还不知道，陈芒晖覆水泥块的尸体，蒙着白布，被法医抬上担架，正搬出顺馨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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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赵吉的供述： 去年十一月，我与刘筱娜交往。陈芒晖得知后，认为我欺骗他的感情，跟我大吵过几次。 后来他说了狠话，要把跟我的关系公开，让我爸、公司同事、整个家乡的人都知道。 我害怕他真这么做，因此态度有所收敛，一直在解释自己的无奈。 那段时间我心情很灰暗，一方面是夹在他与家庭之间进退两难，另一方面是对自己的懦弱、虚伪感到恶心。 我并不爱刘筱娜，跟她在一起，跟她结婚，完全是遵循父母的意见。我必定要走结婚生子这一条路，才能继承父业，过上周围人眼中的正常生活。 我一面背着刘筱娜，仍然偷偷跟陈芒晖交往，我甚至都从没带她到过越胜小区的房间，害怕因此刺激到陈芒晖。 大年初一早上，陈芒晖买了早餐，让我上楼到他房间吃。期间他让我去跟刘筱娜提分手。当时我心里很乱，问他你是要毁了我的人生吗？他说是。我说，信不信我现在死给你看。这句话有赌气的成分，但也确实有一了百了的冲动。 经我这么提醒，陈芒晖来了兴头，他跟我说，要不我们一起死吧，活着太累了。你跟我一起走，我会安心。 我问他，怎么死会轻松一点。他就跑去卧室，拿出了两盒安眠药，里面还有二十二粒，他说每人吃一半，然后把厨房堵死，剪开煤气管，这样在睡眠中死去，不会有痛苦。 我承认当时听他这么描述死亡，有点心动。 工作、家庭、感情、存款，我活了三十年，什么都没起色，搞得一团糟。后面还要贷款买房，还要拼命工作，并以此牺牲一个我不爱的女孩，跟她生活几十年，再生个孩子，看我爸的脸色度日，这样的人生对我是一座大山，让我不像个人，想到能这样离开，我求之不得。 我同意跟陈芒晖一起死。死前我们各自留了遗书。然后将房间窗户紧闭，两人跑到厨房，关窗关门，还在门缝下堵上湿毛巾，之后用自来水各自服下十颗安眠药。 药是陈芒晖从药板上抠下来的，他先吃下去，然后用刀割断了煤气管，煤气就这样嘶嘶地喷出来。 我也盛了一杯自来水，服下十颗安眠药。 等药效发作时，陈芒晖说他很爱我，但是我一直在伤他。如今我愿意跟他一起死，让他觉得开心。然后他向我确认，爱不爱他。 我当时人已经有点迷糊，点了点头。 他又问我，会不会临阵退缩，我摇了摇头。他说，那你掐死我，他想先我而死。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说他想把命交给我。这样我杀了人，就不会再对活着心存侥幸了。 我当时胃绞痛，已经没有理智了，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他，就坐在他身子上，用尽全力将陈芒晖掐至昏迷。后来我就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没到一小时，我迷迷糊糊听到客厅响起铃声，又挣扎起来，开厨房门来到客厅，发现是陈芒晖他爸打过来找他，我害怕铃声会点燃屋内的煤气，引起爆炸，就把手机关机了。
很多人害怕手机铃声会点燃煤气，其实不会，被证伪了，图中的新闻是手机自身爆炸了
在客厅时，我害怕了。我又不想死了。将桌上的两封遗书揉成团，扔到垃圾桶，跑去厕所抠喉咙，把安眠药吐出来，人好受多了，又去阳台把窗户打开，散掉屋里的煤气。去厨房想要叫醒陈芒晖，发现他已经没呼吸了。
我一时不知怎么办，坐在客厅里面哭，想着如果报警的话，警察根据他的死因，很容易得知我就是凶手，又想到陈芒晖真狠啊，他怕我反悔，所以想出了让我先杀死他的招数。
我感觉被他耍了，内心充斥愤怒，绝望消失了，只想着怎么自救。
一开始我想过逃跑，去一个地方躲起来，结果发现新冠肺炎已在多地爆发，每个路口加强了管控。我只剩一个办法，把陈芒晖尸体藏起来。要藏起来又不被怀疑，我要先引开事后调查人员的视线。
我要伪装成陈芒晖失踪，去一个很难找得到他的地方。
因为我和陈芒晖是秘密交往，平时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交流一律用微信，并定期清理聊天记录。
再者我每次都是走步梯上楼去他房间，因此没有留下电梯监控记录，我很容易做到跟他的失踪撇清关系。
加上上午陈芒晖跟我抱怨，说现在外头口罩查得严，连买个早餐都要求人戴。这给我伪装他行动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我跟他身高差不多，先把他当天穿的衣服换上，他家里备有口罩，我专门挑了一个有图案的戴上，这样目击证人事后的印象就会是“他戴了一个小熊口罩”，而忽略掉我其他特征。
之后我戴上他的眼镜，甚至为了仿照他的黑眼圈，我在眼底抹了一点黑色眼影。然后罩上外套帽，戴上手套，从垃圾袋里拿出他的遗书，捋平，放在电脑桌上，把安眠药盒放进垃圾袋里带下楼扔掉，开着他的车离开。
离开前，我用他的手机打肯德基的售后电话，骗对方说上午少了个汉堡，店家并没有核实，说要给我退款，我说我要过去再买一份，顺便拿。
肯德基门外检测口罩和体温的服务员把我当成上午的陈芒晖，监控记录和目击证人有了，于是我就开车到鸿图嶂。
我知道鸿图嶂的盘山路已经封了，那里海拔高，又是露天，冬天的晚上会很冷，不可能还有人在那里看守，于是开车上去碰运气，真的只在路口摆上围栏而已，于是我下车搬开围栏，把车开到了山上的树林中。我是一名健身爱好者，曾经徒步登过八乡山两次，清楚怎么从树林下山的路径。
下山后，回到小区，沿着步梯偷偷上五楼，进入陈芒晖房间。此时已是凌晨。我将他房间里面可能出现的我的痕迹擦掉，将有关我的东西通通清理，再把陈芒晖的尸体塞进他的大行李箱中，扛回到三楼的房间。 折腾了一天，我很困，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醒来之后是上午十点多，面临藏尸的问题。 我做不了分尸这种事，第一我胆小，第二我并不忍心对他这么做，第三是肢解产生的血水、气味都存在败露的风险。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想到的办法是，将尸体偷偷藏到了年前监督的工地地下，那里有的办公楼刚打了地基，我可以把尸体埋进去，等年后复工时，水泥早已凝结，不会被人发现。 初二上午，我先打了一辆车到工地查看，发现那里安排有保安看守，于是这个地点就被我排除了。 想来想去，还有一个藏尸点。我交了定金、准备用来结婚的房子。 那时我一心想着处理掉尸体，这个藏尸法在未来有什么隐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初二中午，我给带我看房的中介打了电话，目的是探知他们上班的时间，他说本来是初五上班，现在推迟到初七。 我又问能不能进小区看看房子呢，他答复我说疫情防控，现在所有待售的小区都已经封锁了。我算了一下，初二到初七，只有五天时间，期间丰顺又下了几天雨，潮气重，我担心再晚处理，水泥凝结慢，最终小区开放时，气味掩盖不住。 我定的那套房有三个厕所位，因为是毛坯，还没装修，我向中介表示，我只要两个卫生间，另外一个沉池我打算填掉做成储物室。目的是给他打预防针，如果事后他看到沉池被水泥堵上了，就不会有疑问。 我又问他现在有没有进小区的办法，他说可以通过小区外围没有安门的商铺，爬上二楼，通过二楼的墙洞能进到小区里面。 初二晚上十点左右，我拉着装尸体的行李箱，从越胜小区步行到顺馨花园。为了避免被路人发现，我同样戴口罩、手套、眼镜和连衣帽。 顺馨花园周边本来人流就稀少，正好那天梅州出现首例确诊病例，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在空空的路上，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陈芒晖死得恰逢其时，我只不过是帮他一把。 我尽量将行李箱提起，避免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响声。 将尸体运进小区，我看了一眼时间，将近零点。整个顺馨花园刚封顶，地面上还布满材料垃圾，一片狼藉，像末日废墟，我心里反而不害怕，只想到事情何以至此，觉得悲凉。
从顺鑫花园往下看，图为作者泽帆后续拍的现场照片
乘电梯到18楼房间，进电梯前我还检查了一遍监控——刚竣工的楼房，当然还没有安装。
毛坯房的沉池深度35厘米，用来埋尸绰绰有余，后期装修时，我还可以借防潮的理由对这块地面再垫高10厘米。
我选了靠西面的一个厕所位，把裹在塑料膜的尸体平放在坑里，由于之前看房时已经得知，同层的房子有的已经在装修，有现成的水泥和砂石，我不用事前准备材料。
材料都是现成的，图为作者泽帆后续拍的现场照片
我先将沉池的下水口和排水管做了硅胶防水密封，之后和好水泥，密密实实地浇在尸体周围，担心留有空隙，日后会发出气味。埋好尸体后，我用泥刀将水泥面捋平，尽量与地板保持同个水平线。
之后我下楼将行李箱随便扔到垃圾堆里。
回到家是凌晨三点，那时身体开始发热，我寻思可能是连夜徒步下八乡山，还有在四面通风的楼层埋尸时着了凉，人极度不舒服，想到新冠疫情，觉得害怕，就赶紧到附近的丰顺人民医院就诊。
住院期间，因为资讯不通，我老担心案情败露，每晚都做噩梦，梦到水泥里的尸体腐烂，气体涨破未凝固的水泥泄出，尸水渗透楼下的楼板滴下。
我知道陈芒晖跟家里人很少来往，当天自杀时，发现他爸居然主动给他打电话，心中害怕，知道他爸迟早会因为联系不上他起疑心。
因此我迫切想知道他的失踪是否已经曝光，初五时在电视上终于看到新闻，我心里安定了很多——警察对他的失踪没有起疑，正派志愿者搜山。
随后我看到疫情越发严峻的情况，又看到陈芒晖曾乘坐疑似感染病例的动车消息，我心想自己的病怕是被他感染上了，由于之前跟医生隐瞒自己没接触过外地返乡人员，导致医院并没对我进行病毒标本采集送检的工作。
我怕耽误了治疗时机，也担心警方最后经过排查，会查到我跟陈芒晖的关系，于是主动报警，跟段警官说了我跟陈芒晖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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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日，正月初九上午，周昊邀段涛到自己家吃饭，饭桌上闲聊，段涛问周昊，假如案子最后跟赵吉无关，这事要怎么收场？ “这件事包括你在内，知道的人不超过三名。如果最后案子真跟赵吉无关，一切可以快速回归原样。”周昊说。 “当然你也可以向上反映，怎么处理我都能接受。但如果赵吉真是罪犯，那在前期以常规办法审问他，则很难有进展。现在真相验证了我的推测，这个事情就替我保密吧。” “但你当初怎么有把握，医生愿意配合你呢，毕竟这是涉及到疫情的大事，丰顺还没有出现病例，消息一旦传开，变成谣言可就严重了。”段涛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调来这里吗？”周昊看妻子，“是我主动申请过来的，因为你嫂子在医院做事，我不想老是跑来跑去。” 段涛再看周昊的妻子，怪不得从一进门就觉得眼熟，总觉得在那里见过这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经周昊这么一提醒，段涛才猛然联想到，对方是摘下口罩后的万重医生。 “他经常想一些馊主意，要让我帮他，必须事先说服我。”万重微笑开口，“我想，他也费了一番口舌才说通你吧。” “设置病房可是万医生向我提议的。”周昊说。 “家属要求转移病房，正好借力打力，”万重说，“病人长期健身，身体素质不差，能这么快治愈出院，自身抵抗力起到很大的作用，他脉搏有力，求生欲不是一般的强。所以当我听说他一开始有自杀打算时，还是挺出乎意料的。” 赵吉是因为看到陈芒晖乘坐疑似病例动车，担心自己生病是受到对方感染，害怕误诊才选择报警。 之后赵吉又求医院对他的病毒标本送检，结果呈阴性才放心。他的求生欲确实很强，难道自杀不成之后变得惜命？ “怎么了，”看段涛沉思，周昊问，“菜不合胃口？” “没有。”段涛回过神来，“菜很好吃。” 说完，段涛想起了什么，将手中碗筷放下，向周昊和万重道歉，说突然有个急事要做，穿上外套就出门。 周昊追上他，问他怎么了，段涛说想再去越胜小区看看。“一起去吧。”周昊随行。 越胜小区2号楼301室和502室都围了警戒条，周昊先去警局拿了钥匙。段涛上五楼，进入陈芒晖房间的厨房，果然发现，那里有一个重要的证物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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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芒晖房间自始至终还存在一个疑点，但这个疑点太小、太隐蔽，以至于段涛开始虽有察觉，但难以具体地描摹出来。 经万重在饭桌上“求生欲”的点醒，加上菜香的味道冲击，这个疑点慢慢在他脑中成形。 ——陈芒晖家的厨房太空了，毫无油烟味。 厨房缺少东西。缺少油盐酱醋这些调味料，缺少锅碗瓢盆，缺少米，缺少电饭锅。有一格橱柜里面装满方便面和速食罐头。燃气灶蒙着一层灰。 为陈芒晖看诊的吴医生曾说过，病人营养不足，说自己“天天吃外卖”。 从不起火做饭的陈芒晖，厨房怎么会有一瓶液化煤气罐，让他可以施行自杀？
液化煤气罐
向煤气罐身印着的厂家电话求证，得知2020年1月15日上午，502室住户电话订购了一罐煤气。
那天陈芒晖正在广州采货。查询号码，当天订煤气的人是赵吉。赵吉趁陈芒晖不在时，替他房间订了煤气。
赵吉这个关键举动，让整个案子性质变了。
段涛将散布的线索归拢。
——陈芒晖的遗书最后一句写明：“……曾计划自杀，但都因条件不允许而放弃，这次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陈芒晖的遗书揉皱过。
——法医在陈芒晖的尸体左手腕上发现五道旧刀疤，创口平整，判定为自残行为。
——陈芒晖在他的私密微博里面提到“他”有病态的占有欲。陈芒晖“只是他的宠物”，“我要彻底地离开”。
——赵吉曾虐猫（嘟嘟），并将猫尸埋在父母家院子里。
——赵吉毕业后曾在广州律所工作过两年，律所主要处理刑事案件。
——赵吉忌惮父亲，却渴望接手父亲的塑料厂，梦想当老板，享受管理的特权，并相信自己能青出于蓝，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
——赵吉在1月15日为陈芒晖房间订购了一罐煤气。
——陈芒晖死于1月25日上午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疑点拼合，段涛得出另一个真相：陈芒晖死于赵吉的谋杀。
陈芒晖在遗书提及自己是第一次尝试自杀，但手腕上却有旧刀疤，说明他在之前已经自杀过。
合理的解释是：那封遗书在他之前割手时就已写下，后来揉皱扔掉，被赵吉收走，目的是当做这次伪装陈芒晖自杀的道具。
为了事后转移侦查方向，并加深侦查人员对陈芒晖失踪前在房间尝试自杀的印象，单靠那封旧遗书还不够分量，赵吉为此还准备另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煤气罐。
这就是他为什么在1月15日为陈芒晖房间订购煤气的原因，只需事后将煤气软管割断，在管上印上陈芒晖的指纹，陈芒晖的自杀行为在房间就固定成形了。
如果没有周昊和段涛的怀疑及调查，赵吉很可能就此成功骗过警方。
事实上，虽然最后找到了陈芒晖的尸体，也以杀人罪名逮捕了赵吉。周昊和段涛仍然被赵吉所蒙骗。
他们在赵吉供述的事实中，没有找到破绽。因为他们下意识认定：陈芒晖确有自杀意图。
这才是赵吉在此案中设置的最大诡计。
在赵吉与陈芒晖这段关系中，陈芒晖是赵吉的“宠物”。“宠物”生出了逃离的念头，被“主人”察觉，于赵吉这种病态心理的人来说无异于背叛。
为了泄愤或者“病态的占有”，赵吉产生将对方杀害藏尸的念头。
在动手之前，他早已筹划一切，煤气罐、春节假期、三居室、肯德基套餐、安眠药等，甚至年前疫情的突然爆发，导致防疫着装的正常化现象，对他的犯罪起到了助推的作用。
赵吉以此成功扮演了陈芒晖。在预定的毛坯房里埋尸并非不得已的做法，更可能是一早就计划好的行动。
煤气罐，既是这起谋杀案中的误导元素，还是赵吉为自己留的最后退路——真相一旦败露，他还有编故事的空间。
讲出一个“在与陈芒晖相约自杀的过程中，错手杀死对方，而自己苟活”的犯罪版本。
大学毕业后在广州当了两年助理律师的生涯中，赵吉一定接触过很多刑事案例。
他深谙怎样在法律的夹缝中合理编造故事，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
当然也清楚，在法律判决中，相约自杀未遂的案件与杀人案件之间的刑罚差别。冲动杀人与预谋杀人之间的刑罚差别。
所以在案情败露后，赵吉的供述，是他第二次自救。
他的“求生欲”实在旺盛。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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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赵吉的第二次供述： 去年九月时，陈芒晖在他房间留遗书割腕自杀，被我发现，用纱布捆绑伤口止住血，救回他一条命。
后来我将他的遗书保存起来，用以威胁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厌恶自己写的那封遗书，好像这会刺激他想起自己的卑琐、无能、软弱？我说你命是我救的，必须听从我。他不敢有异议。 在感情里面，我喜欢掌控、管理，这让我有占有对方的感觉。 为了更好的控制陈芒晖，我让他搬来我楼上，让他通过步梯下楼来我房间，让他对这段感情保密，让他把手机定期交给我检查。 去年十一月，我发现他有离开我的念头。我认为是我交了女友，不断跟他解释，结婚只是一个缓兵之计。 等我继承家业，拥有财富、地位之后，等我爸去世之后，我可以再离婚，跟他到外国定居。在这期间，我希望我们还是保持原先秘密的关系。 陈芒晖说我恶心、虚伪。他看透了我，说随便我怎么做，反正这个春节过后他就离开这里。他想离开的原因并非我交了女友，因此我认定他喜欢上别人——不然就是不再喜欢我。 他欺骗我，背叛我，伤害我，我忍不了，于是计划将他杀掉。 有泄愤的原因在吧，但最主要是，这样他就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因我这段时间的管控，他没几个朋友。又与家人关系不合，有六年没回过家。我知道他每年除夕夜会跟他爸通一个电话，之后他们基本不再联系，加上春节放长假，给我提供充足的犯罪空档，就将谋杀的日子定在初一。 在这之前，我趁他去广州采货的时候，替他房间订了一罐煤气，开展了伪装成他自杀的谋杀计划。 除夕夜，跟父母吃完团圆饭，我早早回自己房间，开始准备工作，仔细复查行动中每一个细节。 正月初一早上，我来到他房间，假装同意跟他分手。两人好好聊完之后，我让他去给我买肯德基早餐，买回来后，趁他上厕所，我提前将抠下来、碾碎的安眠药粉倒进他的咖啡里面，我知道他喝咖啡不加糖，药粉和咖啡苦味混淆在一起，他果然没察觉。 等他睡着后，我将他掐死。期间他爸打电话过来，吓了我一跳。 下午我用他手机再买了一份肯德基后，开车上八乡山，徒步下山时将他手机卡扔掉，手机则随便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因为每次都是我命令他下楼找我，他卧室里面几乎没有我的痕迹。我将他房间里有关我的东西清理，将尸体装进大行李箱中，剪断房间内的煤气管，打开窗户透气，通过步梯扛回家中。 我一开始就计划将他埋在我的新房里。可以说我杀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留在身边。我还打算在尸体上面建一间卧室，这样两人每晚都睡一起，他永远不可能离开我。 你会觉得这很疯狂吧？但我认为爱就应该是这样。 我们一开始很相爱，后来他不再爱我，像他这样的人，一旦离开，就永远不可能再见到，我思来想去，只有杀了他才能留住他。 只是我没想到过年期间会爆发新冠疫情，一切就此改变了。 （全文完）
大家好，我是大魔。 《新冠时期的谋杀》，到这儿，就结束了。
不知道整个故事的结局，是不是和你预想的一样。
我们都听过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看了这个故事，我想说：形婚才是爱情的坟墓。
不管啥时候，让喜欢控制你的人，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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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去寻找新作者新故事去了，咱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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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内容就要吃百家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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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 We Promise We Are Orig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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