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刀与花 | 楔子：松波万里，枕风而眠

刀与花•楔子

松波万里，枕风而眠

1

夜。

松澜峰顶，无风，云深不见月。

一个白衣老头儿，闭着眼睛，打着坐。

手边一口剑，剑意凛然，似乎在等待什么。

山顶上只他一个人，还有旁边儿树上正在睡觉的几只寒鸦。

直到来了一个蓝衣老头儿。

2

「来了。」

「来了。」

看来他俩约好了，看来他俩还挺熟。

谁知话音还未落，蓝衣老头儿立马拔剑，直奔白衣老头儿而来。

白衣老头儿轻喝一声，宝剑应声出鞘。

「咣！」

寒光相接，剑气乍迸，惊飞了旁边儿树上刚刚还在睡觉的几只寒鸦。

「哼，又过一年，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切，一招而已，你也没占什么便宜。」

倒退，

前冲。

寒光明灭，

两双眼睛。

3

陈松眠，

路枕风。

十年前，最厉害的两位铸剑师，最为人称道的一对江湖好基友。

他们各铸有一把绝世宝剑，亦取名「松眠」、「枕风」。

剑如其人，人如其名，一静一动，各有所长。

双剑合璧，天下无双。松风双侠，一时无两。

BUT……

行走江湖，再好的交情，也要分个高下。

日子一长，再铁的朋友，也要偶尔打架。

两人最后一次打架，是为了「天下第一铸剑师」之名。

而这一打，就是十年。

十年，两人各自闭关修炼，只在每年中秋月圆之夜，相约于松澜峰顶论剑，誓要分个高下。

4

正打得热闹，忽有琴声自半山腰传来。

两个老头儿齐齐摔了个跟头，还没顾得上爬起来就立马塞住了耳朵。

惊天地！

泣鬼神！

此曲只应地狱有！

人间难得几回闻！

要命！

杀人！

「打了十年没人来搅局！」

「今儿是哪个没眼力见儿的龟孙！」

两个老头儿难得的同仇敌忾，提着宝剑气冲冲直奔半山腰。

5

半山腰，无风，云深不见月。

松林看不到边，琴声似近似远，却唯独不见弹琴的人。

「路疯子。」

「我听着了。」

「这琴声虽无甚高明之处。」

「可虚无缥缈像自天外而来。」

「此人功力深厚。」

「你我鞭长莫及。」

「咱俩为一虚名打了十年都难分高下。」

「如今却被不求名利的神人看了笑话。」

「羞耻！」

「惭愧！」

6

琴声忽止，四下无声。

屏息之间，大风骤起。

直吹得云开见月，惊动了松波十里。

墨浪翻涌，绵延不息，其声壮阔如海潮，其势浩瀚若沧澜。

浩浩汤汤，气象万千。

7

借着月亮，两个老头儿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庞。

「哈哈哈！」

「哈哈哈！」

「路疯子！你还哭上了！老大不小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陈呆子！还有脸说我！年方不惑全身早衰彼此彼此！」

「哈哈哈！」

「哈哈哈！」

8

他们哭了很久，也笑了很久。

哭啥？

哭岁月蹉跎，风华不再。

十年疯魔为虚名，负了松风，失了自由。

笑啥？

笑天地阔大，岁月永恒。

生而为人，不过江湖一草芥，功名，不过草芥一根毛。

他们又哭又笑。

功名利禄总虚无，一腔热血空错付！

而现在参透了这层道理，还来得及。

9

「不知道十里外桃花村口桃花树下那个叫桃花的姑娘还在不在。」

「不知道十年前桃花姑娘埋在桃花树下的那壶桃花醉还有没有。」

「走啊。」

「走啊。」

两人弃剑于地，相携而去。

风中留下一串「哈哈哈哈哈」。

10

「你算好了今夜有风？」

近旁某处隐蔽山洞里传来少女的声音。

「这处山上，天天刮风。」

风起刹那，松波万顷，壮阔如澜，故名松澜峰。

男人懒懒地朝少女伸了伸手。

少女警觉地往后让了让。

男人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少女「嘁」了一声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儿包好的白玉壶。

「我就好奇才从那树底下挖来的。」

「……」

「你说他俩屁颠儿屁颠儿跑了十里地，结果白跑一趟会不会给气死！」

「……」

「不会不会，他俩要是知道当年的桃花姑娘是你那才会真的给气死！」

「……」

「而且桃花姑娘为了冒充神人，还特意找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山洞，弹了这么一曲惨绝人寰的琴！活把人家耍得团团转！哈哈哈哈哈！」

「今儿个你话有点儿多。」

「嘁，只许你弹琴，不许我说话……不可理喻！莫名其妙！」

「……」

男人轻叹，琴声又起，却不似方才那般惊动鬼神。

洒脱飘渺，自在风流。

驭松风万里，上九千云霄。

11

世上众生，熙来攘往。

多少人为名所累，蹉跎一生，松波万里空辜负。

多少人乘兴而来，兴尽而去，枕风而眠性自由。

「最后一杯，敬这松风明月，敬这无上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