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宵夜与其他

晚间9时许,在等水烧开。面前折叠的支架撑着纤薄的iPad,播放着日剧《始饭》。眼睛盯着讲义久了,有点恍惚;但手指仍是能够不受干扰地撕开酱包的一角,像独立于身体之外运作的机器。起身,有气无力地拖着木屐去接水,咔哒咔哒;再捧着面碗走回来,咔哒咔哒。低头看一眼碗盖,能够想象浓郁刺鼻的酱香融化在沸水里,仿佛是渗入深海的核泄漏。然后视线重新黏在屏幕上,等四分钟,像所有等泡面自我升华的正常死宅一样,等四分钟。

等待是件光荣的事。很多场合下“有得等”是一种焦躁而恨恨的表达,有时候是对方在施舍希望。爱德蒙唐泰斯留给瓦朗蒂娜的最后一封信里说,人类所有的智慧浓缩在两个词里:等待和希望。嗯,很有道理。惨白的胃等一碗能起死回生的面,三伏天的南京等一团台风一场豪雨,等夹心小姐从西安回来,等两场准备了很久的考试。无论是悬而未决的感觉还是胜券在握的感觉,都太棒了。

《始饭》里,神神叨叨的主厨以河豚籽作为赏雪锅里的勾鲜秘料,作为一个惯熟江鲜的江南人,我忍不住咧嘴吐槽小儿科。看得正入迷的时候,手机适职地响起闹铃,提醒我可以下口了,再不吃面该烂了。低头,画面内外的对比真是太惨烈了——一时忘了我捧着的只是一碗廉价落魄的鲜虾鱼板面。叹口气,掀开塑料盖,居然有些犯恶心;幸亏想起爸妈寄来的补给,转身翻找,在蠕动的面条上挤两小袋豆干,味道意外地合胃口。

努力加餐饭

上个礼拜做了一个梦:忽然落座在灯光昏暗的高铁上,车靠站了,慌手慌脚地收拾散落在座位上的物件,身在梦里居然还腹诽原先在梦里的我应该在到站前就把东西收拾好的,因此不是在这站下吧?一时犹豫,还是误了下车,邻座的男人却爽朗地提醒道没关系,下一站下车往回走就行,梦里的我依然因为犹豫而显得呆滞,连连道谢。梦醒之后揉着乱发痴痴地想:梦里的高铁可以往回乘,倒是有趣的很;现实不可转圜呐,真是让人无奈的事。故可等待的都是未发生的,而一旦来临了,大概就没有预想的那么可爱了,尤其是对理想主义者而言。所以沈从文如此结尾,《Sleepyhead》也如此结尾。

爱因斯坦说,我从不畅想未来,因为未来已经来得够快了。所以无论乐不乐意,我们都在消极地等待着,时间在推着我们走:推着我们赶紧吃面,而不是盯着在空气里洇化的水蒸气;推着我们起床,而不是早早地醒来听妈妈做早饭;推着我们去复习到深夜、加班到凌晨,而不是黄昏时分在研究所门口抽着烟等太太下班一起买菜回家做饭。

突然有些害怕,我等来的,到底会是什么呢。大口而用力地吞下一整筷的面。

餐厅经理是典型的大和抚子,脸若银盆的美人。她鞠躬送年轻人出门;门外等着的是手拎行李的中年男人,他说:“俊介呀,你已经能够陪我喝一杯了吧?”年轻人微笑着答应,潸然泪下。

叼着最后一口面,想着,所以也有可能,一旦来临了,会比预想的更可爱吧?

吃完面,面碗埋没在洗洁精的泡沫里;转身灌下一杯温开水。于是至少可以在仅剩的几个小时里,安然地等待一模一样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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