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别人写童年,我觉得我的童年一片空白,于是就仔细地,认真地,搜肠刮肚地想了想。想到了以下这些内容。我童年的记忆因为九岁那年秋天搬家,而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段。因此发生在旧院中的事是九岁以前的,发生在新院中的事是十岁以后的。下面我要说的是九岁以前的事。
小时候,我们是没有自己的家的,一直借住在别人的家里。那个院子里有三孔窑洞,中间的一孔窑里住着我的奶奶和李爷爷,左边的窑里住着李姓的叔叔一家五口,这两孔窑洞是完整的大窑。只有我们一家七口住的右边的那眼窑是个半截窑洞,窑里除去一盘大炕,一个砖砌的高火外一无所有,因为再进去就是窑掌了。那时候家里什么也没有,就是有也没地方放。院里靠左还有两间牲口房,因为当时牲畜都是集体的,所以那间房子是闲置的,只能放些杂物。三眼窑的前面分别有三个小小的厨房。院子不大,住了大大小小十四口人。我在这里度过了九年的童年时光,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梦里我经常光顾这里。
不知什么原因,那时候,每到盛夏时节,街门的门剁上总是飞着成百上千的瓢虫,密密咂咂的 ,不知它们在做什么。当然也没人伤害他们。
我家的邻居当时是村里的民办教师,她出出进进都要路过我们街门。每次见到她,她总要捏我的手指头,那是相当疼的。所以我出门时,总要先探出头去,看看她在不在街上,她不在的话,我才敢出门。后来我上学了,她就再也没捏过我了。
刚上幼儿班时,每天都跟着哥哥去学校,哥哥会把他的书包让我背着。记忆中的那个兰书包带子出奇的长。我背着它,跟着哥哥跑。书包在我的小腿肚上啪啪的响。每天哥哥都要带我去一趟焦老大的家里,然后叫上他一起去学校。好象他俩忙着去学校看火。那时候,为什么不跟着二姐上学呢?是因为二姐小吗?不清楚。
我正式上一年级时,哥哥就去前岩上初中了。每到早上他吃饭时,总是在快要吃完,还剩一点时,邻居就来叫他走了。而哥哥从来就是放下碗就走。妹妹每天早上就专等着吃哥哥剩的那一嘴饭,要是偶尔有一天没剩下,妹妹还要哭闹一阵。
那时候,奶奶门口有一株杨桃梅,种在一个破二斗瓮里。夏天开粉红色的花,一大簇一大簇的,很是惹眼。叶子是细长的、厚厚的,据说还有毒,所以我们从不去抚弄它。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穷乡僻壤里,有一株怒放的花是不是很奢侈呢!
放花的地方,紧挨着奶奶的不能容身的小厨房,下雨的话下不到火上,但人是避不住的。在那里,我记得奶奶洗碗时,一手拿碗,一手拿抹布,碗在奶奶的手上溜溜的转,像在耍杂技。有一次,奶奶那个早就出了问题的拉盒坏了,我想帮着修,就径自爬上去,那个破拉盒上居然连个盖也没有。我就用手摸了一下,麻酥酥的直通小臂。吓得我赶紧爬下来,没敢吭声。
有一次,我翻箱倒柜的不知在找什么。不小心碰翻了妈妈的小油罐。不仅洒了油,可能连油罐也打了。这我不记得了,而且因为理亏,后来我也没问过妈妈。反正当时闯了祸,我吓得就跑出去找同学玩去了,大中午了也不敢回家。后来家人找了来,我才十分惭愧地回到家里。这件事情是怎么处理的,我已没有印象了。妈妈连骂也没骂吗?
夏天的中午,我和妹妹都不想午睡。我们俩就在炕上打闹,直到妈妈收拾完后,在妹妹的屁股上拍两巴掌,然后把她搂到怀里睡了。无聊的我也就靠着妈妈的脊背睡了。有一次,我俩睡过了头,误了上学,匆匆往学校跑。街上坐着歇晌的人们都笑,我们就象逃一样通过了那条街。
也是夏天,那天我肯定吃的是奶奶的饭。吃饭时一院人都在门楼底,磨盘上坐着。我则坐在奶奶门口的石头上。吃完饭后,就把碗放在两腿上。许是坐着坐着,打起了瞌睡。两腿一松,那只黑瓷碗“啪”的一声掉到地上,碎成了两半。
那时,隔上一段时间,妈妈就领着我和妹妹到变电站那儿去照村前的大路,我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后来才明白,那时大姐在冶头上学,该回家时,妈妈在瞭她。大姐大我八岁,在我有记忆时,她就到冶头读书了,我的童年几乎没有大姐的影子。
就在我们经常瞭大姐的地方,有一块不大的地,土堾上长了两颗肥肥大大的打炮花,开着粉红的花。我爬在地上,探出身子去够花。不料一下失了重心,翻一个跟头就下去了。一块的小朋友吓坏了,哭叫着去找妈妈。等妈妈跑来时,二姐正半背半拖着我往家走。二姐整整大我二岁,她是背不动我的。不过那次有惊无险,没瞌着也没碰着。
记忆中父亲一年到头总在忙碌,我从来没见父亲在炕上坐过。那次,父亲犁地,犁挂勾在脚面上剜了一个眉豆大的洞。父亲不得已坐在了家里。对于父亲的在家,我觉得怪怪的。
我吃奶的时候,妈妈说,白天好说,一到傍晚,除了妈妈,任谁也抱不下。但很快有了妹妹。我就不得不离开妈妈的怀抱,跟上了奶奶。白天围着奶奶转,夜晚跟着奶奶睡。因此,我儿时的记忆多在奶奶身上。瘦瘦的奶奶是我儿时最温暖的记忆。
妈妈偶尔也抱我,是在什么时候呢?就是在每次考试前,我扯着嗓子背书,然后喉咙就哑了,说不响话。那种时候,妈妈会抱着我,经营我喝点白开水。更多的时候,是妹妹在妈妈的怀里摇来晃去的。
大概在1978年前后,农村对于开小块地管得不是那么严了。父亲就在我们家正对着的半山坡上刨了一小块地种上黄瓜、西红柿等蔬菜。那块地太小了,大约有四五个平方的样子。但在那个什么都缺的年代能吃上一根黄瓜,一个西红柿在我们就已经是欣喜若狂了。一放学,我们就忙不迭地往那块地里跑。虽然一出家门就能望见,但要到达那里,却要先下到沟底,然后再顺着沟底往上爬,有时是要四脚并行的。就那,我们也是每天兴高采烈地、乐此不疲地在哥哥的带领下奔向那里。若干年后,我去探访那块地,早已荒草萋萋,踪迹莫辨了。
那个年月,几乎没有零食。母亲会把秋天分到的小胡萝卜用绳子穿成一串,挂在墙上晾干。干小胡萝卜嚼啊嚼,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春天来了,寂寞了一冬天的原野上生出了一蓬蓬的马奶,开着黄灿灿的花朵,很惹眼。拣那未开放的花骨朵采来吃,开了花的就不甜了。还有长在地堾缝里的巨苗根,把根拔出来,剥了皮,嚼里面的白茎,也是甜的。长刺的粘枝挂最先开出一串一串的花朵,小心翼翼的采来吃,都是令人兴奋的美味。秋天的吃的就多了,最吸引人的就是长在山坡上,崖畔边的酸枣了。把枝条够过来,一颗一颗的摘下来,宝贝似的装到衣服兜里,回家慢慢的享用,连核都不舍得吐出来。至于青的高梁杆,玉茭秸杆都是吃过的,吃不了的高梁杆还要弄回家藏到瓮旮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