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板的奋斗史

张老板的店,其实是一家普通的家庭旅馆,这里可以日租和月租,但租的都只不过是一条1米8长的床。

张老板的店每天都上演着人来人往,来这里住宿的绝大多数都是些正在找工作的,或是已经找好工作的。当然,还有一些人只住一晚,只是因为他们等不到当天的车,住宿等候一晚而已。这些人都是匆匆而过的路人、过客,正如我们也是张老板店里的来了又会走的一波又一波客人。人的一生中有太多的人充当自己的过客,自己也是别人世界里擦肩而过的群众演员。

当我背起行李离开时,张老板的手机依然还在不断地响起凤凰传奇的歌曲铃声。张老板向我们哭诉说,也就这两个月生意好些。我想这就像张老板每天坐在电脑前看他的沪深大盘走势一样,能带给人深深感叹的要么是熊市,要么是牛市。张老板不是操盘手,更像是江河里的水草,还好他不像其他犹如浮萍般的求职者,至少他有根。

张老板其实是二房东,每年也要向房主缴纳租金,至于多少,以及每年能赚多少,他不告诉我们,并神经兮兮地告诉我们说,这是商业机密。

我们理解他,但还是一致的回应他仨字,密你妹!

张老板还真有个妹妹,关键还是个大美人。张老板高,他妹妹也高,属于高挑甜美的那种,整天梳着一条马尾辫在我们一群老爷们面前晃悠,无非就是想找我们聊天,因为二十个床位,就她一个女生。我们庆幸她和她哥哥一样高个,更庆幸她不和张老板的眼睛一样,不然这个女孩子就彻底毁了。

我们向张老板开玩笑,为什么他妹妹是双眼皮,大眼睛,而他笑的时候没眼,不笑的时候不清楚有没有眼?张老板说他在还没有出娘胎前,就和他妈妈商量好了,他还想要一个眼睛大大的妹妹。他说后来他真有了一个比他小六岁的妹妹,一个双眼皮大眼睛,脸蛋红扑扑的妹妹。妹妹俨然成长成了一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眼美少女,张老板却还是笑起来一脸憨厚的样子。

趁张老板外出接住客,张小妹又从她的单人间出来找我们聊天了,她自己独占一间六人床铺的房间。其实她也是和她哥哥一样,大大咧咧的。于是我依旧开玩笑的问了她同样这个问题,可是她略一沉默了下,接着依旧阳光灿烂的说道,张老板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鹅毛大雪的天气里,张老板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张老板艰难地被医生从娘胎里弄出来后,他母亲便逝去了张老板出生时便是个大块头,现在一米九几的大个,同时有着差不多相同的重量。

张老板的父亲在张老板一岁时找了个新妻子,也是为张老板这个小娃娃找个妈妈,给他母爱。张老板的继母也确实疼惜这个大块头的张老板,可谓是视为己出,疼爱有加。为了不让张老板被弟弟或是妹妹夺取一丝一毫的母爱和父爱,继母为此要求不生育自己的孩子。可是慢慢长大的张老板不这么认为,很晚才学会说话的张老板,在他五岁那年天天吵着嚷着要个妹妹,要个妹妹!最后继母看着张老板小眼眯眯,可怜巴巴地拉着继母的衣角祈求要个妹妹时,继母禁不住这般卖萌,也真的动心了。也许老实巴交的张老板确实需要一个弟弟或是妹妹来陪着,天随人愿,继母也确实给他生了一个妹妹,而不是弟弟。

张小妹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她妈妈问张老板给妹妹取什么名字好,幼儿园上了四年的张老板懂个屁,身高倒是比小学三年级的大同学还要高,偏偏这说话还没跟上溜,结果咬词不清的张老板随口说了两个谁也没太听懂的字,于是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妹妹有了她的名字:张囡囡!

这个名字没有什么不好,她也不怪是她哥哥给取的名字,就是觉得她的名字是在取名人咬词不清的情况下胡乱找的。但是张父不这么认为,张父强调说,他特意从邻居家借了本新华字典,专门查了一下“nan”这个读音的字。发现“囡囡”就是女孩子的名字,而且寓意特别好,还直夸张老板长大了一定有才!可是长大后的事,谁又能知道呢?

张老板大专毕业后也并不那么一帆风顺,他也曾像他的房客那种为了生计来回奔波,也为了晚上能有个入睡的地方,住过网吧,澡堂,肯德基,甚至是银行24小时不关门的自助营业厅。张老板也曾因为月初身上只有300块钱而暗自啜泣。他说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有人给过他感动,也有人给过他更深的打击。他愿意津津乐道的却还是别人给过他的感动,即使现在想来他仍是眼角充满泪花。

张囡囡那年刚考上县重点中学,家里也出现了一些状况,家里没多余的钱给毕业的张老板生活费,还没找到正式工作的张老板只能每日拮据生活。他说那时和他一起租房的有五个人,钱都不多,但大家都愿意把为数不多的钱拿出来统一支配,用电,用水,买菜都是商量着来,一毛一毛的进行计划支出。张老板说不是因为通过这种方式攒钱,而是没钱可花!后来自己确实支撑不下去了,想放弃回家,却收到了同是在南通工作的大学室友的一个电话。大学室友知道了张老板的难处,40分钟后他大学室友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大学室友混的还不错,在外企工作,年薪6位数,呆不惯公司集体宿舍的他,自己在外面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他告诉张老板,现在的集体宿舍根本不像学生时代的宿舍那样热闹,有趣,也没有人能像张老板那样,在他生病时有人给他带饭,在他中秋过节不回家时,有人给他带来自家做的糖醋排骨……而这个人就是忠厚朴实的张老板。张老板来到室友租住的房间里,倒头就睡,他确实累了,可谓是心力憔悴。当张老板醒来时,曾经的大学室友递给了他一碗白米粥。张老板说到此处便眨了眨巴本来就很小的眼睛,右手也不听使唤似的挥动了两下,我们知道张老板此时正讲到深处,情也便决了堤。他说他不是看不上这碗粥,而是太看重这碗粥,看重室友的这份用心。有时,一份感动不用太过伟大,一个微小的眼神或是举止便足以让我们热泪盈眶。

大二那年,这位大学室友也是一位足球狂热爱好者。由于时差的不同,连夜追欧冠赛的大学室友常常看球到凌晨三四点。一次深夜看球,曼联和切尔西进入点数争霸大赛,最终他支持的曼联对以6:5捧得欧冠奖杯,兴奋的他起身欢呼胜利,大约三秒后,他发现宿舍还是漆黑一片,这才意识到室友都还在睡觉。脑袋一时短路,漆黑中,结果一个踉跄,崴到了脚,医生说要一个星期才能下床!据说当天晚上,整个校区学生宿舍楼,特别是大二,大三男生宿舍,发生多起半夜惊魂,也有多台笔记本电脑被摔坏或是砸坏,估计是支持了切尔西队。

送饭,看护的”团结,有爱,互助,进步”的志愿精神自然就落在了张老板身上。在床上呆了四天的室友呆的不耐烦了,大晚上想下床走动走动,可是张老板死活不让,室友无奈,只好以喝粥为借口,试图摆脱张老板太过认真负责的看护。大晚上的哪还有什么早餐店的白米粥,室友也知道宿舍无米无锅,楼下关门大吉,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是张老板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只不过是想让张老板妥协。

大约一小时的光景,宿舍楼也快关门了,只见张老板双手稳稳当当的端来一个大白瓷碗,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白米粥。当时,错愕的不仅仅有邻宿舍来串门的生物工程专业的同学,还有那个靠一条腿蹦蹦哒哒的室友。

被张老板折服的不是他们宿舍,也不是同一楼层,而是整个南通某职业技术学院。欧冠赛结束的第二天,空间、人人、贴吧和同学间交流的不是皇马夺冠的消息,而是昨夜十点,学院滨河路惊现一“端碗哥”。有人说,此同学端的不是一般的碗,是从滨河里捡到的是明代宣德年间青花瓷;有人说,此大汉端的不是碗,是寂寞;更有坊间传闻,昨夜十一时左右,有九尺高的不明飞行物从滨河上飘过,操作着一个类似方向盘的操作仪器,向十三号宿舍楼继续飘去……

从此以后,他们对张老板是刮目相看,由原来的俯视到后来的仰视。

至于那碗白米粥是从哪儿来的,张老板至今也没告诉他们,当然,他也没告诉我们。这或许也是大家仰视他的原因之一吧。他说,话全部说完,就不能叫作故事了。

但当张老板在困难之时,重新看到一碗白米粥又是怎样的心境?是似曾相识?或是激动不已,还是什么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大学室友让他喝点垫垫肚子,然后带他去潇洒一回,去胡吃海吃一回,去吃张老板未曾吃过的生猛海鲜海鲜。

整日饥一顿,饿一顿的张老板,两个人一下子吃了一千多块钱的生猛海鲜,对于张老板来说他的身体还能扛得住,但肠胃早已搅动的天翻地覆,上吐下泻了一整天,在大学室友的房子里休养了4天,室友也给他做了4天的饭。临走前,大学室友往张老板银行卡里打了3000块。张老板渐渐的恢复了元气,脱胎换骨,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的精神面貌都要好。

但张老板的故事并没有因此而结束,而是开始了他更加曲折的求职之路。很多人到了20多岁就开始打算脱离父母的慈爱,开始自己努力拼搏,不愿做“啃老族”中的一份子。张老板更是如此,他希望以后找媳妇,买房子都不花父母一分钱。对于此,我只能对自己无奈的摇摇头。

张老板也曾在饭店里干过传菜员,在网吧当过网管,在某知名快递公司里做过不知名的快递员。与他在大专学过的生物医药检验专业最为对口的,恐怕就是在杭州某制药厂当了名保安。人家看重的肯定不是因为生物医药和制药有关,检验和保安类似,人家看到的肯定是他的人高马大,为人老实本分。而他之所以也会选择这一个岗位,也是因为保安管吃管住,工资相对高点,张老板还说,他喜欢杭州这座城市,喜欢那里的风景,喜欢那里的人情,喜欢那么的生活节奏。就像我喜欢成都一样,虽然我从未去过天府之国。

命运弄人,只求安稳的张老板以为靠这个工作就可以衣食无忧,颐养天年了,可是他错了。错就错在,他太过尽职尽责,换言之,他有时候太较真,不懂得通融。

有一个初中就毕业工作的小青年,在身上藏了三十多盒药,不料还未走出药厂大门,便有几盒从衣服里掉落出来,之后遂当场抓住。一同执勤的老保安示意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批评教育就算了,可是张老板不干,上纲上线的非要交给派出所。事情闹大了,小青年罚款之后,带了十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人把外出买水果的张老板打了一顿,虽然张老板能够一个顶仨,但人家人多势众,他自己势单力薄,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张老板,当然,那时候的张老板还只是张保安,张老板被打后,药厂推卸责任,不认为是工伤,原因是张老板当时外出,而且是私人原因外出,总之就是不想支付200多元的医药费,更是怕当地小青年还来药厂找麻烦。张老板还说,其实小青年偷的那三十几盒药的成本也就二十多块钱,但是卖给老百姓就不止三百多了。

张老板平时和我们闲扯的时候,仍时不时的和我们诉说杭州的景美,杭州的水甜,似乎比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乡以及大学生活了三年的南通更有感情。他也会聊起药厂当保安的自在生活,也会在聊到药厂里有个妹子和他特聊的来时,刻意掩饰自己的笑,但他无法掩饰住自己的笑,因为他的眼睛出卖了他。

再次失业的他,决定自己创业,自己当老板。

他的这个想法首先得到了他爸否定,他爸爸否定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怀疑他的性格。他爸是怕他有些较真又有些软弱的性格受人欺负。提出决定支持的则是他的妹妹——张囡囡,她就一句话“当初是哥哥娇嫩嫩,麻酥酥,软绵绵的央求妈妈生了我,所以哥哥所决定的就是我决定的,哥哥所支持的就是我支持的。”就剩下继母这至关重要的一票了,答案显而易见,她两个孩子都一样疼,两个孩子都一样爱。

张老板也像我在网上找合适的床铺一样,他在网上找合适的房子,他还要对差不多的房子跑去实地考察。他最终选择在了位于火车站附近的一所老公寓一楼。

房子里里外外大都是张老板一个人在收拾,从规划到改造,从采购到装修,从刷漆到吊顶、铺地板,脏话、累活,什么活都是他干。他说他自己已经熟练的掌握了建筑队的各个工种,为的就是省下一笔不少的装修费。租房子的钱他都没有给家里要一分钱,钱不够时他就到银行贷款。当然,能不花钱就不花钱,十个上下铺床是他软磨硬泡从他高中母校校长那里讨来的。空调是他爸从他姨夫工厂里卸来的,原因是他姨夫的工厂破产了。被子床上用品大都是从大学毕业生那里淘回来的。最有趣的是那个热水器,是他吃完米线,剩下的两元钱抽奖抽中的。

自此,张老板才是货真价实的张老板。毕业三年有余,张老板的性格也变得具有批判性,而不是像之前一味地随遇而安,追求安稳的生活。他学会了炒股,没有赚到现钱,也没有赔多少。他就希望店里的生意能够一直好下去。对了,他说他讨厌我说话时的官腔。我说我习惯了,他说习惯了的东西也能改,只要你愿意,或是只要你想继续在这个社会里生活下去。

他说生活不容易,走进社会我们会体验到更多的酸甜苦辣咸。他也只是众多求职者中的一个缩影,但还没有解脱,毕竟二房东不是真正的房子主人,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市区买套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先付上首付也好。

生活还在继续,张老板的店里又有人提着行李进来,也是在这附近找工作的。原本睡在我下铺的传菜武也在今天中午搬出去了,原因是他和后来搬进来的一女生骤然之间产生了火花,太过耀眼。用他的话说,两人交往了,现在搬进合租的房子里,两个人在一起更方便些。“两个人在一起更方便些”,我和张老板以及其他房客们相视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张老板笑起来眼睛依旧只是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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