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最后的救赎

“十一月十二号,堪培拉的气温越来越低,今天在拐角的路灯看见他左手拿着咖啡杯,右手翻看着手机,很巧,他今天也看见了我,和我打了招呼。”

李糯在最后一个字后面画了下句号,盖上笔记本电脑,从电脑下面抽出一张拍立得照片,他穿着驼色大衣,背着黑色双肩包从楼下匆匆走过的身影。

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他的呢,李糯把照片夹在多肉的花盆上,想起两个月前,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楼下住着的,也是中国人。

两个月前,李糯租住的厕所水管出问题,打工回来后发现屋子里已经溢满了一层水,她拿着胶带和布条想把破掉的水管补起来,正忙的七手八脚,听到有人敲门。

“Hey,I want to know……”

门外的人看清李糯的长相后,憋住说了半句的英语,问她:“你也是中国人?”

那是李糯见到蒋温晗的第一面,他站在门口,一脸惊喜的看着她,李糯听到身后似乎还有漏水的声音,划在耳边过去的风吹动着露台上的风铃。

这一切,都太刚刚好。

蒋温晗回去拿了工具帮她把水管暂时堵住,嘱咐她记得联系房东叫人来修理,李糯看着地上的水,猜到可能是水渗透下去,漏到了他家客厅。

李糯说作为答谢报酬和歉意,一定要请蒋温晗吃顿饭。

蒋温晗扫了眼她的厨房,说:“那这样,你给我做一顿家常菜?”

其实李糯的厨艺并没有多好,那天她做的两个炒菜,一锅汤,蒋温晗竟也吃的津津乐道。

再之后,李糯偶尔会在上下电梯的时候见到他,也会在附近碰到他,蒋温晗有一辆二手的黑色尼桑,似乎不在工作,也没在读书。

事实上,自那天水管漏水,到十一月十二号,大概两个月的时间,李糯也并没有和他说上几句话,往往都是见面笑一下。

真正变得熟络,是十二月份堪培拉下雪的礼拜四。

李糯裹紧围巾急匆匆的往前走,在公寓楼下注意到蒋温晗的那辆二手尼桑,眼角瞥了一眼看见蒋温晗单手趴在方向盘上。

敲车窗没有反应,拉了下车门发现并没有上锁,李糯从副驾驶那里探头进去,戳着蒋温晗的胳膊,把手伸到他的头部才觉得他额头烫的吓人。

那天已经是蒋温晗发烧第三天,因为没有钱买药,感冒越来越严重。他围着毛毯坐在李糯的沙发上,端着一杯姜汤,眯着眼吹着上面的热气。

两个远在地球的南半部分,在一座满是外国人的城市,渐渐把彼此当成了严冬里取暖的篝火。李糯一直以为那是爱情,回国以后才知道,那不过是两个走投无路的人,在悬崖边最后的挣扎。

李糯经常会自己包一些馄饨,分出来一部分放在盒子里拿到蒋温晗那里,蒋温晗也经常送她去打工的地方,李糯打工回来就在他门前放一杯热可可。

除夕那天,蒋温晗一大早就跑到李糯门前,带她去稍远一点的沃尔玛采购东西。

那一年是李糯在澳大利亚的第一个除夕,蒋温晗吃完饺子,喝了许多酒,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李糯踢着脚边的酒瓶,她仍然不知道蒋温晗在堪培拉的原因,不知道蒋温晗身上的事,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竟然想,不如就这样接着糊涂下去吧。

公寓的房东已经催了李糯有段时间,在一天下午带着人把她的行李打包,准备丢到街上。

蒋温晗拿着她的房租出现在门口,交到房东手里,把她的行李拿到里面,李糯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他。

他连买药的钱都没有,哪来钱支付她的房租?

蒋温晗环视一圈,看收拾得差不多后,拉着李糯坐到沙发上,终于开口说:“其实我卡里一直都有钱,我爸爸每月会打给我几万欧元的生活费,只是我一直不肯用,自己挣到的钱花完了,连药都买不起。”

那时李糯才终于知道,蒋温晗不是和她一样的人。

蒋温晗的父亲是国内的企业家,他出国也不是因为留学,而是在堪培拉找一个人,一个已经去世的人。

也是这个时候,李糯才从蒋温晗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周未潼。

世上所有相恋的人无非有两种结果,在一起或者分开,可蒋温晗没有想过,他和周未潼之间分隔的,是阴阳之间。

得知周未潼的死讯,是在他回国后的半年,他和周未潼是在留学期间认识,周未潼学设计,想要毕业后在堪培拉多深造一段时间,但蒋温晗的父亲却命令他必须马上回国。

周未潼不肯和他一起走,而他又无法拒绝躺在医院里的父亲,周未潼在蒋温晗上飞机前和他说:“你回国等着我,最多一年,我一定回来见你。”

但蒋温晗没能等到她,只等到她在南半球传来的噩耗,他飞去堪培拉警局,直到看到她面容苍白躺在那里的一刻,他才意识到,周未潼,是再也不会回来见他了。

当地警局说,她是为了保护歹徒面前的小女孩,被歹徒捅中要害,说她很英勇,但蒋温晗已经很难听进去什么,他呆愣着坐在那里,看着警察的嘴一张一合。

蒋温晗一直都在想,如果自己当时能在她身边,是不是会发生转机?

与其说他重新回到堪培拉是找她,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接受她早已经不在的方式。

他住在她曾经租住的公寓,走她每天走过的街道,他孤身一人穿梭在堪培拉的各个街道,看路边的袋鼠。

遇到李糯,对她给予帮助,在她丢掉工作又被催房租时替她填补房租,可能是由于,她和周未潼一样,都是一个人在异国生活。

而李糯也逐渐意识到,不管蒋温晗对她有没有爱意,他们两人,也是无法在一起的。

“我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像是东澳大利亚暖流路过的海港,我在这里停留一刻,我认识你,但也只能认识你,我骗自己说,当我和你隔着几个小时的时差的时候,我就能忘记你,但我忘记了,爱情是没有时差的。”

那么,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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