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末班地铁,空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人,一眼就可以看穿几节车厢。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蜷缩在空无一人的排椅上,迷迷糊糊中闭上了眼睛,耳朵里除了地铁轮子,有节奏的碾压着轨道声音外,听不到任何的杂音。
忽然,似睡非睡的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梧桐树上的花香。接着听到一个高跟鞋的声音,由远至近,踏着我敏感的神经,缓缓的从身旁经过。我懒得睁开眼睛去看那道风景,却嗅着鼻子追赶着,刚刚飘然而过,那股醉人的梧桐花的香气。
片刻,梧桐花的幽香,渐渐的淡去,无声无息的消散在空旷的车厢里。但它却勾起了,我心中珍藏着的那个难以忘怀的秘密。爱可以消失,也可以卷土重来,但我不知道这段路程有多远,几月?几年?还是一生?我从来都不会在无奈中等待,而是在摔倒中追逐,在默默地奉献中,欣赏着她卓越的品质。
或许,来年春天,校园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再次挂满浅紫色的梧桐花时,我那份迟到了的爱情才会生出新的转机。
02
我与素素的相识,是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演讲比赛上。她在台上,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一个励志故事,我在台下,侧耳倾听着她抑扬顿挫、感情饱满的真情流露。
赛场上,时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时而安静的鸦雀无声。那天,她是那场比赛中,最为出彩的一个。我兴奋的抑制不住,自己内心深处所发出的诉求,开始喜欢上了她。
素素,家在外地,与我是同级不同班的大二同学。在班里她是数一数二的学霸。除了学习好之外,虽然谈不上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女,但绝对是个眉清目秀,傲骨林然的才女佳人。
“你是素素吗?我是三班的张然,有人托我捎给你一封信。”为了能尽快接近素素,我终于想出一个下三滥的好办法。一天午后,在学校图书馆门前的梧桐树下,我紧张兮兮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被汗水浸湿了的信封递给了她。
“你是三班的?你咋认识我?这个又是谁让你给我的?”素素看似一脸茫然,但却十分果敢睿智的质问着我。
“对,我是三班的张然。你的大名谁人不知,无人不晓,上次演讲比赛会上,可没少给你鼓掌。至于这封信么,人家不让我透露底细,做人不能出卖自己的朋友是吧?”面对素素的首次挑战,瞬间我就消失了刚才的紧张,闪烁其词的应付着她。
素素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抿起嘴唇,淡淡的一笑说:“谢谢你,以后不要再做别人的狗腿子,他有本事自己来。”
狗腿子?她敢骂我是狗腿子,我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她八百回母夜叉。但嘴上还是略显尴尬的冲她说:“人家不愿亲自来,肯定有难言之隐之处,何必在意这些?东西送已送到,我走了。”搪塞几句话后,我见好就收,转身闪进了图书馆。
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我清楚的看到素素,正依靠在那棵梧桐树上,微笑着阅读起我写给她的求爱信。看完之后,仔细的把它折叠好,揣进兜里,这才悄然离开。
那一刻,我的心情像灌了蜜一样的甜,迈着四方步,情不自禁的哼起京剧《智斗》中,阿庆嫂与刁德一的一段对白来。
走出图书馆,这才发现,今天的天空没有一丝的愁云,蔚蓝如画。梧桐树上,开满了喇叭式样的梧桐花,浅紫色的,一簇一簇的堆放在枝条上。那一树的淡淡幽香,沁人心扉,神清气爽。
03
时隔两天,我再次在梧桐树下与她相遇。这次我显然没有上次那么的紧张,直接走向前与她攀谈起来。
“素素同窗,在读什么书?”我尽量把气氛调节的轻松一些。“是你,怎么又来了?不会又是鸿雁传书来的吧?”她坐在树下没有动身,昂起头不冷不热的应答道。
“真让你猜着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这不信使鸟又飞到梧桐树下送信来了。”我半开玩笑的,边说边掏出裤兜里的第二封情书,递给了她。
“啊!是真的?你又当狗腿子了?”她笑嘻嘻的指着我说。
“这顶比汉奸还黑的帽子,算是让你给戴定了。”我哈哈大笑的自嘲起来。而后,还没等她接住话茬,我接着又说:“本公子,任务已完成,还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再见!”
素素见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手里捏着那封厚厚的情书,沉默不语。
和上次一样,我焦急的趴在图书馆里的玻璃窗前,仔细的观察起素素的表情。她时而微笑,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抬起眼神,窥视周围路过的人群。
我赶紧缩回脖子,蹲在窗根底下,怀里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生怕让她发现,我在偷看着她。
稍许,等我起身寻找她时,梧桐树下,已空无一人。只有树上,不时坠落下来的喇叭式样的梧桐花。我后悔死了,心里埋怨自己刚才居然蹲了那么久。
从图书馆出来,我无心再看梧桐树上的落花,尽管它们飘零的姿态非常的优美。此刻,我的心情像起了皱褶的衣服,穿出去,让人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得劲。喜欢一个人容易,爱上一个人不容易,忘掉一个人才是最难的事。整整一个下午,我都沉闷在蹲得太久那件小事之中。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天的时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看到过素素。那种彷徨,六神无主的状态,正如此的折磨着我。
从那时起,每天午后,我都会怀揣着第三封情书,去图书馆门前看望梧桐花的飘零。显然花期已过,今年不会再有盛开,只有不断的凋谢、飘零与坠落。
04
又是三天。这漫长的时间,让我心中的思念如同荒草般的疯长。我守着一地的落花,惘然若失般的吸食着孤寂与惆怅,唇角边的胡须,让我极不情愿的脱掉了,青葱年少的外衣,换上了青年人虚情假意般的伪装。那双不在清澈见底的眼睛,正在享受着成熟后带来的忧伤。
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我没有着急着回家。独自一人,恍恍惚惚的来到梧桐树下,坐在以前素素待过的地方,掏出了第三封情书,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信封里那些滚烫着的情话。一不小心,冲动的泪水顺着眼眶涓涓流出,一滴滴热乎乎的咸水,打湿了信封上素素的名字。
“你来了,信呢?”不知什么时候,素素已站在了我的身旁。
“信?噢,在这呢!”我豁然起身,像似一个小学生一样,把手中带着温度的信封递给了她。
“你的眼睛咋了?”素素撅着嘴唇,轻声细语的问道。“呵呵,没事。让风眯了眼睛,刚才揉了揉。”我尽力避开素素的目光,把话说的轻松一些。
素素好久没有说话,仰头看着梧桐树上绿油油的叶子,轻轻的发出一声,不易让人察觉的叹息。
“这是我给他的信,请你代转给他。”素素微笑着把她那只白皙的手递了过来。
“嗯,好的,好的。”当我心中重新燃起明亮的火花时,素素已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踏着满地落叶悄然而去。但她的高跟鞋,所发出来的清脆响声,久久的在我脑海里回荡。
05
素素走后,我忐忑不安的坐在以前的老地方,犹豫不决的掏出信封里的信瓤,仔细的阅读起来。
看完素素的回信,我的心情不知是喜是忧,希望中透着丝丝失望,失望中冉冉升起希望。我沉思良久,忽然一下子明白了素素的良苦用心,站起身来,踏着一地的落叶,快步的走出了校门。
原来,素素早已识破我的伪装,非但没有责怪于我,反而明确的表示,她非常喜欢我的幽默风趣。但令她担忧的是怕谈了恋爱,而无暇顾及自己的学业与理想,希望我俩能在生活上相互关心,学业上相互帮助,力争上游。约定,明年梧桐树花开的时候,每人都带着自己的学习成绩,来共同续写爱情的新华章。
“终点站到了,请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赶快下车!”一阵广播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哈欠,拎起身边的书包,转身走出那节打开了我秘密的车厢。
出了地铁站口,我的视野变得无比的宽广,看到的不仅仅是眼前的高楼大厦,还有城市里闪烁着的那些灯光,它们会照亮我脚下的路,陪我迎着风雨,勇往直前。
当我老了,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因为,我曾经与命运抗争过,奋斗过,从来没有与它妥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