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y-初恋（五）

七

回家后遵从医嘱开始卧床，虽然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失去健康的痛苦无以言表。那个春节过得索然无味，在冷冷的出租屋里我和母亲两个人都病着，那是这么多年来最冷的一个春节，身心俱冷。没有一家团聚，更没有什么团圆饭。为了给母亲补补血气,我熬了点儿粥，又下楼买了点儿牛肉，自己却一块儿都没舍得吃。

除了要忍受病痛以外，我还要逼着自己复习英语，迎接接下来的考试。我总是忍不住想找他聊天。一是因为终于看清了自己那颗爱且深爱着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二是因为巨大的压力压的我喘不过气，而一想起他，总能让我获得一丝温暖，他的爱也总能让我重新找到面对一切的勇气。

后来有一天，我由于腰背肌锻炼过度而再次症状加重，每走一步路都像无数把刀子在腿上脚上不停的扎一样，就赶紧去医院复检。去医院的路上步履维艰，我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每走一步手心都不停的冒汗。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可能是有些怕了，也可能是我的思念打扰到了他的正常生活，或者是病了太久一直不见起色让他有些烦躁，也可能是他那几天碰上什么事儿了所以心情不好。所有情绪一下子爆发了，他说：“你怎么这么不爷们儿，有那么严重吗？我问过很多朋友，你这病根本就不严重，我父亲也是腰椎间盘突出，比你的严重多了，还不是照样忍着疼正常工作，甚至还帮家里搬东西。”听完他的话，我些许失望，更多的是心寒，在我最痛苦最需要力量的时候得到了自己最爱的人的这么一串话，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冷冷的回了一句：“你这么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回了一句：“那就别说了。”然后挂断了电话。那一刻我整个脑子瞬间都空了，心里空落落的，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每根神经都像被冰冻了一样瑟瑟发抖。

好在我们各自都还算理智，当天下午就和好了，他说：“老公，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给你压力啊，是我没把你照顾好。”其实当他说出“老公”两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就瞬间化了，心里所有的疙瘩一瞬间全都解开了。因为这两个字过于神圣，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在它面前一切问题都显得过于渺小。

我意识到那些日子他可能碰上什么事儿了，也许关于我，也许无关于我，可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看到他不开心的样子。于是有一天我问：“老婆，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好，其实无论你心里有什么不舒服都可以跟我倾诉的，即使我没办法帮你解决，说出来你也会轻松点儿。咱俩现在异地恋，我没办法时时陪着你，但如果我连你有什么心事都不知道，都不能替你分担的话，我还算什么男人。”也许是文字聊天缺乏语气，让他没能理解我有多么迫切的希望替他分担痛苦，哪怕我自己也还处于无边的烦恼之中。他似乎不怎么领情，冷冷的回了个省略号……

时间就这么过着，我早上学英语，下午看论文，早起、午休、晚上会分别找他聊会儿微信或打个电话。他的态度却似乎不像以前那么诚恳了。

---

八

我虽然知道家里状况不太好，可父亲一直对我说：“没关系，家里的别墅和公寓都还在你妈名下，早晚都能要回来。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出国的钱爸早就给你存好了，放心吧。”而且父亲也刚去了国外，年薪几十万，家里其实也没什么直接外债。所以我一直以为苦日子只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到以前那种还算富裕的生活。对父亲的完全信任让我毅然决定放弃保研，选择出国。

没过多久，父亲从国外回来了，说不放心我，所以请假回来呆一段时间。可那段时间父亲并没有怎么过问我的病，而是经常若有所思的在想些什么。于是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决定找时间跟父母好好谈谈。谈话那天，父母刚开始还是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可他们最终还是被我的诚恳打动了，母亲开始边哭边说，我第一次意识到，母亲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原来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我终于明白，父亲说的给我准备好了留学的钱是把他那一年的工资也考虑在内，而现在他又丢了工作。我意识到那个时候父母已经脆弱到了极点，他们的压力比我要大得多，却从未跟我透漏半分。我感谢有这么伟大的父母，也悔恨自己太过无知，为什么不早些搞清楚情况。我意识到是时候由我来做家里的精神支柱了。我必须坚强，必须勇敢面对，必须不断的给自己也给父母打气。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赖以生存的天在一瞬间全部崩塌，而自己需要在顷刻间重新建造一片天，为自己，也为父母，因为他们的天早已千疮百孔。

那些天我想了很多，突然间的一无所有让所有的自怜细胞都重新被激活，原来我一直都活在父母为我建造的梦里。我没了健康，放弃了保研，没找工作，就连出国的机会也很可能要被搁浅。大学期间我成绩很好，年年拿奖学金，即使当时家里情况很好，我也依然同时打了两份工，还有声有色的当起了部长，成了近三百位学生的学生代表。我算了算，那几年兼职加奖学金我一共挣了四万多块钱。可我现在却一分钱存款都没有。那两年我给父母各买了一部手机，自己用的却还是两年前捡别人的旧手机。省吃俭用给弟弟妹妹买衣服，买书，自己穿的却都是二三十块的淘宝地摊儿货。那两年多，我没往家里要过一分钱，我把挣来的钱当作生活费，自己交学费，却忘了给自己留哪怕一点儿点儿应急用的钱。我终于成了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我也意识到以前的自己原来那么幼稚，可怜的是自己却毫不自知。所有积攒在心里的问题都一件件有了答案。整个脑子都一下子通透了起来，模糊不清的三观开始重新有了界限。我和他以前封存的问题，我心里也重新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