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鱼之乐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从事生物信息分析工作是我小时候没有想到的，尽管有许多力不能及的时刻，还是很感恩的。今天是周末，我又在公司自愿加了两天班，提交了几分报告，敲了几行刚好可以运行的代码。晚风将近，本来打算去趟健身房，总有不去的理由。我有坐在屏幕前，试图搞懂那一串字符。

我像康河里的一颗水草，在柔波里荡漾到生信领域。说实话，拿到offer的时候，我和我对象都不相信：我是陪她参加招聘会的，只因为多打了一张简历。我对象的研究内容才是属于生物信息学，她做的是《基于CRISPR数据库的病原菌菌株CRISPR结构分析》 CRISPR基因编辑有多火知道吧。虽然我们已经和我们的基因生活几个千年了，但是在上个世纪我们才知道它的结构，许多机理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个时代就像门捷列夫发现元素周期表的时代，就像拉瓦锡发现氧气的时代。

知道你看不懂，调皮作者就是不想空着这一亩三分地儿：

CRISPR示意图

然而，我对象做了和我的专业相关的工作，而我做了她的。有人说好的爱情是相互仰望，我说，好的爱情是互承衣钵。

就这样，我开始了至今都没有截止的名词解释之旅。

还记上班第一周，我连vim都不会用，当时还比较纠结关闭vim窗口是用：q！还是用：wq。在实习的三个月里可以说是在手把手地编制生物信息工程师这顶草帽。当我可以用perl的一行流从两个文件里面匹配着抓数据时，虽说不上欣喜若狂，也是比较满足的，是那种得到释放的满足，那种把大小bug排尽之后得到想要的结果的满足。我想这就是鱼之乐吧。

没有编程经验，也不是纯生物化学背景来到这个领域，就像刚孵出的小鱼儿，一开始是在妈妈的带领下小游一圈，然后是独自遨游。来到新世界不免会有些胆怯，这种胆怯会被自己的求知欲望和周围懂的人的帮助温暖地包围着。当你可以处理一个个性化，用脚本实现一个手动不能完成或很难完成的操作时，你会知道鱼的乐趣。

然而，这还只是小乐。用代码完成自己的工作，还只是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只能体会到自我的满足，而没有自我实现的感觉（参见马斯洛的理论）。当鱼游到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就像我们第一次去一个地方一样会心情开阔。但是当我们到了一个地方，而且知道之前就没有人到过这地儿，那心情就不一样了。比如峰写了个流程可以实现几种功能预测，光搞了个统一投任务的流程可以实现项目自动投递。这也是鱼之乐。

鱼之乐，既是新知之乐，也是解放之乐。新知就是不断接触新的知识，触摸自己的敏感地带——认知边界；解放就是把机器能做的都交付机器，这是人和机器的相互驯化（驯化一词取《小王子》的 tame意）

2017年10月24日下午，集群组给我们培训了阿里云的使用方法。当时还连通了南京和北京的同事，场面很宏大。就着PPT，我听了全场，然而并没有理解机制是什么，甚至连如何操作都没记住。但是那天晚上，在下班之后，我一个人在公司逛阿里云的官网，半小时之内我就决定购买一台自己的云服务器。

800元/三年的入门版。

这一天，也是我第一次听说阿里云的一天。

三个月之后的公司年会上我的同事就用这个服务器结合echarts做出了这个可以看出同事家乡信息的图（截止到发文，这还只是一张想象图）：

想象图

这，何尝不是一种鱼之乐？

鱼之乐那是鱼的乐趣，能知鱼之乐也是一种乐趣，那是伯乐之乐。

我们这代人，注定做不成知识的农耕民族了。每天守着一小块领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们这代人，注定是知识的游牧民族。哪里水草丰美，就往哪里迁徙。哪里有启发我们的篝火，哪里就是我们的向往之地。

从向往到抵达是怎样一个过程？宋代的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说：

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

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

牛顿也说他是一个海边玩耍的小孩，不时为拾到比通常更光滑的石子或更美丽的贝壳而欢欣鼓舞，而在未探明的真理之海面前自己是多么脆弱和渺小。

如今的我还是在一汪浅滩中嬉戏的孩童，即无伟力又无强志，但是还是有几分斯多葛学派的乐趣。我感到有许多知识需要学习、应该学习，说实话也必学习，但还是不知从何学起。不应该走贪多嚼不烂的道路，总有一份焦虑：多少事，从来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庄子曰：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我像一个受尽屈辱的皇后，怀抱着即将到来的日子，只盼望着将来的自己快快强大起来。做一条大鱼，畅游于大水之中（参见电影《大鱼》《大鱼海棠》）。我想，我有权利去想象，黛玉尚且微喘低唱：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落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来吧，配得上这

鱼之乐

大鱼海棠

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