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插金瓶】孟玉楼初会西门庆(第二回)

【花插金瓶】孟玉楼初会西门庆(第二回)_第1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图片来自插画师马小娟作品《金瓶梅》

【花插金瓶】孟玉楼初会西门庆(第二回)

上一回说到西门庆急欲迎娶孟玉楼为妾,但是不出点血就想得便宜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那薛嫂提醒西门庆,要娶孟玉楼,有两个人的难关必须要过,一个是孟玉楼的娘舅张四,此人是个无业游民,惦记着孟玉楼的嫁妆和从杨家继承的遗产,所以势必会反对孟玉楼改嫁。另一个是孟玉楼的大姑子杨姑娘,守寡多年,一针一线、一茶一饭都指望着孟玉楼这座靠山,而她又是杨家唯一仅存的长辈,在孟玉楼的婚事上是有一定的裁决权的。所以薛嫂给西门庆出了一招,拿着礼物,亲自登门拜访杨姑娘,美言几句,允诺了这门亲事,那张四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次日,西门庆梳洗打扮、提着礼物在薛嫂的代领下就来到了杨姑娘家。这一回兰陵笑笑生用俏皮的文字给我们展示了什么叫语言的艺术。话说来到了杨姑娘家的大门口,薛嫂先去通报,扯着嗓子就喊:“近边一个财主,要和大娘子说亲,我说一家只姑奶奶是大,先来亲见过您老人家,然后才敢去问外相看。”不得不说,薛嫂这句话不过几十个字说的那是很有水平的,一来言简意赅的说明了此行的目的,二来一石二鸟的拍了西门庆和杨姑娘两个人的马屁。在《金瓶梅》一开头西门庆的产业只有一个父辈留下的生药铺子,还远远算不上清河县的财主,而薛嫂这么一渲染,即顾全了西门庆的面子,又满足了杨姑娘、孟玉楼的虚荣心。潜台词就是你杨家家大业大不是个人物我是不会带上门给你看的。二来,其实双方都知道,这杨姑娘不过是寄生在孟玉楼裙袂下的一个贪得无厌、好吃懒做的寡妇,不过是仗着宗法社会赋予年长者的一点话语权力才得以苟活,但是既然你是求人家办事,把杨姑娘的姿态放高一点那也是合情合理的。这也并不是什么阿谀奉承,本来像杨姑娘这样无权无势无财的底层妇女比其他人更需要别人的尊重。这杨姑娘听到薛嫂的声音,便道:“阿呀,保山(指小厮)你如何不先来说声”!这一声“哎呀”责怪中有惊呀,欢喜中又带点意外的惊叹声将杨姑娘那种急不可耐又要乔模乔样装样子的丑态跃然纸上,进了门之后,薛嫂和西门庆一唱一和下,杨姑娘就替孟玉楼算是答应了这门亲事,还狠狠放话道如果张四敢出面阻拦,就要撕破老脸乱棍打死。当然这西门庆也是很懂得游戏规则的人,大大方方放下六锭三十两雪花官银,那杨姑娘见了银子,竟舔着脸说:”孟三姐不嫁这样人家,再嫁甚样人家?”杨姑娘也见了,银子也给了,这亲戚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看在钱的面子上好歹也算认下了。这场婚事的女主人公孟玉楼也呼之欲出的正式进入了西门庆的人生旅程中。

次日,西门庆衣帽齐整、带着两个小厮,骑着一匹白马来到了孟玉楼的居所。在丫鬟端茶倒水扇扇等繁文缛节走完一遍后,伴随着一阵阵的钗环作响,孟玉楼徐徐的出现在了西门庆和读者的眼前,而兰陵笑笑生从西门庆的视角描写了孟玉楼的外貌。书中这样写道“西门庆睁眼见那妇人,只见:俊庞儿不肥不瘦,俏身材难减难增。素额逗几点微麻”。按照现在的审美观来说,这孟三姐不算特别惊艳的美人,身材没有凹凸有致,脸蛋上还有清晰可见的痘印,但是西门庆一见玉楼也是满心欢喜。所以这就是西门庆不同于一般的淫棍色狼的地方,他虽然也把女人视为欲望宣泄的对象,但是对待女人他是有审美和欣赏的眼光的,在他的世界中不同风格的女性都能得到一种对自身魅力的肯定和确认。如果说潘金莲、宋惠莲这些年轻的女人的美是一杯辛辣刺喉让人欲罢不能的烈酒,玉楼就是一壶绵软甘冽的清茶,虽然不刺激不爽口,但是她有回味。这种回味可能就是成熟女人对待感情和生活即熟稔又永葆好奇心的一种张弛有度的中庸之美吧,孟玉楼一见西门庆品貌不俗也十分倾心,此时还出现一段插曲,西门庆问孟玉楼年庚几何,孟玉楼大大方方的回答:“奴家是三十岁”,这一插曲看似是无心插柳,却和上一回薛嫂谎报孟玉楼年龄遥相呼应,不过这薛嫂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了,深谙说了谎不要紧,园回来就是。笑嘻嘻的插科打诨:“妻大两,黄金日日长,妻大三,黄金积如山”,西门庆一听也笑笑,年龄的事情也就不再提了。这一回还未到二分之一的文字,就将薛嫂、西门庆、孟玉楼三人的性格勾勒的活灵活现,不得不让人佩服兰陵笑笑生笔法之妙。尤其是薛嫂的随机应变、圆滑世故更是让人自叹不如。

但是另一方面,张四舅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一听到西门庆前来求亲,也按耐不住,想将玉楼许配给尚举人为继室。为达到目的,不惜把嘴皮子磨破说服玉楼。只见那张四对玉楼说:“娘子不该嫁西门庆那厮,还依我嫁尚举人的是。他是诗礼人家,又有庄田地土,颇过得日子,强如嫁西门庆。那厮积年把持官府,刁徒泼皮。他家见有正头娘子,乃是吴千户家女儿,你过去做大是,做小是?况他房里又有三四个老婆,除没上头的丫头不算。你到他家,人多口多,还有的惹气哩!”不得不说,张四这些话显然是有点毁谤了,西门庆固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依他目前的实力,它也没有到把持官府,草菅人命的地步。孟玉楼也是心中有主意的人,不疾不徐的回答:“自古船多不碍路。若他家有大娘子,我情愿让他做姐姐。虽然房里人多,只要丈夫作主,若是丈夫喜欢,多亦何妨。丈夫若不喜欢,便只奴一个也难过日子。况且富贵人家,那家没有四五个?你老人家不消多虑,奴过去自有道理,料不妨事。”一句话,老娘愿意,你管得着吗?我们不禁好奇,按照封建社会“士农工商”的职业等级来看,尚举人显然更加符合当时社会妇女的择婿标准。孟玉楼是傻子吗?仕途一片大好的尚举人真的比不上一个不学无术吃喝嫖赌的西门庆吗?答案很显然是否定的。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也就是说,一个人性格和处事方式是一个不断生成开发的过程,像一条川流不息的河流,永远在变化,绝对不会是封闭固定的,一个人的当前就是他过去经历的投影,虽然孟玉楼无论是面对薛嫂、西门庆、甚至是有意阻扰她婚姻大事的张四都是一付彬彬有礼的样子,但是我们不应该忘了,玉楼年纪不小了,她再也不是那种只活在美好但却虚幻的梦境中的小姑娘了,除此以外,她多年的商人之妇的身份早已培养了商人对物质财富独有的嗅觉和经济型人格。所以真正令孟玉楼心动的不是西门庆其人,而是西门庆所带的“商人身份”以及商人身份背后所附带的价值利益。而据《明史》记载,洪武年间官员的工资水平为: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从一品,七十四石;正二品,六十一石;从二品,四十八石;正三品,三十五石;同时按照品级给官员发一定数量的纸币——“大明通行宝钞”,但只是一种补充而已。一直到明朝灭亡,数值都基本不变。按照古今历来官员的薪资水平来看,可以说明朝官员“两袖清风“”囊中羞涩“,连《明史》编纂者也在卷八二《食货志六》感叹“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有品阶的官员尚且如此,更何况《金瓶梅》中无品的尚举人?所以在这样的历史背景后,孟玉楼的选择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一段婚姻并不是情与情的结合,而是两个商人的战略合作。至此,我们对孟玉楼的择偶观也就不足为奇,但是在揭开这一谜底的同时又带有一点失落。原来最开始的“人生若只若初见”的美好也是利与利交换中无足轻重的装饰品。这也是《金瓶梅》让人唏嘘和感叹的地方,它总是在鞭策人心的同时也不忘给与你温情脉脉的一瞥,当你沉睡在温情的襁褓中时,兰陵笑笑生又用绵里藏针的冷峻手法将你抛入血雨腥风的现实世界中去。但是这种对现实世界的审问却是无力的,不妨从孟玉楼的角度来看这些问题,孟玉楼的人生选择流露出的是一个女人在经过了时间的发酵、世事的锤炼和岁月的积淀之后的一种更加务实、稳重的心态。玉楼真正明白自己所需要的,开始不再需要为了迎合而刻意退让,她的年龄和她的处境都不允许她完全抛弃世俗生活利益去享受纯精神的爱情,况且在那个封建保守的社会,除了婚姻中措手可得的利益,女人还能抓到手的东西又剩多少呢?所以《金瓶梅》像是一块双面胶,正面是那些卫道士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社会声势浩大却软绵无力的鞭策和批判,而反面就是对道德、对于不断沉沦的人性在超越批判的立场上所作的反思。而在孟玉楼坚持己见的前提下,她也带着从杨家继承来的大笔遗产顺利嫁给了西门庆,成为了西门庆的第三房小妾。而此时《金瓶梅》另一号女主角潘金莲早已按耐不住了。欲知金莲有何举动,且听下回——潘金莲的生死爱欲。

你可能感兴趣的:(【花插金瓶】孟玉楼初会西门庆(第二回))